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心痛
往事到這裏,便不再是我的記憶,後來的那些,是我曾不知道的事。
蘇黎在戰場不過領了小股的兵,竟能與東國的十幾萬大軍抗衡四年。四年中,楚國不斷有人加入到蘇黎的軍隊中,到了第四個年頭,楚國的兵力已經與東國相抗衡。
又一次的戰敗後,子安在軍帳中皺緊了眉頭,他一拳揮在一旁的柱子上,負氣的說:“當年,語兒被他搶了去,如今,在戰場上竟也敵不過他。”
東國的將軍看著他這樣,拍了拍他的肩,忽然問道:“你說什麽?什麽語兒?”
那時,子安與東國的將軍已是很要好的兄弟,便全無保留的將那夜蘇黎將我從婚房帶走,全都說給了他聽。東國的將軍先是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隨即問他:“聽你這麽說,蘇黎是很喜歡這個語兒了?”
子安點點頭,他說:“應該是吧。”
東國的將軍眼睛裏含了狡詐,他說:“子安兄,你還記不記得這個語兒長什麽樣子?”
子安疑惑的看著東國的將軍,他問:“你要幹嘛?”
那將軍神秘的笑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說:“若是他知道,心愛之人在我們手裏,心裏會作何感想?”
子安皺眉想了一會,他說:“你是想用語兒作餌嗎?”
東國的將軍笑笑,他說:“又有何不可呢?”
子安沉默了一會,似是同意了一般,皺著眉頭說:“將語兒從楚國帝都擄了來,談何容易?”
那將軍笑笑,他拍了拍子安的肩說:“子安兄,你忘了?東國盛行易容之術,隻要你能描出那個語兒的樣子,那就.……”
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看著子安,奸詐的笑了笑。
子安說:“我即刻著手畫。”
那將軍拍了拍子安的肩,說了一句:“勝利在望啊。”便出去了。
三日之後,子安拿著一副包好的錦緞,走入了東國的將軍帳中。
那將軍正在看著地形,見子安進來,心領神會的問:“畫好了?”
子安點了點頭。
那將軍從子安手中接過了錦緞,慢慢鋪陳開,我的樣子,十分靈動的印在了白色的錦緞之上。
那將軍看著畫中的我,久久沒有說話。半晌,他才讚歎的開口:“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這世間還有如此漂亮的女子?怪不得子安兄一直念念不忘呢。”
子安淒涼的笑笑,他說:“念念不忘又有何用,最後,她還是跟他走了。”
說到“他”字的時候,子安的語氣中帶了恨意,他說:“什麽時候能勝?”
東國的將軍笑笑,他說:“嗬嗬,快了。”
不過短短幾天,東國竟真的出現了一個與我一模一樣的女子,她一顰一笑都像極了我,子安看著她時,常常是出神的。隻是無論樣貌再像,她終究隻是一枚棋子,那副樣貌僅在她臉上成型,她就被捂住嘴巴吊到了東國的城牆之上。東國的士兵一直書信,揚言說楚國的楚語已被他們抓住,要他明日隻身前往城牆之下,否則便處死了楚語。他若是不信可到東國城牆去看。
那時,那個與我樣貌一樣的女子正被關在了一個巨大的鐵籠中,嘴裏嗚嗚咽咽卻發不出聲。收到書信的那一夜,蘇黎冒險夜入東國城牆,看到鐵籠裏的女子,竟真的信以為真,他動情的叫她:“語兒.……”
那個鐵籠重的何止千斤,蘇黎一邊安慰牢中的女子,一邊想著辦法想將那籠子打開。隻是,那個籠子豈是隻用來關人那麽簡單,鐵籠上塗了蟲蠱,蘇黎從觸到籠子就知道了,但他卻絲毫也沒放手,直到再也無法支撐,才緩緩靠著鐵籠倒下。籠裏的女子流出了淚,她嗚嗚咽咽,卻發不出聲。
片刻之後,蘇黎從地上戰起,他極力的衝著籠子裏的女子笑,他說:“語兒,明日我便來救你,你別怕。”
籠中的女子點了點頭,眸子中的淚順著已經起了皮的臉頰緩緩流下。若是我看到她本來的麵目,我就會知道,籠中的那個女子,她不是別人,正是千年之後的陳歌,因為她一念之仁,竟也隨著他墮入了輪回……
蘇黎回到軍帳之後,便再也不能支撐,徑直的倒在了地上。東國善用蠱術,那蟲蠱是情蠱,隻要一想心愛的人,鑽到身體裏的蟲子便會因為寄主動了妄念拚命啃咬寄主的心。
我像是一個無關的人站在一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蘇黎受這腐骨噬心之痛,卻絲毫幫不上忙。豆大的汗珠隨著他蒼白的臉頰滑下,他扶著將軍帳裏的柱子強站起來,幾個字從他緊咬的牙關蹦出:“情蠱如何?若能換得我的語兒平安,這點痛,又,又算得了什,什麽,蘇黎,你,一定要,一定要忍著。”
我咬著手指,靜靜的看著這一幕,隻覺得胸腔裏像是被誰掏空了一般,痛徹心肺,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
夜很黑,直到天將亮不亮的時候,蘇黎才痛的暈了過去,他的身體中不斷的有晶瑩的蟲子鑽出,落地即死。
軍帳外響起了士兵的聲音,他說:“將軍,東國派人來了。”
聽到聲音,蘇黎從床上爬起,他沉了口氣,緩緩的說:“我知道了。”
軍帳外便沒了聲音。蘇黎脫下了戰甲,穿上了素日裏穿的白衣,臉色慘白的他穿上一襲白衣更顯得飄逸,他什麽也沒拿,隻是挑了一匹駿馬,獨自一人奔到了東國的城牆之下。胯下是駿馬奔馳,他強撐了精神坐在馬上,口中輕聲的呢喃:“語兒,等我,我來了。”
東國早有士兵立於城頭,東國的將軍拍了拍子安的肩,說:“曾經讓你蒙了恥辱的人來了,你處理吧,我下去了。”
子安沒有答話,隻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已經立在了城牆之下的蘇黎。
饒是孤身一人站在士兵林立的城牆之下,蘇黎的眼中仍是睥睨天下的大氣。他絲毫也不畏懼的看著城牆之上的子安,嘴角帶了一絲狂狷的笑意。
子安恨聲,吩咐身旁的蠱術師,說:“他已中了情蠱,催動他體內的蟲蠱。”
蠱術師點了點頭,隨即在嘴裏念了起來。念了很久,城下的蘇黎依舊紋絲不動,子安疑惑的問他:“不是說情蠱在體內腐心蝕骨,是世間最殘酷的刑罰麽?”
蠱術師也很奇怪,半晌恍然大悟似的說:“莫非是,是他自己將情蠱解了?”
子安疑惑:“怎麽解?”
蠱術師不可思議的看了看城下的蘇黎一眼,才說:“蠱蟲依靠寄主的妄念而活,但若這妄念太甚,蠱蟲便會承受不住,自己從寄主體內爬出,他們寧可死在外麵,也不願死在寄主體內,因,著一但蟲蠱壓不住寄主,那痛便會反噬。隻是,蟲蠱啃咬已經腐骨噬心,他是如何,如何能自己將蟲蠱逼出來的呢?”
蠱術師再度不可思議的看了看城下的蘇黎,敬佩的感歎,他說:“想必是他愛極了心裏的人, 才會有如此強大的念力,扛過這非人的折磨……”
蘇黎在城下穩聲道:“放了她。”
子安挑眉,看著城下的蘇黎,眼神倨傲的說:“放了她?那麽容易嗎?東國的士兵們是死的嗎?忘了我的話?”
話音剛落,沉重的城門便緩緩打開,走出一個身形剽悍的大漢,他慢慢逼近了蘇黎,在僅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忽然揮出了長劍。蘇黎迅捷從腰間抽出長劍,抬手對上。
他們在城下鬥了許久,一聲微弱的哭聲傳入了正在酣戰中的蘇黎的耳朵,他略一分神,竟看到,他每贏了一下,守在鐵籠邊的人便拿了鞭子狠狠抽打籠子裏的人,那麽重,那麽狠,身上是隱隱血痕。
蘇黎便住了手,任由那大漢將劍刺在自己身上。似乎是為了讓他更加痛苦,那人全不刺中要害,隻是將蘇黎的白衣挑破,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見骨卻並不致命的血痕。
我癱倒在地上,已經發不出聲,不要了,求求你們,不要這樣了,好不好?蘇黎……
與我就像隔了一個世界的蘇黎並不能聽到我的聲音,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如此折磨,卻絲毫沒有辦法,若我知道,蘇黎在戰場上會是這幅模樣,我寧願,寧願自己在那場大火中,就已經是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