第三百五十五章 雨過會有彩虹(一)
夏雙娜打量起樹下乘涼的男人,他的五官有種女人般的陰柔美,皮膚細膩蒼白,像是長時間曬不到陽光所致,算不上病態。
夏雙娜依稀覺得在哪裏見過他,似乎還不止一次。
她猛然回憶起那個不同尋常的十五圓月夜,在危機重重的神廟廢墟中,夜光下驚鴻一瞥的黑衣男子,望著他的黑亮眼眸裏頓時閃現出不敢置信,語氣略帶遲疑,“大叔,是你?!”
聞言,舍曼凱爾一直上揚著的眉尾朝下耷拉了些,竟露出幾分受傷的神情,“娜芙瑞小姐,我真的看著很老嗎,我今年才隻有二十五歲。”
“沒有沒有。”夏雙娜連聲否認,叫他“大叔”無關年齡,她隻是感覺這個稱呼很熟悉,似乎曾經呼喚過許多次,猶如潛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突然蘇醒般張口就來。
男人本就是和她逗笑,無意深究,便再次鄭重地介紹自己到,“米坦尼行旅商人,舍曼凱爾。”
夏雙娜也簡單做了自我介紹,當然隻是挑些無關緊要的說,沒攀扯上王室和朝廷半句,然後就迫不及待地朝迪米特麗講述起一個月前的奇遇,“迪米特麗,他就是那晚給你蛇毒解藥的好心人。”
“我知道,”迪米特麗語帶感激之情,“他恰好也是這座莊園建造者和以前的主人。”
迪米特麗越看對新家越心喜,一草一木都極符合她的審美,她簡直要懷疑這座莊園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呢。
“這麽巧啊,真好。”夏雙娜為迪米特麗尋到如此滿意的新居而高興。
打理如此龐大的莊園需要雇傭大量勞力,僅僅是修剪養護花木的園丁就有數十人,而迪米特麗完全不擅長這些經營,便委托舍曼凱爾留下做自己莊園的總管家,而舍曼凱爾似乎也對往來埃及和西亞諸國運送貨物的長途奔波厭倦了,想在底比斯安定下來,欣然接受了迪米特麗的請求。
迪米特麗要拉著夏雙娜去選一間她喜歡的房間做臥房,夏雙娜按耐下即將搬進豪宅的興奮,“我要先去拜訪一位夫人,等我回來就幫你好好設計!”
舍曼凱爾開口:“娜芙瑞小姐,稍等。”
湖邊的水很淺,他赤腳淌入水中,摘了一片還沒有枯萎的碧綠荷葉,遞給女孩,“把這個帶上。”
見夏雙娜不解,他又解釋到,“一會要下雨。”
“你怎麽知道?”
舍曼凱爾指向空中。
夏雙娜仰頭望去,蔚藍澄澈的天空上排列著白色的小雲片,整齊又緊密,好似魚的細鱗,也像漣漪微波。
太陽不知何時已經隱去在了雲中,雲層像一塊厚布,漸漸往地麵上沉。
看起來的確是要下雨的前兆。
把圓圓的荷葉當做雨傘,自然清新,別有一番意趣,夏雙娜接過荷葉傘,欣喜地說了句謝謝。
舍曼凱爾繼續靠在樹幹上看書,陽光落在他手中那份其貌不揚的紙莎草上,紙上的內容緩緩顯現了出來,正是幾天前卡爾納克神廟失竊的絕密圖紙。
男人冰冷邪氣的眸子裏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獵物已經一步步掉入他精心設計的陷阱中,他的唇似是勾了勾,娜芙瑞小姐,我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阿裏瓦沙站在湖邊目睹了一切,那晚在阿吞神廟給娜芙瑞服下的藥中含有一種極為涼寒的植物萃取液,米坦尼善妒的王後經常在國王得寵姬妾的湯藥裏加入此物,女子服後便會氣血受損,月例失調。
她不能受涼,更不能觸碰涼水,若虛虧的身體反複受寒,恐怕會終身不孕。
主人的舉動顯然是為了彌補百分之一。
無情嗜血的毒蠍竟會為女人彎腰,摘下一片遮風擋雨的荷葉。
阿裏瓦沙難以理解,甚至在心中強烈批判這種玩火的行為,他的神情愈發冷峻,陰沉的眼中藏著複仇的欲念,大仇未報,大業未成,他早已滅情絕愛,哪有精力顧念兒女情長。
他不經意間瞥過迪米特麗那張絕美的臉龐,猛地怔住了。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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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氣候幹燥,降水稀少,但不是絕對不下,每次天降甘霖,都是要刻石記碑的大事。
“下雨了!”
“下雨了!”
街道響起此起彼伏的驚歎聲,和著滴答滴答的雨聲格外歡樂喜悅。
人們紛紛拿出大大小小的罐子,接這比黃金還要珍貴的秋雨,還有幾個小孩赤果著身子,在雨中嬉戲打鬧。
煙雨綿綿,遠近都是朦朧的一片,底比斯的大小人家就籠罩在這茫茫雨色中。
夏雙娜伸出手,看著透明如水晶的雨滴落入掌心,涼涼的,很舒服,臉上也綻開了笑容。
眾神總是給眷顧她,如果不是那位好心的夫人出手搭救,她肯定就被大祭司的手下抓走了,再次囚禁在生命之屋的密室中,現在想來真是後怕。
夏雙娜趕製了幾條漂亮的衣裙,全是時興的款式,想著今日送給這位素昧平生的貴婦人,恰巧趕上埃及難得的雨天。
拐過幾個彎,就到了那位夫人家,她家的大門緊閉著,門前好像還站著一個人。
有一種美,叫做背影殺,有山水畫的俊秀,有寫意畫的靈動,既有油彩畫的絢麗,亦有水墨畫的厚重。
他那挺拔的身姿,在飄渺的水氣中顯得極不真實,仿佛與這蒙蒙細雨融為一體,人在雨中,雨在畫中。
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辨不出是人間還是神界。
淅淅瀝瀝的雨絲順著他的發絲滴落,滑過他細膩的皮膚,完美的下顎,緩緩沒入領口。
夏雙娜的心立刻不可抑止地狂跳了起來,一時不敢上前,她揉了揉眼,的確是他。全埃及的男子除了他,誰還有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哪怕是在雨中,被染上一層淡淡的憂傷和落寞,也絲毫不減他的風度。
可他為何獨自站在別人家門口?為何不進去呢?為何看起來如此悲傷,讓她的心也隱隱痛了起來。
圖坦卡蒙覺得頭頂的雨突然停住了,不耐煩地嗬斥,“艾,走開,別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