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各歸各隊
“徐廠長,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呀,天涯何處無芳草,空往癡處尋煩惱。此情已成追憶,再拾片絮有趣嗎?”
水剛也好言相勸。
“徐大哥,哪個男子不碰到往事兒?提得起,放得下,方為真漢子呢。”
徐廠長沉默不語,但看得出,他的心情在轉變。一闕而終,二人起立,謝過眾人,轉向幕後。水剛便向幕後尋去。
片刻,水剛和姍姍葉脈一起來到桌前坐下。
姍姍和徐廠長目光相碰,微微不安,偷偷瞟瞟葉脈。
徐廠長端起了水杯:“姍姍,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徐新,就是與過去告別的意思。哈哈,有趣嗎?”
姍姍一聽就明白了。
逐感激的望他一眼,也端起了水杯。
“謝謝,認識你我也很高興。”指指葉脈:“這是我男朋友,葉脈。”,葉脈高興的伸過右手:“歡迎你,徐新朋友。請告訴我,聽了演奏感覺怎麽樣?”
徐廠長看看水剛和晏老師,微微一笑笑。
“珠聯璧合,玉壁生輝,好極了。拿中國的古話說,此曲隻應天上有,人生難得幾回聞?祝賀你們倆。來,以水代酒,我們同幹一杯!”
於是五隻高腳玻璃杯舉了起來。
五杯明晃晃的蒸餾水,清清亮亮的滑進了五副喉嚨。
分手時,姍姍還有意問:“水管,我托你辦的事呢?”,水剛捏捏自己的手指,回答:“正在辦,請耐心一些。”
“好!我恭候著。”
姍姍調皮一笑,揚揚。
“再見!晏老師,徐新朋友和水管。”,大家也微笑揚起手:“再見,姍姍,葉脈。”,姍姍領先,葉脈拎著琴盒其後,一同消失在外麵漫溯的人海裏。
瞅著二人消失的方向,水剛轉身握住徐廠長的右手。
“是條漢子,我認定了你這個朋友。晏老師,我們也走了吧?”
晏老師心細,邊走邊問:“水剛,這減免年限是多久呢?”,水剛想,還是鴿子師傅經驗豐富,事先就碼準了她們的心思,逐笑答:“一年一年的吧,明年如果我還在,那就沒問題。”
二人聽得一楞。
“怎麽這樣說,明年你又轉行了?”
“哪能喲?局裏規定是這樣,一年年的轉,一年年的審查。沒問題,有我在,你們不用考慮這些。”水剛大包大攪,有一種心底的滿足和成就感。
徐廠長卻有些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水管,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請說吧。”水剛看看天空。
十一月下旬的天際裏,滿空陰霾,慘淡而發白,慢慢的在朝遠方堆積;最後堆積壓在遙遠的天邊,真似那句成形容詞“黑雲壓城城欲摧”了。
他惦念著到鎮辦。
大老劉小阿劉也許正等得心燥而罵聲不斷?
不過,讓這一對狗男女急急也好。“我有個朋友,前些天突然被民兵抓了。”“嗯?”水剛一下盯住了他:“為什麽?”
“給他定的罪名是聚眾流氓犯,因為他辦過舞廳。”
““什麽?”晏老師也盯住了徐廠長。
“因為辦過舞廳,就是聚眾流氓犯,這是哪家法律?”,徐廠長搖搖頭“誰知道?所以,水管,聽說你從前也辦舞廳?”
“嗯!”
水剛覺得那不是自己的聲音。
“這麽說,我也成了聚眾流氓犯?”“我沒這個意思,我隻是突然想起了這事兒。”徐廠長看看晏老師,又瞧瞧水剛,不好再說什麽。
三人默默告別。
水剛覺得好生沒趣。一段時間的滿足感和興奮感,被這意外打得粉碎。
水剛想起了那天到化工廠的情景。應該說,因為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差點兒被擼掉了官兒的化工廠財務科長,從此對水剛的態度來了一個360度的大轉彎。
不僅把水剛奉為上賓言聽計從,而且親切友好得恍若多年的好哥兒們。
知心話私密話一簍簍,這才有了水剛當著姍姍誇下的海口。這樣親如兄弟的關係保持了大約二個多月,直到水剛為了落實姍姍的工作調動,再一次找到他。
可是,這時的財務科長打起了官腔。
廢話連篇,東短西長,就是不回答實際問題。
水剛當時就心一緊,知道事情起了變化,這家夥必是聽到了什麽,開始打太極拳了。這不,幾天不到,徐廠長又傳來了凶兆?
水剛無可標何的苦笑笑。
辦過舞廳,就是聚眾流氓犯,老子怕也要被民兵抓進去了?管他呢,不想了,要想想不完,這個社會太複雜,弄得我現在無所適從了。
水剛到沙河鎮辦時,大老劉小阿劉果然等得心焦。
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二個人,正對坐在鎮長辦公室,有一句無一句的聊著呢。
水剛到,笑聲起,二人站起來輪流和他握手,寒暄問候一番,然後坐下直入正事兒:“水管,事情較多,我先向你匯報匯報。”
鎮辦主任甜滋滋的笑著。
“鎮工廠那點事兒呢,我們也不隱瞞水管你了,就是我和劉鎮長投了點兒錢在裏麵。可工廠管理不善,產品成本太高,沒大賺頭,所以,”
大老劉揮揮手。
“我們也不太讓水管為難,自古皇國稅嘛,該納的還得納。不過,能否考慮過扶持或減免什麽的?自當感激不盡。”
水剛不動聲色的聽著。
好家夥,別人要說這事兒,還先得熱熱身,說說別的,繞上個大個圈子,轉回來再說正事兒。
這對狗男女可好,一來就直截了當。
其驕橫大肆和自以為是,可見一斑。
要換了前幾個月,水剛保不準就拍案而起,怒目而視了。可現在的水剛,卻已磨練得能夠控製自己。
他佯裝作認真的想想。
然後說:“這事兒有些難辦,得認真想想。”
大老師劉小阿劉楞楞,有些不快。其時,對水剛的態度,二人先就作了推測。最後達成一致;這廝有把柄在咱手心握著,不怕他跳出如來佛的掌心。
更重要的是,他老爸還屬咱鎮管。
自古縣官不如現管,諒他也不敢太原則雲雲。
現在見水剛一來就拿架子堵嘴,自然有些不愉快了。水剛看在眼裏,一笑:“換了別人,好辦;可你倆一個是鎮長,一個是鎮辦主任,在區市都一定知名度。
再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減免鎮工廠,不也就是減免你二人?所以,要認真想想。”
二人笑了,水剛真是說到他們心坎上去啦。
大老劉小阿劉,從來就認為自己非同一般。二人竭誠聯手,男唱女合,治理著這個在本市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大鎮幾年。
榮獲獎杯獎狀無數,流動紅旗數麵,取的是成績是有目共睹的。
鎮一級幹部都傳聞呢,大老劉極可能在明年的換屆選舉中,提升到區委工作。
留下的空位,要由小阿劉填上。這可不是空穴來風,是上次秉承趙部長旨意,二人沆瀣一氣找個借口,把那個討厭的王貞,弄到鎮辦關了大半個月後,大老劉親自打電話向趙部長匯報時,趙部長親口講的。
市委組織部長親口的許諾,還有錯?
所以,二人商定,在落實和布置嚴打決定時,著重抓抓鎮工廠的經濟效益。
要說這鎮工廠,四五十人規模,不算大也不算小,生產一些壓模,印刷和品禮裝袋,天時地理人和占全了,就是不賺錢。
當然,也不是一點不賺錢。
而是把每月的工資和費用除開,作為股東的二人,兜裏揣不了幾文。
也許連那些站街頭的單幹戶也比不上,好不晦氣?二人也知道,自己搞政治是好手,可搞經濟這玩意兒,實在是手長衣袖短,有力使不上。
所以,重金請來廠長經營承包。
然而幾任廠長都未能挽狂瀾於即倒,倒是拎著鼓鼓的腰包,以各種借口溜了。
所以,無可奈何的二人一咕嘟咕嚕,才厚著臉皮找到了水剛。當然,他們也想到,水剛不一定買帳。
可凡事均在人為。
職權在這兒擺著的,不怕水剛能摔擺到哪兒去?
水剛這麽一嚇一哄,倒讓二人放下了心,隻要不當麵翻臉就好辦,話,慢慢說呢。其實,要講玩手腕兒,水剛哪是二人對手?
當下笑過,大老劉拉開抽屜,扔過來一個本子。
“水管,我這兒有點東西,你看了一定感興趣。”,水剛接過,隨手翻翻,有些心跳,原來竟是一本去年鎮辦失火的偵訊記錄。
事情露了餡。
自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水剛,偷偷溜進鎮辦廁所躲藏。
方便時無紙,把自己兜裏的記賬單撕了幾頁當作手紙。事後,公安人員就從這幾頁揉搓的手紙上,找到了線索和鐵證。
當時水剛就有種直覺,大老劉和小阿劉一定會帶人前來抓自己。
事實上,他估計得一點不差。
第二天上午,憤怒的大老劉小阿劉,帶著同樣憤怒的巡查隊員和白警服紅領章,就全副刑武裝的上了車。
上車前,大老劉還特地給巡查隊長暗地叮囑。
抓到了放火犯,先不問青紅皂白,給我把那小子腳筋挑斷,事後隨便找個借口就是。
可車隊正轟鳴著準備衝出鎮辦大門時,辦公室副主任卻喊叫著跑來了。大老師劉吩咐停車,探頭一問,聽說是市委組織部長親自打來了電話,急忙跳了下去。
結果,一個鍾頭後,硬是生生憋悶著一口惡氣的二人,重新鑽進了北京吉普。
由殺氣箬騰騰的逮捕人犯,變成了笑嘻嘻的登門祝賀……
這段滑稽劇,水剛自然不可能知道,但他清楚,縱火是犯罪,這就夠了。可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留下如此鐵證?
當下,水剛強裝笑臉,把偵訊紀錄扔在桌上。
“好精彩,縱火者抓住了嗎?”
“還沒有,不過,諒他一個小小的高中生,逃不過人民民主專政的天羅地網。”大老劉故意咬重“高中生”三個字,然後揮揮手。
“不談這了,水管,你看,我們剛才商量的事情?”
水剛到底年輕,脫口而出。
“那事兒好辦,減免就是。”,二人對視一眼,大老劉又緊緊逼上:“時效?口說無憑麽。”
水剛回過神,想想,回答:“那好,明天我再來,可以嗎?”,小阿劉高興的答:“可以,怎麽不可以?來時希望帶著相關手續。”
水剛點點頭,忽然有了急切想躲藏這二個煞星的衝動,便站起來告辭。
二人寒暄幾句,也不多留。瞅著水剛出了鎮辦。
大老劉衝著自己的辦公室主任眨眨眼:“怎麽樣?我就猜到這小子不肯輕易答應,現在好,材料一摔出,就套牢了他。
以後,隻要他還是這個專管員,照樣為咱服務。哦不是,上次在區裏開會,聽到句新詞,叫做‘保駕護航’。對,以後就讓水管給咱們工廠保駕護航吧,直到咱們全麵實現四個現代化。”
“挾權謀私,你也不怕報應?”
小阿劉笑吟吟的瞧著頂頭上司。
“水剛看起來也怪可憐的,隻是這小子孽根性太重,無可救藥,該!”“這就叫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洞洞。膠些年的‘血統論’,我看還是很有道理的。”
二人開心的說笑一番。
不覺桌上的電話鈴早響了起來。
大老劉抓起話筒:“你好,我是劉鎮長。你哪兒?哦,康指揮長,您好。嗯,我聽著,嗯,嗯,好好,我馬上執行。”
啪,壓了電話。
大老劉轉過臉來,竟是一臉猙獰。
嚇小阿劉一跳:“又怎麽啦?一會兒陰,一會兒陽,誰打來的?”“康指揮長”,小阿劉怔怔:“是他,康指揮長?”
負責本市嚴打運動而抽調公檢法人員組成的嚴打指揮部,是現時執掌著全市百萬生靈生死沉浮的閻羅殿。
為了擺脫一切地方上的幹擾說情,上級特地從駐軍部隊中,選任了一個英勇善戰的野戰軍康軍長,兼任指揮長。
凡是康指揮長親自打來的電話,就意味鮮血迸濺,人頭落地。
小阿劉呆呆:“該誰倒黴,不會是水剛吧?”
大老劉瞪瞪她:“真是女人!見不得血。水剛不是害得你當眾下不了台,顏麵盡失?還有這把大火,燒掉了我們多年艱苦工作取得的榮譽和麵子。
你自己也不是說是可忍,孰不可忍?怎麽事到臨頭,反倒縮手縮腳,心軟了?知道的,說你膽小;不知道的,還說你是喪失階級立場,站錯了隊。”
小阿劉急忙辨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不說了,再說,我連你一起抓起來送上去。槍聲一響,多一個二個,有什麽區別嗎?”
小阿劉膽怯的閉閉眼:“就他一個?”“三個,還有王貞和那個寫詩的二猴子,一起抓。不忙,對了,”
大老劉忽然得意的笑了。
“水剛不是回稅務局嗎?你給,不,還是我親自打電話,命令他們自己抓起來,送到嚴打指揮部去。這事兒與我們無關,免得以後水平那老頭兒扭到我們鬧。”
小阿劉呆呆,忽然發問。
“你把水剛抓起來,那稅不免啦?”
大老師劉一邊拎話筒,一麵點頭:“服從命令,免不免稅以後再說。作為一個共產黨員,在大是大非麵前,一定要站隱腳跟。”
再說水剛回到了辦公室。
照例人未進,聲先到:“鴿子師傅!”
裏麵就甜甜的答應:“哎,是水管吧?”,水剛跨了進去:“鴿子師傅,是我,又找你啦。”鴿子師傅美美的笑著,,俏麗的臉蛋襯著背後雪白的牆壁,宛若一朵盛開的水仙花。
“現在正忙呢,馬上進行民兵集訓,你得參加。吃飯沒啊?”
“你問的是中飯,還是晚飯?”
水剛笑口常開的雙手撐在桌沿上,隻要一到鴿子師傅這兒,他就感到放鬆和愉悅:“中飯吃了,晚飯還沒呢。”
鴿子師傅看看牆上的掛鍾,關上抽屜。
“那就走吧,就等你一個人呢。”
說著站起來,不防和水剛一碰腦袋瓜子,砰!哎喲一聲,抱著腦袋重新坐下。嚇得水剛一機靈,一探身:“我看看,撞到哪兒啦?”
一伸手,抱住了鴿子師傅青蔥的腦袋。
水剛認真的撥著她的頭發查看起來。
鴿子師傅又羞又惱,搖顯著腦袋瓜子:“你幹什麽讓人看見了像什麽話啊?快放開我,哎喲!我的頭喲。”
“來不及了,我早看見了。”
有人在一邊幽幽的笑。
“鴿子,真有你的。”,水剛嚇得一鬆手,原來海軍。海軍似怨非嗔的撅著嘴唇:“哼,討厭!我是來喊你倆出去集合的,不是來故意打斷你們的好事的。”說罷,一扭身飛快的跑了。
二人急忙來了局後麵的空壩子。
但見從局裏抽調出的民兵連近二百人,正列隊站得整整齊齊。
民兵連長,一位當地駐軍真正的連長,正板著臉訓話,一眼瞟到二人,厲聲命令:“跑步入列!”
師徒二人急忙各歸各隊,挺直了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