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四年前的真相
必須當作從來沒有見過她……
也絕不能再提起她……
必須當作,絕不能,這些詞的分量便有千鈞之重。
霍普特頓覺此事非同小可,背後隱隱冒出冷汗,“為什麽?”
阿伊粗糙的大手握住霍普特肩膀兩側,微微用力,幽深的眸子直視著兒子的眼睛,像是能看到他心底,一絲不苟、一字一頓道,“阿吞是埃及最大的禁忌,娜娜就是比阿吞更大的禁忌,過去的傷疤一旦被揭開,就會血流成河,王朝將被顛覆,上下埃及四百萬臣民將會再置身水深火熱之中。若由你開始,你便是曆史的罪人。”
霍普特有那一瞬間的恍惚,怎的會這樣嚴重…她明明隻是一個驕矜但善良的小姑娘…雖然完全不能理解阿伊話中深意,但還是鄭重地點點頭。
那麽美麗的一朵花,這麽早就凋殘了。
在他的記憶裏,永遠有一隻小小的奢華的鞋子,鑲嵌著一朵矢車菊花。
初戀,懵懂朦朧又純潔神聖。
就像一枚青澀的種子,深深埋在心靈的淨土中,殘留著陽光的芳香,但由於太過弱小,太過稚嫩,永遠不會開花,不會結果,隻剩下夜深人靜午夜夢回時的懷念。
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在阿布薩特的那個黃昏,在娜芙瑞身上,霍普特又找到了,那天他本意與她告白,結果被阿吞暴徒綁架去,就這麽錯過了三個月。
她們兩個肯定不是同一個人。
娜娜他高攀不上,但聰慧美麗又開朗大方的娜芙瑞是他可以追求的愛情。
不知為何,回想起陳年往事讓霍普特想見到娜芙瑞,和她說出心中愛的**更強烈了。
霍普特還沒有意識到,數年前被他埋在心裏的那顆愛戀的種子,已經用另一種方式發芽了……
在生命之屋打群架、差點溺死貴族子弟,這樁樁“惡行”後來還是傳進了羅茜耳朵裏。
羅茜二話不說就把霍普特反鎖進家裏,那次小霍普特被揍得異常慘烈,街坊鄰居都能聽到他的慘叫聲。
羅茜雙眼通紅,扔掉手裏打折的棍子,“你不要再上學了,回村裏學染布吧!”
“姆特.……我不想留在阿布薩特.……我想讀書,我想進大神廟……”霍普特跪在母親麵前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也許隻有這樣,他才能和那個讓他心動的小姑娘離得近那麽一點點,哪怕一點點。
羅茜憤怒又心疼得渾身顫抖,“你若再去招惹那群貴族,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霍普特據理力爭:“可他們罵你!!!”
“姆特不在乎,姆特隻要你好好活著!”
孤兒寡母緊緊抱在一起,羅茜眼中含淚,“以後,不管是你的錯,還是他們的錯,你都給我忍,聽到沒有!”
“好,我答應你。”
霍普特痛哭著向母親發誓,再也不和人起衝突,“生氣的時候我就數十個數,如果還氣,就數六十個數……”
那次群架後,霍普特一直擔心被學校開除,但他完全沒有受到處罰,倒是塞羅爾從此人間蒸發了,連帶著他的幾個小跟班一同消失了。
當初霍普特以為自己是神靈庇護的孩子、通了神性的孩子,這是埃及神靈對他的保佑。
現在想來,他一個所謂出身低賤的村婦之子能夠進入全埃及排名第一的貴族學校修學,這就是最大的貓膩。
阿伊繼續說到:“和你那場衝突後,塞羅爾就改了名字,改成了梅多羅。你全然不知,而他一直在暗處和你較勁,事事定要壓你一頭,最後結業考試,你是第一名,而他位列第二,塞羅爾便徹底瘋了,利用他父親的職權,把你的祭司入職申請資料偷了出來,燒了。”
霍普特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整個人都驚悚起來,“你說什麽,我當年的任職申請根本就沒有送到主管祭司手裏嗎!”
那就相當於直接棄權了,否則以他的能力怎麽可能會被淘汰。
這就是霍普特四年前落選神廟祭司的真相。
霍普特自四歲研習神學,十多年的苦讀,就是盼著揭榜的那天,他還記得當年落選時的萬念俱灰、悲痛欲絕。
如果不是命運眷顧他,四年後給了他一次麵見圖坦卡蒙陛下的機會,他的人生就被梅多羅徹徹底底毀掉了。
梅多羅摧毀了他一直追求的信念,甚至差點害死了他!
霍普特後背一股股惡寒,呼吸漸急,很難再保持平靜,大徹大悟後頓時生出一種悲哀和蒼涼,“為什麽從來沒有人告訴我!他們沒有收到我的申請,就不能向我核實一下嗎。”
霍普特看向麵色如常的阿伊,可聽阿伊這語氣,底比斯城內什麽小動作能瞞住獨攬大權的宰相,霍普特立刻便察覺到了古怪,“不對啊,你全都知道,為什麽不……”
剩下的責問即將脫口而出,霍普特急忙噤聲,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心髒隨即狂跳起來。
阿伊等的就是這句話,將幾天前霍普特的語氣神態模仿得可謂惟妙惟肖,“阿伊,我霍普特是羅茜的親生兒子,我父親是十九年前就死去的麥希,至於你,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說罷朝霍普特揚了揚下巴,“你小子是誰啊,本相憑什麽幫你?”
霍普特幹瞪著眼瞅了阿伊半天,再一次被堵得啞口無言,在老謀深算的阿伊麵前,他的小心思簡直就是透明的。
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對阿伊有了期待了呢,這種微妙的變化讓他懼怕,羞恥……一個從小就拋棄他的男人,為什麽他對他還是有那麽一點點想要依賴的感覺呢,這樣不對,不對!
“大人與我自然沒有關係,也不需幫我。霍普特隻是認為一個稍微正直點的人麵對這樣的罪惡也不會無動於衷!”這話多少有些賭氣的成分在。
“別耍小孩子脾氣。”
阿伊溫和地寬慰道,“一筆橫財從天而降,超過一個家庭的駕馭能力,這不是福分,而是災禍。十四歲就進大神廟任職對你不見得是好事,你那時風頭過盛,又仗著自己的才華和出眾的樣貌洋洋自得。樹秀於林,風必摧之,人秀於眾,眾必誹之,缺少人情世故的曆練,你會過早折斷的。”
霍普特一點不想聽智慧老者長篇大論,他隻感覺很害怕,“可我……差點就死了!”
真的,他當時萬念俱灰,一個人渾渾噩噩地跑到了尼羅河邊。
想著跳進河裏,一了百了,後來是姆特突然出現一巴掌扇醒了他,帶他回了家。
他那日要是再脆弱一點,再想不開一點,就自我了結了。
而事實是被奸人暗算了。
他卻渾然不知。
那麽大的河灘,姆特如何就能找到了他,可真是母子連心?
哪裏來的母子?
現在想來一定是有阿伊的線人暗中引導吧。
想起霍普特過去十八年人生中的至暗時刻,阿伊又心疼又氣惱,當時他便藏在河邊灌木裏緊緊盯著,不知道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忍住沒有現身,他亦十分後怕那日,就像一個普通父親害怕失去親生骨肉般的無助,“你還敢提,我要是像你一樣脆弱消沉,恐怕早就死幾十上百次了!遇到失敗連原因都不去找,便想著一死了之?”
霍普特心中委屈決堤,難以自控地朝阿伊發泄到,“你總是有一堆的道理,卻從不考慮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