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五章 獵龍（十七）

  「你在說什麼？」

  心靈女巫一字一句的問道。

  「黑影，黑影竟然是另一個我！可這又怎麼可能？偽裝！對，一定是偽裝！」

  小人魚突然受到驚嚇，情緒變得極不穩定，導致心靈女巫並沒有順利獲得想要得到的信息，於是自然將目光轉向了若有所思的布萊恩。

  「看來人魚遇到了和我一樣的情況。」

  「到底怎麼回事？」

  「在抓到黑影的那一剎那，我發現它竟然有著和我完全相同，甚至會讓我生出一種照鏡子的錯覺，但因為不確定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所以我打算收集更多的信息后再和你溝通，卻沒想到黑影如此迫不及待，竟然立刻發動了下一次襲擊，目標還換成了小人魚，不過如此一來，似乎倒是能夠確定一件事，黑影不知為何在襲擊的目標同時會具備目標的外在特徵。」

  「也不一定，或許在周圍的無盡黑暗中有不止一個黑影呢？」

  心靈女巫平淡語氣將隱藏在未知黑暗中的危險描述的更加恐怖。

  「不管黑影有一個還是更多，可它們到底為什麼跟在我們身後糾纏不休，甚至頻頻發動完全沒有任何傷害的襲擊事件？」這是令布萊恩最為疑惑的矛盾之處。

  雖然已經有了不少驚險經歷，實力方面也正式邁入了超凡世界的大門，可對於一些奇詭的超凡現象他還是所知甚少。

  面對目前這種完全抓不到頭緒的詭異事件，一味想象腦補只會練推測和真相越來越遠，所以他果斷選擇了請教心靈女巫。

  女巫表情似驚似喜：「還記得導師和我對永生幽魂生命本質作出的猜測嗎？」

  「你是說……我們目前很有可能陷入了永生幽魂的精神領域？而那些不斷襲擊我們的黑影本身便是我們三人發散而出的思緒的集結體？」

  「喂！這麼變態的推斷你竟然也能猜的八九不離十，太離譜了吧？！」

  小師弟的表現讓心靈女巫心中大受打擊，更是暗自堅定了這一次必須有所收穫的決心。

  不然再這麼繼續下去，恐怕在窺神之眼導師那裡她即將徹底失去所有地位了吧。

  畢竟即使換作是她作為導師，也會更加喜歡像布萊恩這樣能夠舉一反十的天才學生！

  陷入到工作狀態的布萊恩完全沒有注意到師姐的情緒變化，繼續低聲自語：

  「如果假設為真，那麼確實能夠很合理的解釋目前的詭異現象——對逸散精神思緒凝結而成的黑影，我們這些『本體』就相當於能夠令它不斷強大的力量源泉，自然會受到黑影無休止的糾纏。」

  「不對！」

  他突然眉頭一皺：「假如僅僅只是出於本能想要強大自身，完全沒有必要主動現身糾纏，它只需要躲在無邊黑暗中不斷吸食我們散發出的精神念頭就能輕鬆達成目標，可它還是義無反顧的發動了數次襲擊，即使對我們而言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那它到底想要達成什麼樣的目的？」

  「……我似乎明白了！」

  腦海中靈光一閃，讓布萊恩的推測在邏輯上變得合理自洽，他想明白了黑影的真正目的。

  「不好！人魚恐怕已經落入圈套！」

  念頭在腦海中瞬間閃過，不過比念頭更快的是突然出現在他手中的左輪手槍。

  「砰！砰！砰！」

  燃燒著烈焰的附魔子彈呼嘯而過，短暫驅散了周圍的黑暗。

  光明領域中已經看不到黑影的任何蹤跡，唯有目光複雜的心靈女巫和正在操縱海底洋流，試圖徹底絞殺黑影的小人魚。

  濃烈而又複雜的情緒波動以人魚作為源頭，向著周圍領域傾瀉而出，恍如洪流絕口。

  「還是晚了一步！」

  當布萊恩試圖喚醒小人魚，以及切斷情緒外泄通道的行動均以失敗告終時，他知道自己的明悟還是來的太晚。

  人魚的情緒已經徹底被與之對應的黑影竊取。

  雖然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但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會是什麼美好結局。

  事已至此，成熟的巫師絕不會自怨自艾，畢竟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此時的小人魚也在客觀上成為了絕佳的實驗體。或許通過它才能更進一步了解永生幽魂釋放的精神領域的破解之法。

  尤其是當他發現心靈女巫做出了和自己相同的選擇后，更是信心大增，開始安心觀看起小人魚的表演。

  只能說對方不愧號稱暴風海的精靈，即使是在深不見底的巨大海溝，它也能夠如同操縱身體一樣輕鬆操縱水之元素，形成的洋流風暴更是攜帶上了一絲大自然的威力，讓兩位巫師都不得不鄭重以待。

  「或許……人魚部落可以承擔起更多對抗巨龍的重任也說不定。」

  「確實如此，它們比我想象中的要強大許多，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人魚種族在海洋中還真的是不遜色於巨龍種族的超凡生物，難怪巨龍入侵時會想辦法直接葬送暴風海。」

  「那倒是有些可惜了，畢竟這樣潛力巨大的靈魂奴隸在巫師帝國高層一向供不應求。」心靈女巫嘖嘖稱奇。

  不過兩人對此其實並未放在心上，畢竟漫無邊際的龍獸大軍在獵龍世界簡直隨處可見，更不要提其中還有至少上千頭真正的純血巨龍。

  「似乎要結束了。」

  一直目不轉睛的布萊恩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小人魚身上的變化。

  洶湧的情緒流失的情況已經逐漸微不可聞，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小人魚緩緩停下無頭蒼蠅一般的肆意攻擊，然後一瞬間眼神中多出了一種剛剛從沉睡中清醒過來的迷茫。

  「我這是……發生了什麼？」

  布萊恩和心靈女巫忍不住交換了下眼神。

  小人魚竟然失去了剛剛發生一切的記憶？

  「你先站在原地不要遊動，我們懷疑永生幽魂在你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這不可能！永生幽魂絕不會主動傷害任意一頭人魚！」小人魚斷然反駁。

  「怎麼樣？發現了什麼？」

  與此同時，巫師特有的傳訊巫術開始頻繁在兩人之間傳遞信息。

  「眼神、神態、性格，包括語氣，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靈魂、氣息、實力同樣也沒有明顯變化。」

  始料不及的情況另布萊恩兩人有些措手不及。

  黑影得逞，小人魚身上的異常狀況明明發生在兩人眼前，可現在他們兩人竟然無法在人魚身上找到任何可疑之處，似乎一切都只是錯覺。

  兩人對目前的實驗結果自然不甘心，於是再次開始探查。

  可不論是一次、兩次，還是五次，不論手段單一還是複雜，結果卻沒有任何變化。

  沉默中過了許久，心靈女巫低聲說道：「繼續趕路吧。」布萊恩只能默默點頭。

  只不過除了三人中的氣氛變得更加古怪之外，不詳的預感也縈繞在每一個人心頭。

  或許……這一次的困境不是那麼容易能夠解決的。

  「接下來要小心，海魂燈即將熄滅片刻。」

  雖然因為受到不信任對待而悶悶不樂，但小人魚還是盡職盡責的提醒兩位巫師。

  「嗯？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

  對任何異常情況，心靈女巫都有著無與倫比的警惕。

  小人魚無奈的解釋道：「卡馬拉海底裂具有和暴風海海域完全不同的屬性，再加上永生幽魂盤踞於此，珍珠水晶等正常的照明物品是無法正常使用的，所以人魚一族一直使用海魂燈照明，不過海魂燈具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每隔七天會短暫的熄滅一段時間，然後再重新亮起，這放在以往並沒有什麼問題，不過現在……」

  對人魚的解釋布萊恩兩人倒是沒有產生懷疑，因為他們知道人魚口中的照亮並非視覺效果上的含義，而是指能夠驅逐黑影的光明領域。

  即使在提前預知的情況下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當某種非視覺意義上的黑暗瞬間籠罩全身時，布萊恩還是感覺到了強烈的威脅，似乎有什麼東西正隱藏在黑暗中肆無忌憚的窺視著他的一切。

  肉體、靈魂、情緒、記憶……

  「呼，還好這次沒有發生意外。」小人魚熟悉的聲音響起，一切似乎都和記憶中完全一樣。

  布萊恩慶幸之餘，眼神隨意地向周圍掃過，卻忽然如遭雷擊，身體不由自主地出現了極短暫的僵硬，雖然很快便恢復如常，可還是引起了一旁心靈女巫的注意。

  「怎麼？」意料之中的傳訊巫術果斷襲來。

  「沒什麼，只不過我總覺得人魚身上似乎出現了一絲違和感。」

  「或許發生在它身上的一場此時才真正展現，或許在黑暗的瞬間又有了新的異常發生，無論如何我認為都有必要直接將其拿下開始徹底的巫術研究，不然按照眼下的情況，即使在漫無邊際的遊盪幾百年恐怕也永遠找不到出口。」

  心靈女巫語氣不知不覺中充滿了蠱惑意味。

  「布萊恩大人！」

  另一道同樣並不陌生的聲音怯怯地在他腦海中迴響。

  「我正在通過人魚一族的秘法和你溝通，千萬不要表現出任何異常之處，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您身邊的那位巫師大人已經不再是原來的她了！隱藏在黑暗中的存在在失去光明的瞬間已經將其徹底取代！我們必須立刻採取行動！」

  布萊恩眼中忽然閃過一道古怪的神色，於是他直接開口說道：

  「好啊，三秒之後直接出手。」

  「一。」

  「二。」

  「三！」

  雖然震驚於布萊恩直接公開雙方之間的秘密交流，可既然騎虎難下，似乎也只能選擇立即出手。

  所以在海魂燈照耀下的狹小光明區域，僅僅三人的小團體中上演了一場詭異的劇目。

  布萊恩臉色一片默然，站立原地紋絲不動。

  而心靈女巫和小人魚則是在他話音未落的瞬間近乎同時出手，頓時巫術與海底洋流在周圍掀起了無邊風浪。

  更加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雙方第一回合表現出的戰鬥力竟然不相上下。

  於是他們再次異口同聲的喊道：

  「布萊恩，動手！」

  「布萊恩大人！不要再猶豫了！」

  而被他們兩人共同重視的布萊恩卻詭異的沒有給出任何反應，彷彿真正出現異常狀況的是他才對。

  「呵。」

  前一刻還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的心靈女巫和小人魚突然齊齊停手，臉上掛著一抹詭異微笑，沖著布萊恩異口同聲的說道：

  「能否請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異常的嗎？……巫師？」

  「我該如何稱呼你？永生幽魂？還是其他？」

  布萊恩沒有選擇回答對方疑問，反而自顧自的開始了自己的詢問。

  『心靈女巫』、『小人魚』此時如同兩個提線木偶，受到同一個背後存在的指揮，傀儡一般的回答道：

  「稱呼對我來說毫無意義，畢竟在我漫長的生命中已經不知更換了多少稱呼、身份，不過為了方便像你這樣的低等生物了解接近我的生命本質，你可以將我稱作永生幽魂。」

  布萊恩聽得出來對方並不是在有意的貶低、羞辱他，而是在陳述一個理所應當的客觀事實。

  他，布萊恩，一級巫師，在對方眼中確確實實只是一個低等生物。

  「所以永生幽魂，你故意將我們三人拖入你的精神力領域，還親自出手表演了一出有趣的劇目又有什麼目的？你總不會告訴我是因為永生不死而閑得無聊吧。」

  「或許真的是呢，像你這樣生命刻度如此短暫的小傢伙，在我的生命歷程中僅僅只是一個打盹的功夫，無盡星空就不知已經繁衍了多少代，無聊對你來說可能是非常荒誕的答案，可對我來說或許才是生命中的主旋律。」

  「嗤！」

  布萊恩對永生幽魂的避而不答嗤之以鼻。

  或許無聊真的是永生者生命中的主旋律，可綜合之前的經歷，永生幽魂的表現卻絕不像它口中所說的永生者。

  「永生幽魂，不管你偽裝的多麼從容，多麼古老、無敵，都掩蓋不了你骨子裡的怯懦與擔憂，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這裡恐怕是你能夠拿得出手的最後一道防線了吧？或許你的本體已經像是一團癱軟的爛泥，連移動都做不到？！」

  永生幽魂看似穩操勝券的表現在布萊恩這位以理智、冷靜著稱的巫師眼中，完全只能用色厲內荏四個字形容。

  短暫的沉默過後，再次響起一陣輕笑。

  「卑微而又愚蠢的低等生物，隨你怎麼妄自揣測，不過遺憾的是，即使你有一些特殊之處，能夠察覺到其他兩位同伴已經徹底迷失在心靈之海，可已經踏足其中的你也永遠不可能脫離此處，或許在這種情況下保持清醒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只要你願意選擇相信，心靈之海可以演化成你所要的任何世界，而在那裡，你將成為永生不死的古老者，所有生靈至高無上的主宰，無盡星空因你喜悅而存在，因你憤怒而毀滅！」

  「做出選擇吧，低等生物。」

  黑暗再次來襲，這一次消失的是除布萊恩以外的所有存在。

  孤獨，永恆的寂寞，頓時讓那個安靜站立在原地的身影顯得如此渺小。

  「嗤！」

  「吹了半天牛，我還以為能夠給我帶來什麼樣的驚喜，結果依舊是一個愚蠢而不自知的超凡生物，在所謂的心靈之海稱王稱霸？連真實世界都不敢面對，永遠也不配踏上法則之路！」

  布萊恩忽然肆意地笑了起來，因為相比於未知，露出幾分底細的永生幽魂只會給予他更大的信心與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