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章 宴會（上）
「噠噠噠，噠噠噠。」
清脆有序的響聲從樸素的車廂外傳來。
布萊恩知道這是那頭用來拉車的威武巨獸的腳步聲。
據心情還不錯的阿古圖祭司介紹，這是冰雪荒原上獨有的騎獸，據說體內擁有稀薄的巨龍血脈，能夠日行千里，並且力大無窮，非常適合身材高大強壯的北地戰士騎乘。
布萊恩三人在寬敞的車廂內稍微有些坐立不安。
實在是阿古圖祭司的目光似乎總有深意蘊含其中。
「呵呵，這些南方的貴族總是看重形式大於實際，喜歡用表面上的奢華來彰顯自己的底蘊，我雖然看不上這種風氣，但也不能為教會丟了面子，所以還是要做做表面文章。」
阿古圖祭司表情和藹的完全不像一位戰神教會的祭司，反而和鄰家老爺爺一樣平易近人。
但越是如此，反而越讓布萊恩三人心中警惕心更強。
因為他們完全看不透這位老者。
「吼～」
龍血騎獸忽然發出嘶鳴，響徹擁堵的街道。
擁有巨龍血脈的超凡生物又哪裡是萊茵公國大部分貴族用來拉車的普通馬匹所能夠抵擋的。
通過車窗的間隙，布萊恩看到整個街道已經亂作一團，貴族喝罵，淑女尖叫，奴僕惶恐請罪，馬兒嘶鳴逃跑。
「哼！軟弱的南人就該為戰神教會讓路！」
負責驅趕龍血騎獸的阿瑟頓時面露得意，剛剛的動作就是他順水推舟所驅使的。
阿古圖祭司聞言撇了他一眼，卻沒有任何錶示，既不鼓勵也不懲罰，這種默許的態度也讓阿瑟更加大膽起來。
直接指揮著龍血騎獸橫衝直撞的朝前奔跑起來，周圍的貴族忙不迭地向兩邊跑去，讓整個場面變得更加混亂。
但即使如此，萊茵公國的這些貴族們也只敢在心底里咒罵，不敢公然表達對戰神教會的不滿。
布萊恩看到這一幕，對於戰神教會也有了一些新的了解。
毫無疑問戰神教會思想應該是相當保守的，目前他所接觸的兩位傳教士語氣自然流露出許多對舊大陸中南部地區的不屑與排斥，絕對不是作假。
「從這個角度看，戰神教會似乎從來都沒有奪取其他兩大教會富饒而又肥沃的土地的打算，畢竟現在這樣野蠻的舉動只會加深這些勉強維持中立的公國對於戰神教會的排斥，也許他們沒有直接反抗的力量，但卻可以選擇倒向另外兩方來遏制戰神教會的擴張……以前的他們也確實是這樣做的，可是，如果只是甘於一隅，戰神教會為什麼又會在名烏海戰爭中表現得如此主動？甚至不惜耗費本就單薄的底蘊和巫師帝國死戰？」
布萊恩總覺得順著這個思路追查下去，也許能夠從更加本質的角度來理解這場必將席捲整個世界的戰爭。
不過緩緩停下的馬車，打斷了他的思緒。
「厄爾佩喏的核心，萊茵公國的明珠，傳說比一個公國還要貴重的哈倫克城堡已經到了，戰神的眷者，我們進去吧。」
阿古圖祭司拿起象徵著身份的權杖，一馬當先走下馬車，滿懷鬥志的望著前面悠久的古堡。
他的目光輕鬆穿透建築的阻隔。
城堡的中心一處燈火通明，富麗堂皇的宴會大廳中，兩位眾星拱月的存在忽然同時微微抬頭，迎上了阿古圖祭司充滿野性侵略的目光。
其中一位笑容和煦，如同陽光一般燦爛，給人溫暖的中年男子，忽然沖著另一位身著黑袍雍容華貴的中年女士說道：
「看來我們這位老朋友還是不甘心啊。」
渾身充滿安寧氣息的雍容女士平靜的如同靜謐的小湖。
「能夠同意戰神教會在萊茵公國建立軍事基地，已經是我們兩方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阿古圖祭司再如何不甘心，也絕對動搖不了聖城大人物們的決定，註定只是白費心思罷了。」
「是啊，我們其實不過只是執行者，又怎麼能夠決定如此重大的事件？阿古圖他實在太貪心了。」
交談的兩位作為這次宴會最受到關注的大人物之一，一舉一動都引人注目，此刻毫不避諱的交談頓時讓周圍環境在極短的時間內安靜下來，眾多貴族面面相覷，根本不敢在這樣敏感的時間彰顯自己的存在，雖然平時這是他們最喜歡的愛好之一。
在阿古圖祭司的帶領下，阿瑟，布萊恩，羅賓女巫，洛伊女巫，一共五人在恭敬僕人的帶領下，穿過了古堡大門，大片的綠茵草地，造型奇特的長廊，以及幾個小型的宴會廳，終於來到了這次宴會的舉辦場所。
迎接他們的是黑壓壓的人群，站在最前方的是三個極為顯眼的存在。
一臉和煦，好似如同太陽一樣會發光的中年男子；一臉沉靜，如同月亮一樣安靜柔和的中年女子；以及一位留著整齊八字鬍，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的中年貴族。
「赫曼斯特陛下，德瑞克，海倫。」
阿古圖祭司沖著三人一一點頭，然後自嘲笑道：
「看來倒是我這個腿腳不方便的老頭子來的最晚。」
「哈哈哈。」
站在最中間的貴族男子哈哈大笑，爽朗毫不做作的上前一步。
「阿古圖祭司，你身為樞機院下最強大的主教之一，說什麼腿腳不方便，豈不是讓我們這些弱小貴族羞愧的無地自容？快請進吧，今天的主角可是你們啊。」
到了這時，布萊恩哪裡還不清楚，眼前這位貴族男子一定就是他的任務目標，萊茵公國國王赫曼斯特三世。
看到對方向自己投來的好奇探索的目光，布萊恩微笑以對。
有了國王陛下撐腰，剛才還在兩位主教交談下靜若寒蟬的貴族們紛紛出聲附和，氣氛一時間倒也熱鬧。
於是一群人便重新回到了宴會大廳。
由於身份地位的提升，布萊恩也狐假虎威的享受了一把萬眾矚目的感覺。
他甚至還看到了在人群最後面的，那位貪財的男爵夫人，和身旁的男爵丈夫一起，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三人。
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這三個在幾天前還被她認定只是鄉下財主的人，竟然在短短几天內搖身一變，成為了國王陛下的座上賓。
宴會內早已布置妥當，赫曼斯特三世，光明教會主教德瑞克，大地女神教會主教海倫，以及戰神教會祭司阿古圖，自然當仁不讓地坐在了上方，俯視著大廳。
等到他們四人言笑晏晏的落座，下方的傳教士以及貴族們才在傭人的帶領下，來到了早已安排好的席位。
託了戰神教會人數稀少的福，布萊恩他們不用像其他三個勢力那樣擁擠。
當然，這其實也很尷尬。
因為雖然僅僅一個萊茵公國內的宴會無法說明舊大陸的實力對比，可戰神教會這樣形單影隻也著實有些尷尬，總不免讓人覺得戰神教會名不副實。
尤其是在戰神教會威名最為稀薄的南方地帶，更是在無形中加深了這些貴族們的想法。
僅憑著這樣惠而不費的做法，光明教會和大地女神教會，就能將戰神教會在此的影響削除的更加乾淨，徹底斬斷戰神伸出北地冰雪高原的觸角。
更不要說有許多貴族竟然直接坐在了兩大教會傳教士的周圍，關係緊密可想而知。
國王赫曼斯特三世確實具有獨特的個人魅力，在他的『插科打諢』下，暗中競爭極為激烈的三大教會也能維持表面和睦，言笑晏晏。
布萊恩則是趁機品嘗了貴族的美食。
不得不說在享受這方面，舊大陸的貴族已經做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單從美味的角度，竟然和布萊恩嘗試過的美食巫師的作品有得一拼，只是缺少了超凡領域的神奇效果而已。
赫曼斯特三世不知說了什麼，引得其他三位主教開懷不已。
然後他用一隻精緻的水晶棒敲動盛放著透明清澈美酒的水晶杯。
「叮叮叮。」
這是貴族宴會有人要發言的前奏，更何況還是國王陛下，所以大家都知趣的停下了交談，整個宴會大廳逐漸的安靜下來。
「各位，這次宴會的主題想必大家還很迷惑，我之所以沒有提前通知，也是為了給諸位一個驚喜。」
赫曼斯特三世激動地站了起來，高高的舉起手中的水晶杯，用高昂亢奮，近似嘆詠的語調說道：
「就在四天前，邪惡的巫師想要再次重現之前卑劣的計謀，卻被坐鎮戰場的樞機主教大人識破，並且將計就計，殲滅了上萬名墮入邪惡的巫師，以及數百艘鋼鐵巨輪，再一次取得了重大的勝利！
或許要不了多久，我也可以重現當年祖先開疆擴土的壯舉，去征服新大陸，將神的光輝播撒到世界的每一處角落！」
宴會廳內先是安靜的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清楚，接著卻在瞬間爆發出了熱情的討論。
這些不用踏上嚴酷戰場的貴族們，窮極自己的語言來描繪著在他們看來波瀾壯闊的戰爭，歌頌著三大教會的永恆。
但是布萊恩笑容卻有些僵硬，他無法確定赫曼斯特三世說的信息是否正確，可心底里已經漸漸相信了這種說法。
感受到阿古圖祭司有意無意向他這裡打量的目光，布萊恩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心態。
畢竟一場戰鬥的勝負說明不了什麼。
不管是對於新舊大陸的哪一方，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而已。
不過在場比那些貴族更興奮的卻是阿瑟，因為據他所知，目前主導迷霧海戰役的依舊是戰神教會。
再熱烈的氛圍也終究會逐漸冷卻。
畢竟不是所有的貴族都像赫曼斯特三世那樣擁有冒險精神，還想著踏上新大陸建功立業。
而且由於這一屆的國王陛下脫離了光明教會與大地女神教會共同設立的軌道，立場漸漸地偏向於戰神教會，已經引起了兩位主教大人的極度不滿，只是為了不撕破面子，才只是通過他們這些貴族向國王陛下施壓而已。
所以他們在本能的迎合了自己的領主——國王赫曼斯特三世的心情后，又重新回歸了以往的身份，用無聲的動作來說明自己的立場。
赫曼斯特三世怎麼可能不懂？滿懷喜悅的表情也漸漸平淡了下來。
之前就是因為國內幾乎所有的貴族同時勸誡，才讓他不得不打消了將戰神教會確立為萊茵公國官方教會的念頭，所以他才會在前線傳來勝利消息后，專門舉行了這一次盛大的宴會，用來抒發心中的鬱悶。
同時心中也未必沒有一點再次試探的心思。
可此刻，那些理論上誓死效忠他的貴族、騎士，卻用最明確的動作訴說了他們的立場。
好像是在說：國王陛下，您不要再鬧了，之前的荒唐想法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為現實的。
作為中立區域數一數二的大貴族，他的家族從祖先開始，就同時受到了光明教會和大地女神教會的冊封，所以他的實力是很不錯的。
據他他偷偷的打聽，他的實力放在新大陸大概處於二級巫師和三級巫師之間，同樣可以稱得上強者。
所以他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業，迷霧海戰役開啟之後，他更是興奮的難以入眠。
主動向光明教會和大地女神教會連續送出了多封書信，試圖獲得支持，掌控某些局部戰役的主導權。
甚至在他內心深處未嘗沒有一絲藉此機會偷偷抓捕，研究巫師變強的途徑，以此來擺脫教會鉗制的打算。
但可惜，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在兩大教會的消極應對方式下變成泡沫。
竟然……竟然不願意和巫師帝國正面作戰，反而將這種千載難逢的機遇拱手讓給偏安一隅的戰神教會？
赫曼斯特三世想不通，更不願意理解。
他只知道自己的美夢破碎，沒有教會的支持，小小的萊茵公國又怎麼可能是龐大而又邪惡的巫師帝國的對手？
就在他醉生夢死，用來排解內心憂愁的時候，一位神秘人卻突然在一天夜間對他說了一番讓他記憶猶新的話。
正是這段話，讓赫曼斯特三世突然找到了一條之前被下意識忽略的全新道路。
那就是，投入戰神教會的懷抱！
沒錯，同樣是舊大陸三大教會之一，既然能信仰其他兩位真神，為什麼不可以再加上戰神呢？
也正是有了他這樣千年難得一遇的國王，再加上勢單力孤的阿古圖祭司，兩人合力，試圖完成一個壯舉。
可惜，他們兩人還是太小看了光明教會和大地女神教會幾千年來在這裡產生的影響。
計劃毫無疑問的失敗了。
而更令赫曼斯特三世渾身不寒而慄的是，當時竟然沒有一位貴族選擇支持他這個名義上的君主！
所以他要借著阿古圖祭司提供的兩條喜訊，再一次重提之前的提議。
這一次，是為了他領主的權威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