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獵龍（十九）
「沒想到竟然比我想象的還要虛弱不堪。」
布萊恩用手中左輪手槍捅了捅永生幽魂的蒼白軀體，感覺到了如同膠質一般的極佳彈性。
「啊！」
直到現在都沒有從打擊中走出的永生幽魂忽然發出一聲慘叫，在周圍掀起一陣精神風暴。
原來是剛掙脫黑暗精神領域束縛的心靈女巫正在惡狠狠地為它『檢查』身體。
「布萊恩，你究竟是用什麼方法掙脫精神領域束縛的？」
幾經猶豫后心靈女巫還是難以按耐純粹的求知慾。
因為肉體上的痛苦不斷發出慘叫的永生幽魂也悄悄的豎起耳朵，對於一手葬送它美好局面的布萊恩，它心中除了痛恨、疑惑，還有著濃濃的不可置信，以及一絲微不可查的恐懼。
「在發現永生幽魂將我們三人徹底隔開，並且使用兩個複製體取代你們時，我就意識到從始到終我們都在它的掌控之下。」
「順著這個思路，我很快便能確定之前所經歷的一切看似重要，實則都是永生幽魂故意為我們設下的煙霧彈，不論是小人魚提供的信息、對黑暗精神領域的猜測、海魂燈的作用、以及我們彼此間的猜疑，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轉移視線的障眼法！」
「而這些手段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將我們的注意力從真正的關鍵之處轉移！」
「永生幽魂先生，我不得不說，正是我們的傲慢才給予了你可乘之機。」
布萊恩毫不掩飾自己在這方面的失誤。
或許是受到巫師軍團高層強烈信心的影響，他們一行人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雖然不乏警惕，可實際上內心深處依舊從未將獵龍世界的土著放在眼中。
正是這樣的心態不斷發酵，才會輕易陷入永生幽魂的陷阱，等到發現端倪時已經為時已晚。
「哼！巫師，直到此時我才發現竟然無法看透你的生命本質，這無疑說明你曾經與某個偉大存在有過深層次的聯繫，如果不是我的疏忽大意，你們同樣絕不會找到任何脫困機會！」
不止布萊恩心中暗自警醒，永生幽魂更是對自己的傲慢大意懊惱不已，畢竟從造成的後果來說，它所承受的損失可是遠比巫師嚴重的，甚至可能要為此付出生命作為代價，永恆的生命！
「閉嘴！」
女巫不耐煩的狠狠踢了永生幽魂一腳，如果不是考慮到其作為實驗體的珍貴之處，她早就忍不住心中憋屈壓抑的情緒狠狠地在其身上發泄一番。
布萊恩繼續說道：「當發現問題所在時我就在不停的思考如何才能打破僵局？」
「將被黑暗精神領域吞噬的生物信息奪回無疑是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可惜在其領域的籠罩下根本無法尋找到與自己對應的複製體，別說是徹底殺死複製體，甚至就連阻斷精神領域的持續吞噬都無法做到。」
「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得不改變思路。」
「所以你就像一個拙劣的小丑，企圖用表演來引起我的關注？」永生幽魂情緒再次激動起來。
心靈女巫勃然大怒，企圖再次給對方一點好看，不過被布萊恩制止，他一臉淡然的點頭：
「還要感謝永生幽魂先生性格中難以彌補的缺陷，如果不是你畫蛇添足一般的多此一舉，我又怎麼能夠獲得複製體的真實信息，以至於下定決心做出最終的決定？」
「不可能！翡翠之夢幻境中誕生的影子只會讓你產生自我懷疑，怎麼可能透露出更多信息被你知曉？你一定是在騙我！一定是在騙我！」
半透明的觸手張牙舞爪揮動，可見永生幽魂情緒激動到了何種程度。
要知道即使在面對心靈女巫對它實施肉體上的折磨時，它可是都懶得挪動一下身軀的。
「所以我才說你的舉動完全是多此一舉，在經過之前一系列的行為後，我們實際上已經與精神領域產生了無法切割的深層次聯繫，只要你有充足的耐心等待下去，最後一定會獲得圓滿結果，可惜你總是無法按耐心中變態的慾望，你想要親手看著獵物在絕望中掙扎哀嚎直至死去，實際上你的策略非常成功，自我懷疑的種子一旦出現，即使我再冷靜理智也無法將其拔除，甚至在對其否定的過程中反而會使得類似的念頭更加根植於靈魂。」
「對！沒錯！這才是我想要的結果，可你……為什麼會選擇自殺？又為什麼能夠在自殺后反而脫離翡翠之夢幻境的束縛？」
心靈女巫本來對永生幽魂不斷插話感到極其不耐煩，不過突然聽到其問出了自己內心深處最大的疑問時，她也就顧不得教訓永生幽魂。
即使到了現在心靈女巫與永生幽魂依舊想不明白布萊恩是怎麼能夠做到起死回生的。
在超凡世界假死，或者是復活現象並不少見，可這基本都要遵循一定的超凡法則。
深究本質，類似現象幾乎都是其根本並未真正死亡。
比如永生國度的拿手好戲，血肉復甦儀式，看似使用者可以通過一塊提前準備好的血肉復活，實則是其生命本質早已通過儀式同時烙印在血肉與身軀中。
一旦因為意外死亡，生命本質烙印會立刻轉移到血肉中，然後重新成長為與之前完全一致的個體，看似復活，實則不然。
但自殺與這些現象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自殺能夠成功的前提一定是自我意識死亡。
在這種情況下巫師帝國所能夠提供的絕大多數復活手段全部會處於失效狀態的。
布萊恩自殺舉動能夠瞞過永生幽魂，就足以說明他絕不僅僅是在偽裝，而是真真正正的將附魔子彈打入頭顱。
「實際上我是真的陷入了死亡狀態，甚至可以說我其實並沒有把握能夠復活。」
此時布萊恩也終於不再是一副從容淡定，想到彷彿墮入無邊黑暗的死亡回憶，他依舊能夠感覺到其中對於生命那無窮無盡的壓迫、窒息。
「我知道了！是那位偉大存在！是祂重新點醒了你的生命之靈，讓你從生與死的疊加狀態重新走向復甦！」
永生幽魂畢竟曾經是法則生物，雖然從未學習過系統的超凡知識體系，可依舊擁有著不俗的眼光，竟然在心靈女巫還是一知半解的時候已經明了布萊恩復甦的真相。
「是祂？！」
女巫立刻渾身一震，用難以置信甚至帶著一絲警惕的目光望向布萊恩。
考慮到對方的目光可能剛剛降臨，她甚至不敢直接開口直呼對方真名。
布萊恩滿臉苦笑：「是，其實我並沒有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祂的身上，畢竟除了那件事外我與祂之間的聯繫彷彿僅僅只是一個意外，但現在我卻能肯定自己是祂的一顆重要棋子，畢竟為此祂甚至不惜直接出手……」
永生幽魂雖然對偉大存在的真實身份依舊一頭霧水，但也從兩人的對話中得到了不少微妙信息。
至少它能夠肯定一點，偉大存在似乎與巫師的關係並不融洽，甚至極有可能處於敵對關係，這讓它難免心生幾分妄想。
畢竟完全沒有希望還好，一旦有了幾分希望，即使依舊渺茫，也總會勾動生物本能中的求生慾望。
到了此時，布萊恩的所有舉動終於清晰地呈現在心靈女巫面前。
在判斷出永生幽魂正在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不斷降低三人逃生希望的時候，布萊恩以令人震撼的勇氣，毅然決然地選擇了一條充滿冒險的自殺之路。
他對此也並非全無倚仗，至少在巫師帝國依舊是隱秘的神眷者身份是他的底牌，當然只是之一。
至於在涉及到生死法則時還能起到作用其他底牌，心靈女巫就完全無法想象出具體是什麼東西了。
而不論是僅僅只有神眷者一張底牌起了作用，還是還有其他，總之在生與死的剎那間，布萊恩竟然真的重新復甦，並且以此徹底斬斷與黑暗精神領域之間的所有聯繫，成功脫離束縛不說，還順手將永生幽魂的陰暗打算也徹底掃入垃圾堆……
雖然在永生幽魂看來布萊恩的成功處處充滿僥倖，但女巫卻絕不會如此想。
只有同為巫師的她才能理解，當自己這位小師弟真正將隱藏在他體內的隱秘完全掌控，轉化為實力的一部分后，他會達到一個何等恐怖的高度！
看到師姐沉默不語，陷入沉思中一時難以脫離，布萊恩知道這對於巫師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也並不在意，而轉身走向了昏迷不醒的小人魚。
「永生幽魂先生，既然翡翠之夢幻境已經解除，為什麼它依舊無法蘇醒？」
雖然僅僅只是異世界土著，但布萊恩心中存有的善意依舊讓他希望能將對方完整的帶回人魚部落。
這和他在入侵異世界掠奪資源時的冷酷無情並不矛盾，一面是自然法則，一面是智慧生物的道德約束。
「蘇醒？哈，它永遠都不會蘇醒的，當翡翠之夢凝聚出的影子誕生后，它的自我意識就已經徹底消亡，雖然看似只是陷入沉睡狀態，靈魂同樣完好無損，實則生命之靈已經消散，不要說是你這樣弱小的低等爬蟲，即使是站在你背後的偉大存在親自出手也絕對無法將其重新匯聚！」
永生幽魂即使明知道人魚的死活並不被巫師放在心上，可失敗帶來的抑鬱依舊忍不住讓它出口諷刺。
「可惜了。」
不過布萊恩平淡，毫無波動的語氣讓它的嘲笑為之一滯。
「不過據說人魚部落曾經與你簽訂過契約，不允許你傷害任意一條人魚的性命，可我看你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契約反噬，這又是怎麼回事？」
永生幽魂對布萊恩自來熟，彷彿老朋友般的態度感到極為彆扭。
過了好一會兒它才哼哼回答道：「它死了嗎？我親自動手了嗎？如果都沒有的話，請問我違反了契約的哪一條約定？」
布萊恩忍不住為人魚一族在心中默哀，相比於永生幽魂的奸詐、狡猾，人魚這種愛好和平的超凡生物絕對是上人畜無害。
「如此看來，契約將你強行關押在卡馬拉海底裂縫，不會也是你心中默許的結果吧？」
「哼哼，自然如此，源水世界演化早期我就已經誕生，當時海洋中生靈屈指可數，人魚的祖先更是連蹤跡都還沒有出現，我承認人魚天賦異稟，走向興盛是演化的必然結果，可想要對付我還差得遠，只不過恰好當時我有了突破的徵兆，為了避免無休止的糾纏這才順水推舟，來到了幾乎沒有任何生靈踏足的禁地，想要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中尋找法則本源，使得生命本質再次蛻變，可萬萬沒想到……」
它突然間咬牙切齒起來：「萬萬沒想到該死的巨龍竟然好巧不巧的在此時選擇入侵源水世界，世界意志瘋狂反擊之下，我不僅沒有成功突破，生命本質反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創傷，直到今天都無法癒合……如果不是如此，就憑你們幾個低等生物，我隨手就可以將你們從世界徹底抹除！該死的爬蟲！爬蟲！」
歇斯底里的咆哮徹底將永生幽魂一直以來拚命維持的優雅姿態破壞一空。
就像一隻醜陋而又愚昧的生靈，即使僥倖穿上華麗的服裝，戴上精美的首飾，也終究難以改變其野蠻、愚昧的本質。
「閉嘴！」
被打擾思緒的心靈女巫更加憤怒，即使永生幽魂曾經是法則生物也絕不會被巫師放在眼裡。
畢竟他們可是在曙光紀元早期就敢於宣稱要解剖真神的巫師文明的一份子！
「布萊恩。」
將永生幽魂一頓暴打后，心靈女巫以前所未有的鄭重態度開口。
「嗯？」
「我希望你能將永生幽魂實驗體的研究權轉讓於我……不要誤會……我支付的報酬是在初級巫師階段所有的突破感悟，並且如果我能因此成功晉級法則巫師，這份突破感悟同樣包括其中……除此之外，研究永生幽魂實驗體所獲得的任何信息，包括我因此創造出的巫術、道具、儀式……所有的一切，你都能得到和導師完全相同的收穫！」
心靈女巫幾乎拿出了她所能支付的所有。這讓她感到痛徹心扉。
假如對永生幽魂的研究結果無法達到預期。那麼她將不再擁有任何獨有知識體系，這意味著她數百年來的積累徹底化為一攤泡影，想以此從無盡之書兌換其它知識更是從此變為奢望。
「……可以。」
當布萊恩緩緩吐出音節時，心靈女巫彷彿解除束縛，擁有了空虛的輕鬆感。
在轉身準備將還在破口大罵的永生幽魂收入一次性空間道具時，心靈女巫突然低聲說道。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