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埃及的沙子
不知不覺,圖坦卡蒙在空地靜立了許久,影子在他身後拉出一條孤單的長線。
“陛下?”
艾的聲音將圖坦卡蒙從回憶帶回現實。
圖坦卡蒙大夢初醒般四處張望,哪裏有森嚴高聳的刑台,哪裏有熙攘擁擠的人群,哪裏有親人的身影,他微張了張唇,嗓音低沉哀傷,“艾,我又夢到小叔叔了。”
“陛下,當年的事不是您的錯,您不要太自責了。”
夏雙娜起床的時候,圖坦卡蒙已經出門,她吃過早餐,拿著畫筆,在紙上畫畫,潔白無暇的花瓣如絹布一片片包裹著花蕊,茉莉沒有豔麗的顏色和張揚的姿態,卻質樸純真,不含一絲雜質。
茉莉,茉莉,基婭畫在機關盒上的茉莉到底代表著什麽?
杜拉進門送甜品,夏雙娜問她,“你熟悉阿瑪爾那,你知道阿瑪爾那城哪裏種有茉莉花或者畫著茉莉花的地方嗎。”
杜拉回答:“很多人家裏都喜歡種。”
夏雙娜放下筆,“可以陪我出去看看嗎。”
“您要出宮?”
法老並沒有禁止娜芙瑞小姐出行,杜拉牢記瑪雅的叮囑,千萬不能讓娜芙瑞去東區,東方是太陽神阿吞每日重生之地,東區就是神廟貴族聚居區的別稱。
杜拉給她設計的路線裏,東區自然不包含其中。
夏雙娜領著杜拉出發,身後跟隨二十個一等侍衛,。
筆直寬敞的王家大道將王都分為兩半,西邊是王宮區、大神廟和政府辦公區,東邊是住宅區,尼羅河上遊方向坐落著達官貴人的府邸和私家花園,下遊方向則是平民區,旁邊是工匠村,再往東就到了王城邊緣的峭壁,埃赫那吞為自己和後代修建的陵墓,就深藏在這片石灰石懸崖間。
阿瑪爾那由著名城市設計師規劃建造,布局合理,十分宜居,埃及氣候炎熱,城中樹木繁茂,處處可見人工水池,為市民解暑降溫,送去清涼,猶如在炎炎夏日進入了空調房,喝著冰鎮西瓜汁一樣舒適清爽。
冬日,埃及的太陽仍熱情四射,烘得人肌膚上暖暖的。幹燥的風吹過,碧玉般的樹葉窸窣作響。
圓錐形的穀倉,矗立在地平線,富足豐實,這是阿吞神的恩賜。
一棟棟住宅工整排布,如魚的鱗片。
夏雙娜停下腳步,有些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需求,“杜拉,我有點肚子疼。”
杜拉會意,想了想,指著街道拐角處,“那邊有個茅廁,要不然您用轎子裏的馬桶吧。”
“不用不用!”
夏雙娜狂擺手,她不習慣被一群人圍著方便。
見杜拉依然寸步不離跟著她,夏雙娜害臊地將她趕走。
“你還要進來看啊,外麵等,可能時間會久點,嘻嘻。”
夏雙娜解決完,本打算出門與同伴匯合,一眼掃過去,發現內牆裏嵌著一扇木門。
推門進去還有一個空蕩蕩的小房間。
地麵有一口豎井,是沒有水的旱井,向下望去,梯子通向底部。
夏雙娜好奇心起,沿著長梯爬了下去。
下麵竟然有一條地下通道,呈倒U形,三麵貼著長條石片,看起來非常結實穩固,可供兩人並排通行,一路有火把照明,
地下冷風穿過,揚起她的裙擺。
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推動她往前走。
除了回頭路,就隻有一個方向,夏雙娜不知走了多遠,大概從住宅區北邊穿越到了南邊。
猛地一亮,終於見了洞口,出口處是一個隱蔽的地窖。
還沒等她的眼睛適應太陽光,夏雙娜就被眼前景物驚呆。
“哇!”
一棟豪華別墅猝不及防撞入眼簾。
她站的位置正好是主樓的門廊前,過去這裏應該飄舞著彩帶,花壇裏種滿鮮花,現在都枯萎了。門框上盤著一排威武的青銅眼鏡蛇,蛇頭頂部托起的日輪盤亮如鏡麵,將天上的太陽光折射到進門的人身上,接受阿吞神的洗禮。眼鏡蛇是法老的聖物,這家人一定深受恩寵,才能使用這樣的裝飾。
主廳由十二根圓柱撐起,柱頭是紙莎草和蓮花形狀,雪白的天頂和牆壁,從上到下,繪著星辰蒼穹,鳥獸蟲魚,精美華麗程度比起王宮裏的壁畫也不遑多讓。
這座府邸一定屬於極為富有的精英貴族,主人絕對是高官中的高官。
穿過大廳到了中部庭院,中央是一個豪華水池,岸邊放置遮陽傘和實木躺椅,因為太久無人打理,池水幾乎完全幹涸,厚厚的泥巴結成痂,落葉和枯草塞了半池。
後麵幾棟樓是主人一家的臥室、書房、浴室等,門緊緊閉合。
再後是一個私家花園,草木瘋長過人膝蓋,掩蓋了原有的石板路,讓人傷感,懷念昔日輝煌。
這一幕幕,夏雙娜總覺似曾相識,不禁心慌意亂,哪怕看到一棵花木、踩到一枚石子、跨過一條籬笆,就可以挑動起她的思緒,仿佛馬上要喚醒一段沉睡封鎖的遙遠記憶,夏雙娜腳步不自主加快,像是不敢在這裏過多停留。
四周,模糊的人影圍繞著她快速穿行,他們衣著體麵,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仿佛演繹著一場話劇,她耳邊總能聽到好些奇怪的聲音,琴聲、歌聲、笑聲,貓叫狗吠,風吹樹葉聲,還有魚兒用尾巴拍打水麵的撲撲聲。
人們把酒杯碰在一起,彼此交談著,看起來熟悉又親密,卻沒人看到夏雙娜,沒人感受到她的存在,她就像是處於另外一個世界。
“喂,你好?”
夏雙娜鼓起勇氣,剛碰到一個盛裝女人的肩頭,她便化作白煙向上飛散,夏雙娜驚厥得倒抽一口涼氣,向後趔趄退了兩步。
再定睛一看,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宴會,沒有人在彈琴,沒有人在喝酒,沒有貓咪狗兒依偎在主人腳下邀寵。
這裏明明已經廢棄很久了,荒涼如一座鬼城。
女孩忽然被一種無名的恐懼揪住頭發,飛快跑起來,辨不清大門的方位,迎麵遇上一堵厚牆。牆上正坐著一個男人,一腿蜷起,一腿悠閑地耷拉下,骨節分明的手裏握著一隻酒囊,正仰著脖頸往口中灌酒,喉結性感地滾動。
夏雙娜仰頭,“大叔,您怎麽在這裏?”
舍曼凱爾警惕地向聲音來源打量,發現是她,卸下戒備,“小姑娘,不要總叫我大叔,我有那麽老嗎?”
他撕掉貼在臉上的假胡子,讓她評價。
夏雙娜仔細一看,馬上搖頭,不老不老,一點也不老,原來是個美大叔,不,是個美男子。比女人還要美。他的長相陰柔魅惑,鼻梁高挺如山脊,削薄的唇瓣噙著一絲放蕩不羈的邪氣,唇色有些烏紫,像是終年曬不到太陽,皮膚也蒼白無血色。
“叫我舍曼。”
“嗨,舍曼,你怎麽來阿瑪爾那了。”夏雙娜站在牆下和他說著話。
“做生意,見夥伴,你呢,你又怎麽在這裏?”舍曼凱爾挑挑眉。
夏雙娜和他並不是很熟,沒多說。
“要上來嗎,視野好。”男人邀請。
夏雙娜搬了幾塊磚,踩在腳下,舍曼凱爾拉著她的胳膊,將她拽了上去。
女孩跨坐在牆頭,起初害怕摔下去半趴著身子,後來掌握了平衡,就大著膽子伸頭往兩邊張望。
左右兩棟別墅交相呼應,主樓大廳、水池花園分布的位置都差不多,造型也很相似,應該是一同規劃一同建造而成,不過右手邊這一棟更大一些,看起來規格更高。
舍曼凱爾開口說到,“你現在坐的這堵牆,是這兩戶人家的隔牆,兩家的孩子總喜歡在一起玩,就在牆上打了一個洞,不過後來被堵上了。”
夏雙娜心中猛地一震,總覺這段故事和她生命中某個時期契合,那種熟悉感再次蜂擁而出,為了驗證,她急匆匆跳下,忘記了這堵牆有兩米高,腳一落地,堅硬的地麵震得她天靈蓋要裂開。
她暈乎乎地蹲在牆邊,果然在偏裏的位置找到了那個洞,被泥磚封堵,又刷了層白漆,依稀還能看出洞口以前的輪廓。
舍曼凱爾見她產生了興趣,“要我陪你逛一逛嗎。”
“好啊。”
舍曼凱爾長腿一跨,也跳下牆,姿態靈巧,輕盈落地。
吧嗒,一個小布袋從他腰帶上掉落。
夏雙娜撿起,遞給他。
男人眸光暗了暗,將東西攥緊,“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他打開小袋,將裏麵細小的顆粒物倒在自己手心。
夏雙娜驚奇,“沙子?”
“嗯,埃及的沙子。”
“用來做什麽?”
舍曼凱爾長長歎了一口氣,顯得沮喪而抱歉,“娜芙瑞,我騙了你.……我不是米坦尼人,我是埃及人。”
“你為什麽要騙我?”夏雙娜很不解。
“因為,有人想殺我,我必須隱藏身份。”
舍曼凱爾繼續說著:“我父親走得早,我和哥哥一起經營著龐大家業,但我哥哥為了將家產全部留給他的兒子,竟然想要陷害殺死我。我逃出埃及,在邊境隨手抓了這把埃及沙子,想家的時候,就會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