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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終極戰·前夜(下)

  梅多羅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那怕事的父親帶著身懷六甲的情婦躲了起來,母親的葬禮全程是他和母親的仆人們一同料理的,然後外公也暴病死了,父親不允許任何仆人向他透露一絲內情。


  三個月後,父親終於回來了,形容憔悴,問他願不願意要一個小弟弟,小弟弟的母親難產死了。


  他終於明白母親為什麽走上絕路,因為父親的背叛,情人的羞辱,他對著來安慰他的烏瑟庇又打又咬,惡狠狠地威脅到,“你要是敢把他帶進家,我就敢殺了他!”


  他第一次見到霍普特的那天,是母親的忌日。


  想到溫柔的姆特,總是對他笑的姆特,他再也沒有姆特了,塞羅爾趴在寫字板上哭得不能自已。


  一抬頭,發現坐在他前麵的那個孩子,不知何時轉了過來,正趴在他麵前看著他,一雙深棕色的眼睛清澈透亮,粉嫩如花瓣的小嘴笑得很甜。


  塞羅爾對他的第一感覺就是惡心,非常的惡心,為什麽他這樣痛苦,還有人能笑得如此開心。


  那笑容就像是在嘲諷著他的不幸。


  那學生是今天新來的,對他說,“你好,我是霍普特,可以借我用一下你的紅墨水嗎。”


  “滾開,窮鬼!”


  霍普特表情有些繃不住,挫敗地把身子轉了回去。


  這句辱罵讓塞羅爾心中的悶氣似乎消散了一些。


  從前,他都是把恨藏在心裏默默煎熬,經過這次,他發現似乎把這種痛苦發泄轉嫁給旁人,自己就不會那麽壓抑了。


  後來他聽同學們說了,霍普特從小沒有父親,是他母親一個人把他帶大的。


  不是流言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說霍普特母親是和哪個富人偷情壞了孕,氣死了她丈夫,富人給了一大筆封口費,和母子斷絕關係,否則就憑一個村婦怎麽供得起霍普特讀祭司學校。


  這讓塞羅爾想到了他那個野種弟弟。


  不知道為什麽,欺負霍普特總給他一種快感,就好像收拾了那個他日夜詛咒的野生弟弟。


  其實霍普特和賽賽完全不一樣,甚至還差了好幾歲,但梅多羅扭曲的心靈裏,已經把兩者畫上了等號。


  或者說把埃及成千上萬個私生子和他從不承認的小弟弟畫上了等號。


  野種們出生便帶著罪惡。


  所有的野種都該死。


  如果那個浪蕩**的女人還活著,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那個女人,可神都看不下去,讓她死了,那她的罪惡便由她的兒子承擔。


  塞羅爾知道烏瑟庇心疼這個出生就沒有母親的兒子像心疼自己的眼珠子,絕不會讓他輕易找到機會。


  他那時還小,體力、能力、智力都不足以讓他完成複仇。


  但他已經開始努力,為將來殺死這個弟弟開始做準備。


  隻要那個野種還活著一天,他就無法安然入睡,屬於他的東西就可能被搶走,他終日活在失去一切的恐懼中。


  他開始尋找試煉的目標,霍普特毫無疑問就是其中一個。


  一個人欺負不過癮,後來他帶著一群小跟班欺辱霍普特,再後來,整座學堂都孤立了他。


  他隻能和一條小狗說說話,所以塞羅爾活活掐死了那隻小狗,拿小刀分成一塊塊,塞進了霍普特的書包,他不喜歡看到霍普特過得快活。


  有一天霍普特抹著眼淚,來找他和解,“塞羅爾,我沒有做對不起的你的事,為什麽你總是這麽討厭我。”


  塞羅爾笑得很邪惡,“因為,你是野種啊。”


  霍普特愣了一下,眼淚就滾了下來。


  剛到生命之屋的霍普特真的就是個小哭包,霍普特也是那之後才明白,眼淚喚不醒良知,換來的隻會是鄙視。


  貴族家的少爺們多少都有脾氣,但霍普特格外溫順乖巧,特別能討老師歡心。


  梅多羅隻見過那個害死他母親的賤女人一次,那時她已經懷上了那野種兩個月,在他們宅子門口哭哭啼啼故作可憐騙得了他全家的同情,他和母親還好心招待過她,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而且氣質嬌柔,但他知道那個女人內心有多惡毒,要不然不會挺著肚子逼死他姆特以求上位,瓜分家產。


  所以他惡心眼淚。


  塞羅爾緊鑼密鼓計劃他的複仇大業,每長大一天,就離他的目標近一點。


  但他沒想到一直受氣包一樣的霍普特會反抗,將他踹進了水池一遍遍灌水。


  從此,他的噩夢又多上了一條,怕水。


  他曾有三個月不敢洗澡,躲在小黑屋裏終日惶惶,那段時間他多麽需要父親陪著他克服恐懼,可賽賽病了,烏瑟庇二話不說就去照顧小兒子了。


  他改了名字,換了學校,但陰霾並沒有因此消散。


  甚至成年後進入卡爾納克神廟,祭司們每天沐浴四次,每次在聖湖他都是克製著強烈的不適,每多泡進池裏一次,他對霍普特的怨恨都會加劇一分。


  數千個日夜裏,他恨極了霍普特。


  霍普特拒絕接受他轉嫁的痛苦,那種痛苦便加倍返還到了他身上,霍普特的反抗切斷了他原有宣泄情緒的通道,他的心理便畸形了。


  他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霍普特的痛苦和失敗上,但霍普特越來越出色,他就隻能過得越來越悲慘。


  久而久之,梅多羅表麵還像個人,內心早已惡臭不堪。


  梅多羅躺在床上,看著自己中指上那枚祖母綠戒指,黑夜中,綠瑩瑩的寶石中閃過一道貓眼般陰惻的冷光。


  快了,馬上,這一切就會結束。


  一天又一天,轉眼已是午後,陽光從窗子照進了房間裏,十歲的小男孩有著一雙大眼睛,站在一盆清水旁,渾身上下就穿著條亞麻小內褲,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正拽著胳膊給他搓澡,小男孩怕癢,咯咯咯笑著,像是小泥鰍般扭來扭去。


  突然,他光著腳丫跑出了浴室,留下一串濕漉漉的小腳印。


  他拿出一個小包裹,一層層打開。


  “小少爺,這是什麽呀。”婦人問。


  “這是我最喜歡的玩具了。”


  賽賽手裏是一隻木質的小猴子玩具,和賽賽的小臉一樣都是笑眯眯的,梨木的小猴子雕刻得很精致,是貴族和富翁才能買得起的高級玩具,體內藏有小機關,一拉尾巴,小猴子的四肢都會上下擺動。


  乳母愛撫著他的腦袋,“賽賽在宰相大人那裏,要乖乖的。”


  “如果表現好,宰相大人會讓我見哥哥嗎!”


  賽賽很崇拜哥哥,他知道哥哥是最最最偉大的卡爾納克大神廟的中級祭司,手下管著上百個祭司呢。


  但是父親總是說,哥哥忙,沒時間見他,讓他不要去打擾哥哥。


  賽賽興奮地舉起小猴子玩具,奶聲問乳母,“這個送給哥哥,哥哥會喜歡嗎!”


  乳母望著那張寫滿期待的紅撲撲小臉,不知該如何回答,諾姆長大人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讓賽賽見到大少爺,否則小少爺性命不保。


  她把賽賽當自己親生兒子般養了十年,權貴家的隱秘她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可那是母親當年犯下的錯誤,不應由這個可愛的孩子來承擔啊。


  沒等到乳母的答案,賽賽突然打了一個大哈欠,“我好困……”


  “睡會吧,一會就要進府了。”


  賽賽揉著眼睛爬上床,乳母幫他蓋好被子,唱起了催眠曲。


  等賽賽睡熟了,乳母去清點行李,可剛走了兩步,突然身子一軟,就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門被悄悄推開一條縫隙,一個黑影閃了進來。


  梅多羅拿著匕首,踮著腳尖悄無聲息一步步靠近了臥室裏的床。


  床褥裏蜷縮著一團溫暖的物體,麵朝牆安靜地睡著。


  梅多羅心髒狂跳不已,眼珠滲出了血紅色。


  十年了,他等了十年。


  隻要一刀下去,他的噩夢就可以結束了。


  突然,被子從裏麵被人踢開,伸出的兩條長腿重重砸在他前傾的肩膀上,腳一彎就勾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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