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
最開始,圖坦卡蒙沒有感覺很痛,那把匕首雖然沒有捅到要害處,但那塊血管密布,衣服上的血跡不斷擴大,順著他的裙擺流到小腿上,一滴滴落在鑲金涼鞋上。
隨著血流得越來越多,他的身體就開始發冷,痛感也越來越強烈。
他不能再激烈運動,扯到傷口失血會更嚴重。
圖坦卡蒙緊緊捂住下腹左側的傷口,強撐著身子挪到床榻旁坐下,霍普特寸步不離守在法老身邊,沒有法老的命令,他不敢擅自去攙扶,觸碰他的神聖貴體。
霍普特撿起那把掉在地上的匕首,緊緊握住,眼睛一瞬不敢眨,盯著麵前打鬥在一起的埃及士兵和阿吞暴徒。
如果那群阿吞暴徒想要傷害法老,那就從他的屍體上踏過去!
他要堅持到最後一刻,戰鬥到流盡最後一滴血。
門外忽然響起高昂的哨音。
“阿吞逆賊,放棄抵抗!”
就見一道旋風閃了進來,凡是想攔截攻擊他的人,都被他一刀無情砍殺,如同帶鋸齒的割肉機,簡直是人擋殺人神擋殺神,所向披靡。
艾渾身冒著殺氣,一身侍衛製服上濺滿了梅花般的血跡,拎著滴血的劍衝出了包圍圈。
他急奔到圖坦卡蒙麵前,見圖坦卡蒙捂著下腹,刺眼的鮮血從指縫間不斷滲出,一手已經通紅,一手還緊緊握著寶劍。
艾頓時自責地撲通跪地,眼中已有淚光凝聚,“陛下,臣救駕來遲了……”
他絕不是因為擔心被處罰被降級而惺惺作態,那是一種無法偽裝的關心和在乎,不是位高權重就能得到的絕對忠誠,這種至真的感情讓霍普特深受感觸,自愧不如。
艾望見了霍普特,先是疑惑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又見霍普特手裏竟然拿著一把染血的匕首,眼中頓時射出敵視和仇恨,如果霍普特和法老受傷有關,他絕對會殺了他。
霍普特立刻雙手將武器奉上,表明自己絕無歹心,“大人,我也想保護陛下。”
艾帶來的侍衛增強了法老方的力量,配合著納克特敏將軍,終於將那群阿吞暴徒全解決掉。
納克特敏衝上前,對著已經死掉的梅多羅一頓亂砍,將這個膽敢行刺法老的狂徒大卸八塊。
納克特敏的官階比艾高,但艾是法老的第一心腹,有艾在的地方,他也要靠邊站。
血戰過的場地被清理,改造為臨時救治室,禦醫正坐在狂奔的馬車上極速趕來,無關人士被責令立即離開,霍普特自然也屬於這個範疇。
“馬上跟我走,交代你今天看到的聽到的一切。”
艾用鐐銬拴住霍普特的雙手,腳踝上的金屬鏈也隻夠霍普特勉強邁小步走路。
霍普特心知肚明,在他證明自己與這場刺殺無關前,恐怕要一直戴著這些累贅了。
霍普特往外走,清楚地預感到了就要到來的狂風暴雨,梅多羅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算計他,想要讓他背負串通阿吞逆賊謀殺法老的罪名,想拉著他一起下地獄,但他不懼不怕,他相信瑪阿特女神不會冤枉任何一個正義善良的人。
剛出了門,一個女孩大步跑進房間。
她經過霍普特身邊時,霍普特聞到了一種很舒服的花香,似乎是感覺到那個人的到來,一瞬間他的心髒就狂跳了起來,可女孩麵上的焦急,跑向的地方,又讓霍普特隨即就意識到,有什麽他絕不願意看到的場麵就要發生了。
他身子一凜,可還是回頭,目光追隨著女孩噠噠的腳步聲。
“圖圖,圖圖,我來了!”
上一秒鍾圖坦卡蒙還在硬撐,可一見到她,立刻卸下了所有防備,軟軟地癱在了夏雙娜懷裏,一直淩厲警惕的目光也化作溫柔的一汪池水。
被刀刺進身體,圖坦卡蒙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仿佛渾身鋼筋鐵骨,根本沒有痛覺神經,可他突然嘴一癟,對著女孩委屈地喊到,“娜娜,我好疼.……”
一句話就讓夏雙娜眼淚湧了出來。
“禦醫呢,禦醫在哪裏?!為什麽還不來……”
霍普特震驚地看著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求安慰的圖坦卡蒙,法老方才處決梅多羅時是那樣冷酷狠戾,此時卻是這樣溫柔體貼,這強烈的對比讓他都懵了。頂天立地的男人隻會在最親密心愛的女人麵前表現出脆弱和無助,圖坦卡蒙對娜芙瑞,是愛嗎?
還有,夏雙娜那將眼前人視為珍寶的擁抱,眼淚中飽含的愛戀和心疼,讓霍普特根本無法騙自己,那隻是臣民對法老的敬仰。她那愛的眼神如同一枚枚尖刺紮進了他心上最軟的地方,讓他痛得叫不出聲。
娜芙瑞,圖坦卡蒙,一個是來自三千年後的平民女孩,一個是至高無上的埃及君主,地位身份都千差萬別的兩個人,他們怎麽會結合?!!
這不可能啊!
到底什麽地方錯了?!
霍普特好希望他在做夢,可眼前的畫麵仍在進展。
“讓我看看你的傷。”夏雙娜抽噎著。
圖坦卡蒙躺在床上,乖乖掀開短衫。
一條刀痕爬在他白淨的下腹左側,長四五厘米,流經的血管被切斷,還在不斷地往外湧血,切口深處凝成了接近黑色的一條深紅地帶,看不出末端在哪裏。
圖坦卡蒙打量著下腹的傷口,用欣賞的口吻,就好像在點評一幅精美的壁畫。
“挺漂亮,很直,做木乃伊的時候,就沿著這條縫用刀劃開,然後把胃肝肺腸全掏出來……”
恐怖片一樣的畫麵被圖坦卡蒙用輕鬆的語氣講出來,就像是在交代身後事。
夏雙娜驚恐地瞪大眼,“你不會有事的!”
圖坦卡蒙本想逗逗她,這點小傷算什麽,可娜娜會錯了意,頓時淚珠子像斷線珍珠往下滾,他就慌了,“別哭啊。”
他的唇瓣吻上她的眼角,將她的眼淚吸進了嘴裏。
他吻得略顯吃力,但極為深情。
霍普特望著圖坦卡蒙就這麽熟練地吻上了他無數次想要親吻撫摸的女孩,不知道曾經做過多少次,心髒仿佛被一隻手瞬間捏爆了,他想要尖叫著阻止,想要跑上去扯開他們,將娜芙瑞拽進自己的懷裏,警告侵略者別碰她,但他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一步也邁不出,因為,對麵的男人不是別人,那是法老啊。
他此生必須用所有熱忱,無條件效忠的主人。
可能是彎腰的動作扯到了傷口,圖坦卡蒙又虛弱地躺了回去,“我好疼,你也親親我,親親我……”
夏雙娜立刻俯下身,認真地吻著圖坦卡蒙的臉頰,從額頭吻到眼角,從臉頰到下巴,就在她要把唇貼在圖坦卡蒙的唇上時,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傳來。
“娜芙瑞!”
霍普特實在是沒忍住,他受不了那樣的畫麵。
夏雙娜應聲回頭,看到了門外的霍普特,他還是那樣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就是臉色很差,她第一時間真沒想到霍普特出現在這裏意味著什麽,隻是驚奇霍普特為什麽也住在這間旅館,挺巧合的。
視線對上的那刻,霍普特朝女孩擠出一個比哭還難過的笑。
夏雙娜也勾了勾唇角,她可是親耳聽過霍普特說“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霍普特此時到底在想什麽,連他心中萬分之一的痛楚也感覺不到。
圖坦卡蒙伸手拉過她,叫她不要分心,夏雙娜幫圖坦卡蒙壓緊傷口,轉過頭就深情地吻上了圖坦卡蒙的唇,無盡曖昧纏綿。
那刻,霍普特都不知道自己該躲到哪裏去,好像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不再流動了。
他已經全明白了。
娜芙瑞在他表達心意的時候,眼神的閃躲代表著什麽。
她當初怎麽就從宗教監獄裏輕易被放了出來。
那是因為有法老在保護她啊。
而他還一直傻乎乎地想憑借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幫助她擺脫困境……
霍普特知道他不該再看下去了,他會痛死的,但他真的走不動路,好像邁出去就是萬丈懸崖,未來一片迷茫陰暗,而且他愛的人,不會在前方等他了。
“你看什麽呢!”
霍普特僵硬地轉過頭,艾看到了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的淚水。
艾能感覺到霍普特很想哭,但是在強忍著的,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也知道這個要強的男人該是心裏有多難受,才會在他這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眼前掉眼淚,但他不會給這個刺殺現場的第一嫌疑人什麽好臉色。
“快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