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自己進去
“事不遲延,明晚吧。剛好我今晚也有點事兒。”
老舞迷放好水剛的小包。
然後一麵鎖抽屜,一麵皺眉道:“現在嗬,辦什麽事情都要有關係。你知道蓮花校嗎?”“嗯!”“市重點小學,教學質量不錯,那兒的老師都是師範校的高才生,進去比上天還難呢。”
“那不一定,屬於蓮花校招生範圍,不招還不行。”
撲撲!
魏組長把自己手背一拍:“問題是,不屬於。”“是你的孩子?”水剛虛虛的看著對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要這樣問上一句?
事實上,魏組長一開始嘮叨,他就有一種無奈的直覺。
直覺告訴他,魏組長可能遇到了相當棘手的麻煩。
而自己除了同情,心有餘而力不足,想幫也幫不上的。果然,“當然!兒子現在讀的那小學教學太差,加之又是個男孩貪玩兒,我一直想著為他轉學呢。”
魏組長立起身。
一麵取挎包,一麵背朝著水剛。
“在本市,隻有蓮花校最好,可也最難進,我逼著我那口子天天跑校,看有沒有個熟人什麽的,或者拿錢砸也要進去。”
水剛搔搔自己耳朵。
隻好無可奈何的付合。
“魏姐,聽說蓮花校拿錢也進不去。何必呢?”“你呀小號手啊,你還小你不懂呀。為了自己孩子有出息,天下父母莫說拿錢,就是拿命也爭先恐後啊。”
魏組長感歎地搖搖頭。
突然想起什麽,扭扭頭。
“哎水剛水剛,你老婆不是老師嗎,在哪個學校教書哇,與蓮花校熟不熟?”,水剛歎口氣:“熟倒是熟,可她一個小老師,哪有那能耐?”
魏組長深有同感的點點頭。
“也是!也是!如果一個小老師都能幫上忙,這蓮花校也就不值錢啦。”
說到這兒,她有些關不住話茬兒了:“這年頭哇,難說。最近郵局要提一個辦公室副主任,爭的人多啦。
其實爭什麽爭,到頭來還不是全靠上麵說了算?
我早看透啦,所以我也想,但我不爭。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你爭也沒用。與其有這個閑心爭得頭破血流,倒不如替自己孩子策劃策劃將來的出路。走吧!”
二人出了郵局大門。
相互告別,各自東西,不提。
知道南霸天的舊場地出租價格後,水剛很興奮。樂隊雖然被強製遣散了,可這段時間以來,水剛卻一直夢想著東山再起。
這固然與自己從小熱愛音樂的習慣成自然,緊切相連。
更是與現在迫切要解決的生計問題,習習有關。
貨櫃被大老劉以鎮辦名義強行沒收了,自己還被五六個巡查隊員圍著抽了皮帶。奇恥大辱沒報,連基本謀生唯一的一條路,也被堵死了。
老爸雖然連聲安慰自己不要緊,老天爺餓不死睜眼的鳥兒,可是,水剛知道那是老爸在強顏歡笑呢。
當然,水剛也明白。
大老劉小阿劉這一幫吃公飯的家夥,看似堂而皇之,氣勢洶洶,鋼牙銅嘴,實質上遠沒有其外表唬人。
等上幾天,老爸拉上自己求上門去,說點好話,瞅辦公室無人,塞上一卷大團結,或者幾件時髦衣褲,就萬事大吉。
轉眼間。就骨碌碌的重新把大貨櫃,推上街頭麽喝。
眼前,這口氣雖然實在難消,可這幾天無所事事的浪費,卻最是讓水剛揪心。如果能馬上把南霸天空出的場地盤下來,再把樂隊的兄弟姐妹們一召集,嗬嗬!
水剛這樣快樂的想著。
跳上了公交電車。
車至沙河鎮終點站,水剛不慌不忙下來,先溜到大轉盤那家熟悉的小食店,吃得飽飽的,打著嗝兒付了錢。
然後要了一杯開水,背朝外坐著一口一口的呷著。
估計鎮辦要下班了,才跨出來朝坡上的鎮辦摸去。
長期與大老劉小阿劉打交道,水剛知道,鎮辦要下班時是最混亂的時候。慢騰騰踏著三合土階梯上去一瞅,果然。
門口一溜辦公室窗前,辦事的人正推推擠擠的嚷嚷著。
“還沒有到六點喲,怎麽就忙著收拾東西關窗關門,什麽工作作風喲?”
裏麵呢,也毫不客氣的大聲回擊:“國家規定早上八點上班,晚上六點下班,我們哪兒做錯啦?要辦事也不早些來,怪誰啊?”
巡查隊員則圍在旁邊,勸著,威嚇著,推掇著。
這情景,年年月月天天如此,長演不衰。
水剛偏著臉孔垂著眼皮兒,不慌不忙的溜進了大門,再不慌不忙躲進了男廁。夜晚十一點過,水剛偷偷溜出了鎮辦。迅速跑下三合土梯子後,尋了一處安靜屋角站下。
沙河鎮籠罩在一片幽靜中。
水泥電杆像一個個哨兵,戴著明晃晃的帽子,警惕地守衛著無邊的黑暗。
街上滿是白天留下的喧嘩,果皮紙屑拉圾和塑料碎片,不時被夜風掠起,在空無一人的路麵上歡快地追逐。
一輛小貨車慢慢駛過。
一隻白狗不知從什麽角落跑出,衝著遠去的貨車汪汪直叫。
一對老夫妻相互攙扶著慢騰騰躑躅走過,水剛瞅見二張飽經滄桑的臉龐,在明亮的路燈下是那麽的堅毅和友愛,令人感動。
水剛一直注視著老夫妻消失在朦朧中,再回頭一瞅,啊哈!
鎮辦煙霧彌漫,嫋嫋如雲。
緊接著火光一閃,傳來了驚慌的叫喊聲……水剛冷笑笑,頭也不回的踩著光霧走去。
第二天,一個驚人的消息不翼而飛:沙河鎮辦公室,被人縱火焚燒,損失重大,有好幾個巡查隊員在救火時被燒傷,正在醫院搶救。
中午回到家,老爸正急得團團轉呢。
看到兒子進來,衝上去緊緊抱住,又拍拍肩頭。
“好小子,有種!幹得好,替老爸出了口惡氣。”,水剛莞爾一笑,知子莫如父,一切盡在無言中。老媽卻驚慌的問:“水剛,聽說那鎮辦失火,是真的假的?”
“真的。”
“聽說還燒傷了幾個,死人沒有啊?”
“好像還沒死吧?”水剛忍住笑,看看老爸:“真是沒死人的,死了人還得了?”,老爸樂嗬嗬的點頭:“沒聽說過死了人的,倒聽說大老劉小阿劉逃過一劫,可也嚇得不輕。”
老媽疑惑的看看父子倆。
“你倆還高興?鎮辦失火又燒傷人,國家財產受損失,還笑?”
“笑總比哭好!老太婆,上午貨櫃被繳了你哭哭啼啼幹啥?我就給你說惡人惡報,不是不報,時候一到,全都得報。你看,這不是天遣嗎?天意啊!”
老爸高高興興的嘲笑著老媽。
然後拍拍她肩膀。
“弄飯,我和兒子吃了要聊聊。”,飯後,父子倆坐在外屋裏,一個慢吞吞的掄扇,慢騰騰的呷茶;一個撫撫自個兒肚皮,打著飽嗝兒。
正午的秋陽忽然變得暗淡。
一歇涼風吹過,刮得外麵搭建房頂上的石棉瓦,吱吱作響。
驚喜間,一潑雨就灑了下來。雨挾風,風助雨,不一會兒,漫天雨絲竟舞,朦朧幽暗,恍惚間,竟似到了秋雨綿綿之季。
“11月啦,應該進入深秋了,日子過得真快啊!”
老爸呷口茶,輕輕放下。
茶蓋叮當一響,好像誰在雨裏獨坐撫琴:“12月一過,就是83年啦,兒啊,你也28歲了。”“我可沒感覺,倒是覺得這日子混得太慢,一天老長老長的。”
水剛愜意的笑笑。
他很喜歡這樣和老爸坐在一起,東南西北,促膝談心。
不過,今天他可沒打算坐多久,待雨停了,還要去看看那南霸天空出的場地,再到姍姍家去。
“這就是年輕人!可要警覺了,當你覺得日子過得挺慢,開始疲勞煩悶時,那時光卻正在大量偷偷的溜走。
人生如夢,一杯還斟江月。所以,像火燒鎮辦之類事兒,以後不能再幹啦。好好休息幾天,集中精力做點正事兒。”
“爸,貨櫃裏的衣物,全被那些家夥瓜分了。”
“嗯!水剛,過幾天,我想同意那人的提議。
我們專做批發,讓那人去銷售,雖然這樣賺的錢要少些,可不用風餐露宿,也免去了和大老劉直接對抗的風險。”
“爸,那人您知道是誰?”
“不知道,一個有銷路的同行唄。”
“他是王貞一夥的,上次那28件男式夾克,就是他一次性付款拿去的。”“哦,王貞一夥的,你怎麽知道的?”
水剛細細的講了。
老爸聽後沉默不語,眸子閃亮。
半晌,輕輕道:“王貞雖然無道,可有才,是個經商的人才啊!這些天來,我一直捉摸著她的話,看來是有些道理。水剛你看,”
老爸望望兒子。
“沙河鎮,還有區,市、省內省外和全國,像我們這樣的單幹戶何其多?
大家為了各自的目標,各自為陣,劃分地盤,互不往來,這就是一盤散沙,誰都可以輕蔑,欺負,驅逐和打擊。真如王貞所說,大家扭成一團,那種局麵是很可觀的。
至少不會再像我們這樣,孤孤單單的孤軍奮戰。
我覺得,自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單幹戶要擺脫目前困境,形成影響曆史的大潮流,是遲早必然發生的事情。王貞雖為女流之輩,可比我們看得遠。所以,我仍決定和她合股。”
水剛有些驚愕的看著老爸。
說實話,他對王貞印象一直不好。
可沒想到,同樣對王貞印象不好的老爸,卻居然改變了態度?“爸,是不是再想想?您不是也說王貞不守商道,野心勃勃嗎?”
“過去是這樣看的,可現在我想通啦。
商道重在誠信經營,可更重要的卻是隨機應變。水剛,僅憑我們和大老劉小阿劉們抗衡,無疑是雞蛋碰石頭,成本太高,實在不劃算。”
老爸泛開笑容,眉梢上挑著自信。
“這次對我們是個慘痛教訓!
雖說偷偷燒了鎮辦,可我們自身損失也不小。上萬元的衣物一朝化為灰燼,說不心疼是假的。還有,你以為那大老劉真是喝稀飯的?瞧吧,過了幾天,一準找上門來。”
“爸,他沒證據。”
老爸搖頭。
“傻孩子,順著這思路一理,三歲的小孩也知道是誰放的火。不過,我們不怕,咬死不認他也無法。”
說罷,老爸輕鬆的笑起來。
“自古辦案憑證據呢,這無頭無影的,憑想像就能成?”,聽老爸社麽一說,水剛原先還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其實,他也在心裏想過。
大老劉一準懷疑到自己頭上。
可懷疑歸懷疑,沒證據,我又咬緊牙關不承認,看你怎麽辦?雨,在不知不覺中停息。天空重新明亮,更奇的是,一彎彩虹搭在了遠方的小山戀上。
漫空彩輝!
清新如故!
離了家後,水剛很快到了南霸天空出的場地。現場確如魏組長所介紹,地形好,平街層,正麵朝向鎮的主幹道,人來人往,熱熱鬧鬧。
在它的左麵,還有一大塊沒有利用的空壩,長滿了荒草野花。
水剛立即找到了產權方,講明來意。
對方毫不猶豫的就伸出了一隻手:“定金!”“多少?”“200元,開發票,簽合同,租期不得少於2年。”
看來,對方正為場地空著發愁,急於租賃出去呢。
這一套對水剛來說很熟悉,在租用防空洞時就曾辦過。
因此,他也毫不遲疑的掏錢,簽合同,一切有條不亂,麵麵俱到。二個鍾頭後,他到了姍姍家。
姍姍剛好在家休息。
見了水剛當然很高興,忙招呼進來。
姍姍母聽說水剛到了,急忙從裏層出來,一把抓住他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你還在生伯母的氣沒?”
水剛忙說:“沒有的事,我從沒生過伯母的氣啊。”
葉脈也出來了,輕鬆的微笑。
“水剛水剛,你不來,姍姍念你;你來了,葉脈怕你,左右為難呢。”,姍母就打斷他的話茬兒:“讓我說了來!水剛,伯母老啦,總是怕事兒。
總是擔心我家姍姍,所以那會兒見了你就嘮嘮叨叨。哎,伯母是不是太自私了點啊?”
“沒有沒有。”
水剛隻好搖手打哈哈:“這是偉大的母愛喲!放在我媽,我媽也一樣嘮叨。我媽嘮叨起來比你更厲害。
有一次我和我那老師吵了嘴,不注意推了她一下,不對,是她先推我的。結果老媽追著我嘮叨了三天三夜,害得我差點兒要投河上吊。”
大家哈哈大笑。
笑畢,葉脈問:“水剛,知道我剛才說的意思不?”
“知道知道,你們是合作中的好朋友,你不來,姍姍掛著呢。可你來,我卻又擔心。”“是啊,我一來肯定是有事呢。”
水剛愉快的朝葉脈胸前輕輕擂擂。
然後,掏出那張合同遞給他。
“看看,這是什麽?”,葉脈接過飛快讀了一遍,點頭:“我看可以!即有場地,你完全可以重整旗鼓,把舞會重新辦起來,讓我們姍姍也有英雄用武之地。”
他朝向女友,淡然微笑。
“這下你再也不用獨坐西窗,暗淡撫琴,人比黃花瘦啦。去吧,我支持你,晚上一樣來接你。”
姍姍瞟他一眼。
雖然沒說話,可看得出神情溫柔愉悅多了。
葉脈把合同遞給了姍姍,姍姍一目十行讀過,高興地說:“這太好啦,這太好啦。可是,可是,”聲音徒然低了下來。
居然顯得有些傷感無奈。
“可是,馬揚琴恐怕不能來啦。”
“哦為什麽,她現在好嗎?”水剛有些奇怪:“姍姍,你怎麽啦?”,姍姍歎口氣,搖搖頭:“我沒什麽!不過,馬揚琴真是來了啦。”
“她給你說的,還是被南霸天拉去了?”
對這個總是不聲不響協助自己的女孩兒,水剛一直心懷感激。
“才多久啊,不過個把月吧?”“不是!是她嫁人啦。”姍姍悲傷的說:“嫁了人,就不同啦,就沒有自由啦。”
水剛呆頭呆腦看看葉脈。
“為什麽沒有自由,工餘時間不照樣可以參加嗎?”
葉脈聳聳肩膀:“這個問題爭論了五千年,至今仍是套在婦女身上的枷鎖。要在我們田納西州,本不是個事兒,可這是在中國啊。
不過姍姍,我一再表明,我們婚後就帶著伯母出國定居。在北美大陸的太陽下,在星條旗的光輝裏,享受文明自由和幸福的生活。
你是有自由的,真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幹涉你的人生選擇。”
“我沒說我,我在說馬揚琴,你自己進去嘛。”
姍姍不高興的提高了嗓門兒:“媽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