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生與死
安全區距離段默已經很近了，隻消再走幾十米，就可以脫離毒氣。
可是段默卻沒了向前走的念頭。他看著自己的生命值緩緩下降，心裏沒有絲毫波動。
“醉夢姐，我們就這麽走了麽？”豆豆被醉夢拉著，終於離開了毒氣範圍，二人躲在灌木叢中，醉夢的臉色顯得不太好看。
“他對自己的小命不上心，反而去心疼別人！”醉夢很少這麽憤怒，她竭力克製，但怒火依然使她微微顫抖。“他以為自己是什麽好東西啊？聖母心？就算是聖母心，為了讓油條活下來，也應該努力前進吧？！混蛋！”
“醉夢姐，你別生氣，我覺得段默哥……”
“就連你！都知道不殺人就會被殺！段默那個蠢貨為什麽就不明白這麽簡單的道理呢？！”
“我也是掙紮了好久才想明白的……”
“媽的，最好毒死他個王八蛋！”醉夢一邊罵著，一邊將槍對準了毒氣區，“他要是敢出來，老娘一槍崩了他！”
“醉夢姐息怒啊……”
——
柳葉微微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吉利服上的帆布條實在太過粗糙，摩擦使得她細嫩的皮膚都微微有些發紅。
她伏在一片小丘陵的製高點上，手中的M249班用輕機槍牢牢的被腳架固定在地麵上，15倍戰鬥光學瞄準鏡反射著微弱的光。
瞄準鏡的準星，牢牢鎖定在800米之外，毒霧中發呆的段默。
“1號啊……何必壓製你的潛力呢……”柳葉輕聲嘟囔著。
沒有人知道這個女孩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帶著一身最好的裝備，卻不屬於任何隊伍，她的狀態欄與其他所有人都不同——視野中清晰的標記著所有幸存者的位置，並且隨時可以讓自己加速到80km/小時。
如果有人看到她，一定會高呼一聲“外掛！”。
可惜，在15倍鏡和M249強大的火力壓製之下，根本沒有人能夠靠近她的身邊，而她已經在這片丘陵上，以一己之力滅掉了三支路過的小隊。
柳葉有些後悔自己今天穿著黑絲短裙了，吉利服根本遮不住她修長而白皙的腿。她又將準星對準了不遠處的豆豆，豆豆正和醉夢躲在樹林的灌木叢之中，緊張的談論著什麽。
“3號的表現……也不錯嘛。瓦力，在她們的位置釋放空投。”柳葉自言自語。
“好的。不過……S級權限想要關注的人，如果死了……不太好交待啊……”柳葉的耳機中傳來了呆萌的機械聲。
柳葉伸出性感的小舌頭，舔舔嘴唇，露出一抹輕薄的笑，那笑意像極了青樓女子，“不用你操心啦，盡管做嘛。”
“空投已經釋放。還有，不要試圖勾引我……我是機器人。”
柳葉輕笑，“那麽，我把你偷看伊娃洗澡的事情告訴她吧？”
“不要！她隻是在清除冗餘數據而已……”
——
醉夢憤恨的罵著，眼神卻牢牢盯著毒霧的方向，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此時毒霧濃度已經極高，段默再不出來，就真的要被活活毒死在裏麵了。
豆豆也開始焦急起來，遊戲已經來到了最後的時刻，決戰隨時都有可能開始，而這樣關鍵的時刻上，段默卻出了岔子……
“段默哥……你快出來吧！”豆豆焦急的在小隊頻道中呼叫段默。
段默沒有回應，但高空之中，卻響起了飛機引擎的隆隆聲。
醉夢和豆豆抬起頭來，一架老式的運輸機正在低空中劃過，她們二人正處於航線的中央位置。
當運輸機經過她們的頭頂時，空中突然散開了一朵花。
“空投！！”
一個藍色箱子被運輸機拋了出來，旋即打開了降落傘，搖搖晃晃的擺動著，向著她們的頭頂一點點下落。
“醉夢姐，我們……怎麽辦？”
——
“我真是瞎了狗眼，才會看上你這樣的人。”
這是葉星在離開段默之前，最後留下的一句話。
那個昏黃的出租屋裏發生的一切，他還曆曆在目。
他望著空蕩蕩的小屋，靠在潮濕的牆上，屋子裏盡是發黴的氣息。低矮的屋頂因為受潮而脫落下許多牆皮，窸窸窣窣的砸在他的頭上，他用顫抖的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皺巴巴的紅塔山送到自己的嘴邊。
絕望裏透出一抹紅光。
葉星離開時，將腐朽的木門重重摔上，震掉了合頁上的幾枚螺絲，導致木門像喝醉了酒似的，搖搖晃晃，發出吱呀的聲音。
段默的思緒隨著指尖煙草的燃燒，緩緩飄蕩了起來。
他回想起當年母親為了讓自己吃飽肚子，在半夜拉起來去鄰居家的地窖裏偷兩個土豆。
他回想起當年父親離去時，母親帶著七歲的他在工地上跪了整整三天。
他回想起當年葉星為了能和自己多待一會兒，忍著零下20℃的冷風與他在校園裏相擁。
他回想起自己今天在市中心頂著30℃的烈日發傳單，隻為了那70塊錢。
他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來，將煙頭丟掉，順便踩死了牆角的一隻蟑螂。
接著，把那枚掉落的螺絲，一點點旋進了自己的動脈。
當他發現自己沒有死去，反而進入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遊戲時，並沒有太大的驚奇。
反正我都要死了嘛，發生什麽都無所謂啦。
可是名為命運的手，卻在暗地裏為他掃清了障礙。他奇跡般的從第一局遊戲中生還，又巧合般的在第二局遊戲中遇到了醉夢。
的確，醉夢是個很危險的女孩，可惜段默不怕——既然不怕死，那麽還何必怕一個姑娘呢？何況這姑娘長的還真不錯。
但最重要的是，當他在山野之中那個破爛的雜物間裏，第一眼看到醉夢時，就找到了他所缺失的東西。
那雙冰冷而動人的眸子裏，埋藏著深深的，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正因為看到了醉夢想要活下去的渴望，段默才能夠無視醉夢對自己過分的提防、甚至連她想要殺掉自己都不在乎。
對啊，這個遊戲裏的每個人都那麽的想活下去……
就連醉夢結著寒冰的身體裏，都燃燒著生存的火啊！
更別提油條、豆豆、還有其他那些敵人了……
就算再怎麽醜陋，再怎麽不堪，再怎麽不擇手段，都要活下去啊……
活著，就是唯一的意義。
——
遠處小男孩的身影，不知道何時已經消散在了毒霧裏。
一個幼小的生命就這樣消散，不留任何痕跡。
不——除了在狀態欄中一閃而逝的提示。
“玩家戈爾在安全區外陣亡。”
“戈爾麽……”段默低聲說著。不知道為什麽，現在他看到“玩家”這兩個字眼，莫名的感到憤怒。
仿佛一塊巨石壓在胸口，那沉悶與壓抑的感覺，讓他無比的暴躁，就連渾身的骨骼，都變得愈發堅硬起來。
“好吧好吧。”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自己馬上要見底的生命值，一股奇異的力量從腳底一直湧向了頭頂。
“既然你那麽想看我殺人，”段默昂起頭，晴空萬裏，一架醜陋的運輸機搖搖晃晃，嘲笑一般的掠了過去。“我就殺給你看！”
“不過，如果你最後也死在我手裏，可不要哭鼻子喲。”
——
醉夢壓低了身子，趴在一株灌木之中，全神貫注的看著前方。
不遠處的空地上，巨大的空投箱子穩穩當當的落在了那裏，正向外噴射著濃烈的紅色煙霧。
醉夢很清楚，這紅色的信號煙馬上就會吸引來無數的敵人……
安全區的範圍已經太狹小了，幾乎每一個敵人都能注意到這裏，現在，也許就已經有十幾隻槍口對準了這片空地。
“豆豆，你向遠處轉移吧，我掩護你。”醉夢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手中的ump衝鋒槍在微微顫抖。
“那——醉夢姐你呢？”豆豆也知道此時的情況十分危險，更加緊張起來。
醉夢的目光在樹林之中來回穿梭，希望能夠找到敵人，“不用管我，快走。”
豆豆略微猶豫了一下，輕輕點點頭，貓著腰向遠離空投箱子的位置跑去。
她嬌小的身體踩在林間的落葉上，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太安靜了，安靜的讓人害怕。
醉夢光滑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空氣中巨大的壓迫感讓她絲毫不敢動彈。
豆豆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醉夢好歹是安心了一點，她最後張望了一下，自己也站起身來，準備遠離這片是非之地。
可是這時，耳邊又傳來了踩碎樹葉的腳步聲！
“豆豆……你又回來了？”
“沒有啊醉夢姐，我已經躲好了！”
醉夢的瞳孔猛地放大，她想趕緊躲回之前藏身的灌木，可惜已經太遲。
自己的左側，不知何時已經包抄過來四人，在自己剛才起身的瞬間，他們發現了自己！
一連串的槍聲，立刻在安靜的樹林中炸起！
醉夢的身體上，立刻爆出了一陣陣血霧！
她抬手舉槍，想要還擊，可敵方四人一起開火，在電光火石之間，就已經清空了她的生命值。
醉夢眼前突然變成了一片紅色，緩緩倒在了地上。
“醉夢姐！”豆豆的喊叫，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心跳的聲音被無限放大，她失去了行動能力，跪倒在落葉上，敵人的身影晃動著，慢慢圍了上來。
“就這麽結束了麽……”她長長的睫毛慢慢垂下，覆蓋住黑亮的瞳孔。
“叮……鐺……”
“叮……鐺……”
兩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在嘈雜的槍聲裏脫穎而出，像是兩隻躍動的精靈。
段默賤兮兮的聲音，再一次在隊友頻道中響起。
“想結束？還早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