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離別多
舞秋風，漫天回憶舞秋風。
段默靠著牆，一點點站起身來，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信葉星會這樣背叛他，一定是另有隱情，一定！
他和葉星已經一起度過了將近八年的時光，她怎麽可能會背著自己和別人——
段默還沒安慰完自己，褲兜裏的手機就傳來一陣嗡鳴，他哆嗦著手趕緊接起電話，另一頭的葉星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
“段默，我在一個女同學家呢，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葉星的聲音顯得有些不自然，而段默更是差點將手機掉在地上。他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問道：“在哪個同學家啊？我們在這座城市好像沒有什麽同學……”
“這你就別管了。”葉星一反常態的不耐煩，“總之，你自己晚上隨便吃點什麽吧，別等我了。”
段默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他趕緊扶住牆，“嗯，知道了。”
葉星不再說話，匆忙的掛斷了電話。
手機聽筒裏嘟嘟的忙音一下下敲擊著段默的心髒，他一步步回到出租屋裏，推開那扇簡陋不堪的門，心底裏的情緒這才猛地噴湧出來。
他一拳砸在龜裂的牆壁上，震的屋頂的牆皮都簌簌而下，蕩起的灰塵飄在空中，折射著六十瓦燈泡昏黃的光。
他以為，就算自己再怎麽窮困潦倒，葉星也不會離開自己的——這個像小仙女一樣可愛的女孩，從來沒因為窘迫的生活向他抱怨過一句。
但是他忘了，葉星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也想住在兩百平米帶著落地窗的寬敞房子裏，一邊喝著Teltey紅茶，一邊吃著甜點啊。
這間促狹而肮髒的小屋子，怎麽可能留得住那樣的仙女呢？就算是真正的仙女，如果整天在茅房裏待著，想必也會像乞丐一樣蓬頭垢麵，更何況一個剛剛從校園裏走出來的普通女孩子？
懷裏那個畸形的紅薯漸漸失去了溫度，段默這才發現，它的身上還沾著爐灰。段默突然覺得，大概他和那個男人之間的差距，就像這個烤紅薯和保時捷之間差距吧？
他一點點撕開紅薯髒兮兮的皮，將裏麵暗紅色的肉塞進了嘴裏。
“果然便宜沒好貨啊……”段默覺得這個發育不良的紅薯味道苦極了，並且還伴著一種半生不熟的酸澀感覺，簡直是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
可他還是仔仔細細的將這個紅薯吃的幹幹淨淨，最後連皮都塞進了嘴巴裏。他麻木的咀嚼著，像是一頭牛，眼睛呆呆的看著頭頂。
進食結束之後，他一頭倒在了行軍床上，連衣服也沒脫，便沉沉睡去。
——
一陣劇烈的顛簸將段默從回憶裏拉了出來，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生命值又掉了不少，於是趕緊將太君摩托停下，一邊四處張望著，一邊不斷用繃帶補充著生命值。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駕駛著摩托車從主島右上角來到了中央區域，距離安全區大概還有一千米。
公路前方延伸到了主島上的學校裏，隻要到達學校，再越過一片廣闊平原，就能到達安全區了。
將生命值緩緩補滿之後，段默踩下油門，本想繼續開著太君摩托前進，但摩托車轟鳴了幾聲就瀉了氣，任憑段默怎麽踩油門也不向前一步了。
“沒油了？”段默使勁踹了幾腳，忿忿的跳下來，看來接下來的路程隻能跑步前進了。
不過跑步也沒什麽，憑他的技術，如果太早進入安全區，恐怕早晚要變成送快遞的，倒不如在毒區裏多待一會兒。
段默當然知道自己的這一手操作很慫，可是沒辦法，畢竟還是自己的小命要緊。他又胡亂的想到，也許如果自己當初不這麽慫的話，葉星也不會離開自己了？
夜空中幾顆星星搖晃著身子，和大到無邊無際的月亮一起照亮了半邊天空，為不遠處星空之下的學校勾勒出輪框。
段默已經能夠依稀看到學校的那座破舊禮堂了。每次經過這裏，段默總會感慨萬千，當初自己第一次認識醉夢的時候，就是在這裏被雙雙擊斃……
一轉眼，他和醉夢已經度過了那麽多次危機，而當初冰冷的醉夢，居然也變得可愛起來。
段默甚至有些感謝這個遊戲了，隻有在這裏，他才能活的舒服一些——
段默的腳步在草地上沙沙作響，周圍充滿了夏夜溫馨的靜謐，隻是一聲輕響，打破了安寧。
那是金屬微微碰撞的聲音，悅耳清脆，像是在半空裏打碎了一隻玻璃杯。
“有人？”段默趕緊拔槍臥倒，警惕的看著四周。可是夏蟲輕語，微風陣陣，根本沒有人影。
何況，這裏是毒區啊，難道有人和段默一樣慫？
段默一邊纏著繃帶，一邊仔細聽著，果然，沒過多久，又有一聲輕響。
“這是……鋼琴的聲音？！”段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在這座充滿血腥與殺戮的島上，聽到了鋼琴的聲音？
鬧鬼了？段默嘀咕著，發現那聲音是從學校禮堂裏傳出的，猶豫再三，決定過去看看。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鋼琴的聲音也越發清晰，段默甚至能夠想到，在那破爛的禮堂裏，一架老舊的鋼琴自己發出了聲音——這景象隻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不過也許這是敵人的陷阱？
段默留了個心眼，貼著學校的牆根，直接溜進了禮堂旁邊的教學樓。在教學樓的頂層，可以透過禮堂破爛的樓頂，清楚的看到裏麵的動向。
琴聲沒有停止，彈琴的人好像結束了熱身，正醞釀著一首曲子。
段默也隱隱想起，那個破禮堂的舞台角落裏，似乎是有一架爛鋼琴的……
他一口氣衝上頂樓，將槍架在樓頂邊緣的欄杆上，打開了瞄具，借著月光，將禮堂裏一覽無遺。
破碎的玻璃靜靜躺在地上，殘損的椅子歪斜的倒在過道，今晚無比明亮的月光透過屋頂的豁口灑落，恰好照在了舞台中央。
落滿灰塵的舞台上，那架破破爛爛的鋼琴擺在中間，由於缺了一個腳，所以它隻能歪著腦袋站在那裏。
月光之中，一個長發女孩正坐在破舊的鋼琴之前，她指尖輕拈，幾乎鏽死的琴鍵又再次活了過來，發出有些苦澀的聲音。
“果然有人！”段默眯起眼睛，將準星慢慢對準了女孩的後背。
女孩不知為何，身上沒有任何武器，隻是靜靜坐在鋼琴前，雙手撫摸著琴鍵，像是撫摸愛人的臉龐。
“奇怪……這個人不怕死麽？”段默的指尖慢慢伸向扳機，“難道是想自殺？”
女孩柔弱的肩膀微微抖動一下，牽動雙手，開始了真正的彈奏。
以段默的角度，隻能勉強看到女孩的側臉。她小巧的嘴微微張著，發出了月光一般清亮的聲音。
秋意濃，離人心上秋意濃。
一杯酒，情緒萬種。
段默的手哆嗦了一下，差點把槍扔了出去。
隻聽了三個音節，他就已經知道了這首曲子。
微風拂起了女孩的長發，她鵝黃色的發梢在淡藍色的空氣裏漂浮著，如同一條美人魚。
可美人魚大概不會有這麽靈巧的雙手吧？
“混蛋……唱的難聽死了！”段默的心裏沒來由的湧出一股火氣，他咬著牙，將準心從女孩的胸口移到額頭，又從額頭移到頭頂，卻怎麽也開不了槍。
“舞秋風，漫天回憶舞秋風，歎一聲黯然沉默……”
鋼琴的聲音低沉而悲哀，本該由男人唱出的憂傷曲子，在女孩的口中竟更添了幾分哀怨，段默甚至能夠看到一隊戀人在秋風中依偎，又不得不永遠分別。
曲子在第二小節猛然高亢起來，那是戀人間熾熱的感情在燃燒，它點燃了落葉，承諾著不可能兌現的誓言，以生命發出歇斯底裏的嘶吼，最後攜手走向滅亡。
女孩的嘴角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根纖細雪白的煙，她斜斜叼著煙，嬌小的身軀不斷聳動著，像是要把全部的力量灌注進琴聲之中。她身體中爆發出的感情將鋼琴上堆積多年的塵土震蕩起來，隨著月光飄舞著。
“葉落的季節離別多……”段默的眼前有些模糊，他不斷呢喃著，卻意識不到自己在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