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零章 絕境
特里克·維埃拉雖然不是刻意為之，但神態還是充滿了居高臨下的俯視。
這也很正常，對於自詡為真理探索者的巫師來說，連三大教會這樣根深蒂固傳承久遠的超凡者勢力都從心底里看不起，更何況是眼前這些剛剛脫離了動物低級本能的蜥蜴人。
但越是如此，反而讓這些蜥蜴人更加的恭敬。
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智慧生物的通病了。
「嘰哷咕嚕。」
被環繞在中央的，一隻拿著木質拐棍的蒼老蜥蜴人越過了族人，匍匐在了特里克·維埃拉的腳下。
將掛在胸前約有正常人類頭顱大小的巨大牙齒雙手高舉，臣服之意不需交流也能瞬間讀懂。
特里克·維埃拉起先並不在意，畢竟對他來說，這顆小星球除了星球本身以外，裡面的零星物品都算不上有價值。
咦？
不過他在撇了一眼之後，忽然升起了一點興趣。
手掌輕輕一勾，巨大而又鋒利的牙齒立刻飄到了手中。
超凡的手段頓時讓周圍的蜥蜴人更加敬畏。
要知道類似的能力，即使是部落內最強大的祭祀，也只有在祭祀天神的儀式中才會偶爾展露。
可眼前這個疑似神靈使者的存在，竟然能夠如此輕鬆寫意的隔空取物，自然讓它們敬畏萬分。
特里克·維埃拉心中暗道：
「這顆牙齒曾經的主人恐怕實力已經達到了三級超凡生物……難道我之前的判斷並不准確？這個星球只是看上去弱小，實際卻還有更大的隱秘隱藏在更深處？」
牙齒的發現讓他難得的提起了一絲探索的興趣。
不過這對他來說更像是閑暇時的小遊戲，所以在收下巨齒后，並沒有立即詢問相關的信息。
淡淡的撇了一眼明顯承擔了某種宗教角色的老蜥蜴人，對方蒼老的身軀頓時一僵，在恢復時肢體已經出現了細微的不協調。
類似的情況如果放在巫師帝國恐怕第一時間就會引起旁觀者的懷疑。
但可惜這裡是超凡的荒漠，在場能夠勉強稱得上超凡者的也不超過十指之數，其中的最強者更就是老蜥蜴本身。
所以特里克·維埃拉毫不掩飾的動作並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已經徹底失去了自主意識，成為了一隻活體傀儡的老蜥蜴人的記憶被特里克·維埃拉快速翻越。
這時如果有人能夠透過血肉之軀看向老蜥蜴人的靈魂，就會發現災難君主奪取記憶的動作是如此的輕柔，似乎是在呵護一個脆弱的嬰兒。
實在是這些蜥蜴人的靈魂完善程度完全無法和人類相提並論。
即使是他這樣擅長靈魂領域的六級法則大巫師都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否則靈魂的崩潰會引起連鎖反應，導致這具脆弱的傀儡徹底走向毀滅。」
特里克·維埃拉搖頭，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這並不是他突然善心發作，變得仁慈起來，而是在經過之前心靈的洗禮后，他突然有了新的感悟。
想要在這個小星球上試驗自己全新的實驗靈感。
而想要將實驗效果發揮到最大，保持眼前小世界的純凈與自然發展是其中的關鍵之處。
「游吟詩人？」
老蜥蜴人腦海中的記憶大都是些低等生物的瑣碎往事，特里克·維埃拉只看了一眼就將其掃進了垃圾堆。
突然一個極為熟悉的名詞，引起了他的關注。
游吟詩人！
特里克·維埃拉心中突然浮現出了一絲警惕。
實在是這四個字不論是從發音，還是其背後所體現的語言體系來看，都和蜥蜴人簡陋的語言有所違和。
就像是……泊來品！
更何況蚯蚓蜥蜴人剛剛脫離原始部落的社會結構，根本不應該誕生類似的職業。
這些蜥蜴人的精神生活也遠遠沒有豐富到這個地步。
所有的懷疑都指向了同一個猜測——或許有其他的外來者已經捷足先登，在他之前降臨到了這個小世界。
特里克·維埃拉心中已經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因為他不確定那可能存在的外來者是否就在在周圍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雖然心底里卻不相信對方能夠瞞過自己的雙眼，但有過異世界探索經歷的他心中卻清楚。
無盡世界中許多神奇的生物，或許本身實力不值一提，但在各自所擅長的領域卻很有可能達到某種登峰造極，乃至於驚為天人的地步。
難說這個先來者會不會擅長的正好是偽裝隱蔽。
作為一個遠比蜥蜴人高等無數倍的法則巫師，特里克·維埃拉思維的運轉速度遠不是對方所能想象的。
在他心中已經有無數念頭閃過的同時，對於外界的蜥蜴人來說，強大而又神聖的，令人無法直視的神靈使者，僅僅只是在接受祭祀供奉后微微沉默了不到一個呼吸。
「將『游吟詩人』帶來！」
宏大完全無法理解的語言，響徹在每一個蜥蜴人的耳邊。
其中蘊含的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更是令它們心中充滿了畏懼與欣喜。
神使！一定是天神使者！
不然他怎麼會擁有遠超祭司的力量？又怎麼會使用難以理解的神之語言？
此時即使是蜥蜴人部落內部僅有的智者，也完全的拋下了心底那一絲懷疑。
然後……
它們齊刷刷的將目光看向了線上巨齒的老蜥蜴人，以及它旁邊那些裝扮明顯異於常人的存在。
祭祀號稱能和天神溝通，自然能夠聽得懂天神使者的語言。
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老蜥蜴人以及身邊的同行起先心中充滿了忐忑。
畢竟自家人知自家事，作為蜥蜴人中的祭司，它們是可能是整個蜥蜴人族群中最先開始進行知識傳承的團體。
也正因為如此，成百上千年來緩慢的智慧積累已經讓祭司這個群體中誕生出了一絲較為樸素的宗教觀。
它們認為這世界確實存在高高在上的真神，畢竟只有這樣或許才能解釋自己有異於普通族人的超凡能力。
但尷尬的地方是，祭司向普通同胞宣揚的自己能夠和真神進行溝通，並且傳遞神靈旨意的事情，連它們自己心中都不相信！
所以在特里克·維埃拉開口的那一瞬間，所有的祭祀頓時身體齊齊一顫。
它們似乎已經聯想到了當普通族人知道自己一直以神靈名義不斷索要好處的事情只是一件徹頭徹尾的謊言時，被殘忍撕成碎片用來泄憤的凄慘場景。
「游吟詩人？帶過來？」
嗯？
我竟然能聽得懂？！！！
祭祀們起先一愣，然後便是從靈魂深處升起了狂喜，這時它們對於信仰再無任何迷茫。
以前的『失聯』狀態，或許只是因為信仰不夠虔誠，所以並未得到神靈反饋罷了。
否則怎麼解釋他們在見到神使的第一面時，就能夠完全理解對方所用的神之語言？
似乎是獲得了某種身份認證，這些祭祀個個狂傲不可一世，高傲的驅趕著同族去將之前砂石部落送來的，自稱是什麼游吟詩人的怪異奴隸帶來。
特里克·維埃拉冷眼旁觀蜥蜴人的心路歷程心中不由得感覺到好笑。
沒想到因為僅有祭祀的精神力能夠勉強接受他傳遞的信息，竟然讓對方心底里確信所謂的天神存在，還臆想出了什麼神之語言。
不過嘲笑之後他卻突然一愣。
因為如果換一個角度來說，精神力溝通似乎還真的能夠算是某種『神之語言』。
而蜥蜴人深信不疑的天神，被稱為災難君主的他不也能夠完美勝任嗎？
特里克·維埃拉心底里升起了一絲火熱。
並不是他想要在這個弱小的世界稱王稱霸，做一群螻蟻一般的蜥蜴人的天神。
而是他心中那個全新的計劃似乎在並未開始之前就已經有了進展。
「或許在小世界模擬原始宗教的誕生以及成長，能夠讓我真正把握住所謂的神靈真諦……」
特里克·維埃拉此時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被巫師帝國的三大教會所知曉，恐怕會立即將他列為頭號瀆神者，進行不死不休的追殺。
嘈雜的聲音去而復返。
一群蜥蜴人武士推搡著一個渾身上下被捆綁成粽子一樣的古怪生物來到了他的面前。
和這個狼狽者對視的第一眼，特里克·維埃拉就已經鬆了口氣。
不是來自巫師世界！
雖然對方無疑是一個外來者，實力卻並不強大，大概只相當於三級巫師的程度，此刻更是深受重傷，實力千不存一，否則也不至於被這些弱到離譜的蜥蜴人當作奴隸。
更重要的是，他壓根不是人類！
特里克·維埃拉略微思索，然後直接伸手將對方隔空抓起，扔到了自己腳下。
雖然似乎只是一個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偶然流落到這裡的異世界生物，渾身上下也並沒有任何出奇之處，但出於巫師的本能，他還是將對方當成了一件已經收入囊中的超凡物品。
至不濟，也能充當製作傀儡或者亡靈的材料嘛。
特里克·維埃拉再次不動聲色的掌控了蜥蜴人部落幾位首領，再加上之前的祭祀，整個部落就已經無形中成為了他的爪牙。
有了之前對於宗教的初步感悟，他對於自己的世界級實驗更加自信，也更加滿懷期待了。
為了保證實驗效果，他準備在自己對世界還沒有產生更大的影響之前，徹底的從蜥蜴人部落的眼前消失，從此隱居於幕后。
特里克·維埃拉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這讓整個蜥蜴人部落滿頭霧水，最後只能認定一定是那個自稱什麼游吟詩人的該死奴隸冒犯了偉大的天神，這才引來了神使進行懲戒。
不過許多曾經虐待過游吟詩人的蜥蜴人義憤填膺的同時卻不由得有些心虛。
老虎不會在意兔子的挑釁，這一點簡單的道理它們還是明白的。
所以能夠引起天神注視，引來神使懲戒的游吟詩人，即使實力不如前兩者，恐怕也會相差不多吧？
至少應該遠遠超過他們這些普通的蜥蜴人戰士！
想到這裡它們又怎麼可能不心虛？
幸好！
幸好這個引來禍患的奴隸已經被神使帶走，大概率是絕對不會再回來了。
只是神使走得如此匆忙，會不會怪罪它們招待不周？
蜥蜴人部落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轟！
無聲無息間，整個世界忽然日月顛倒，晝夜翻復！
明明剛才還是一天中難得的光亮時分，卻突然變得昏天黑地，甚至比以往最黑暗的時刻還要黑暗！
「嘰里嘎咕嚕……」
愚昧的蜥蜴人剛剛經歷了神跡的洗禮，心中的信仰正虔誠到無以復加。
驟然遇上如此天翻地覆的天象變化，頓時嚇得屁滾尿流，慌忙以最卑微的姿態祈求天神不要降下怒火。
不過此刻沒有人在意它們這些螻蟻的想法了。
離去不遠的特里克·維埃拉臉色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仰望著天空，一字一句的說道：「大、地、女、神，或者，我應該叫你……」
在他後面那個名稱還沒有脫口而出之前，一輪明月第一次出現在了這個身處星空荒漠中的小世界的天空。
受到驚嚇的動物甚至形成的大範圍的獸潮。
特里克·維埃拉後面的幾個字沒能夠說出口，因為天空中那個能將腳下小星球當成彈珠無聊玩耍的無上存在，已經在無息無聲中改變了整個世界的法則。
他，失去了語言能力。
當然，身為曾經最接近這一領域的存在，特里克·維埃拉如果拼盡全力，還是能夠抵消類似的負面狀態的。
但他並沒有這麼做，因為在此時此刻這樣的動作已經顯得毫無意義。
他甚至都沒有選擇質問對方，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尋找到自己的蹤跡，因為這註定不會得到結果。
特里克·維埃拉突然衝天而起，向著懸挂在高空中的隱約間帶著一絲血色的明月直衝而去。
臉上還掛著玉石俱焚的決然。
明月依舊高懸，投射出的光線卻突然收縮而回。
黑暗頓時尾隨著收縮的光線迅速的在大地蔓延，幾個呼吸間便將整個星球完全吞噬。
特里克·維埃拉此時弱小的就像一個步履蹣跚的幼童，他眼睜睜的看著黑暗將自己逐步吞噬，卻始終無法做出有效的反抗。
在身體僅存的頭顱也即將完全沉浸在黑暗中時，他嘴角扯出了一抹苦笑。
「差距……竟然大到了這個地步嗎？」
死亡，似乎已經是唯一的結局。
而在死亡之後，他的屍骸也即將成為對方的養分吧。
或許用一些邪神最喜歡說的話來形容，這也算某種意義上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