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紅塵輾,誰的執念
19歲的生日,楚語是在醫院裏度過的,她的意識已經很模糊,有時候甚至連父母都認不出來。
蘇憶一直待在楚語的身邊,縮成了小小的一團,沒人的時候,他也會哽咽:“媽媽,你又要離開我麽?這次要多久?”
楚語看著在枕邊,那個眉目已經有幾分像她的小孩子,微笑:“媽媽不離開你。”
蘇憶擦擦眼角的淚:“嗯。”
其實楚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體是有病的。
從某一年在煙雨河放花燈,她就知道了。
隻是,麵對著疼愛自己的爸爸媽媽,她不能那麽狠心,也不能那麽自私,從那時候開始,楚語就告訴自己,她要活的開心,要努力認真的活過生命饋贈給她每一天的生命。
現在,躺在病床上,她自己也能感覺得到,她大約是撐不過幾天了。
蘇澤每天都守在她的床邊,瘋了一般,沒日沒夜的看著醫學院關於心髒病的書籍。
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語兒,等我,我會醫好你。”
楚語吸吸鼻子,看著蘇澤:“行了,別看了,讓你醫,我還沒死都說不定讓你給一刀處死了。”
楚語會這麽說,一是因為她心疼蘇澤,不想讓他再為她做無謂的努力了,二是,她曾經親眼看到過蘇澤殺起東西來是多麽的狠。
那是蘇澤的一次實驗課,楚語自己的家裏呆著,覺得十分無聊,死乞白賴的要跟著蘇澤去上他們的實驗課。
她滿心以為,醫學院的實驗課是很好玩的,等去了之後,才知道他們的實驗課有多麽的血腥。
蘇澤他們男生就算了,楚語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麽生猛的女生。
那節課,楚語看了不到十分鍾,就果斷的跟蘇澤說,她還是回去算了。
並且從此在心裏留下深深的陰影,醫學院的人,最好都不要惹。
蘇澤摸摸楚語的腦袋,放下書,揉揉自己發紅的眼圈,笑著問她:“語兒,你這輩子有沒有特別想做,但是還沒有完成的事?”
楚語想了一會之後,搖了搖頭,她覺得這一輩子過的很好,有關心她的爸媽,有很好的朋友,還有最好的蘇澤在她身邊,她覺得很幸福。
看著蘇澤,她忽然說:“我想要,想要嫁給你……”
蘇澤握著楚語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隻是輕輕地觸碰了一下,她的無名指十分纖細,他說:“等你好了,我就娶你,好不好?”
楚語:“你是不是不想娶我啊?你明明就知道我好不了了。”
本來是很悲傷的氣氛,楚語這麽一說,蘇澤的唇邊瞬間掛了一絲無奈的笑意,他說:“好,那你等我,我現在就去買戒指,好不好?”
楚語微笑著點點頭,她說:“一輩子就給一次的東西,你要好好挑啊,挑的不好看,我才不要戴。”
蘇澤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淺吻,又流連到她的唇邊,聲音輕輕的說:“等我。”
楚語笑的眼睛彎彎:“好。”
蘇澤離開後,楚語的眼睛審視過每一個站在病房裏的人,她嘴角彎彎,努力想要留給他們一個最美的微笑。她知道,自己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剛才支走蘇澤,不過是,不過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樣子罷了。
病房裏,明明有那麽多人,卻顯得靜悄悄的,沒人說話,也沒人出聲。
楚語的父母隻是在她的身邊默默的坐著,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的女兒,仿佛要將她鐫刻到最深的記憶裏去。
舒鳴陪著蘇澤出去了。
晉柯玉她們站在楚語的病床之前,眼睛裏均是悲傷,剛開始,她們隻是覺得楚語太過瘦弱了一些,並沒有想到,這個女孩子會有這麽嚴重的病。
病房裏,唯一一個不覺得悲傷的,怕就是陳歌了。
她沉默著站在離楚語病床最遠的一個角落,看著蒼白無力的楚語,心中甚至有那麽一絲慶幸,她覺得,這是老天給她的眷顧,終於要將蘇澤身邊的女孩帶走了,接下來,她就可以獨自擁有蘇澤一個人……
或許,老天真的聽到了她的禱告,不到半小時,楚語的心跳忽然劇烈的跳動起來,她閉了眼睛,甚至都來不及跟自己的爸爸媽媽說一聲道別。
醫生匆忙的將她送到了急救室。
病房裏的楚語父母,臉色已如死灰,楚媽媽捂住胸口,哭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眼淚,隻是呢喃:“語兒爸爸,她這次怕是真的要離開我們了,我感覺到了,我的孩子.……”
楚爸爸抱著楚媽媽,從來不曾流過一滴淚的楚爸爸眼眶突然濕潤,看著自己脆弱的妻子,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不要哭,就算語兒要走,我們也要讓她走的安心一些,寵了她一輩子,我們要讓她知道,直到她離開,我們都是將她捧在手心裏的。”
楚媽媽點了點頭。
她從袖子裏拿出一截紅繩,默默的放到了楚語的病床之上,這是每年他們為自己的孩子祈福的續命繩。
晉柯玉與已經大著肚子的雲曦走到楚爸爸和楚媽媽跟前,哽咽:“叔叔,阿姨,如果小語真的走了,我們會當你們的女兒,小語她那麽可愛,那麽漂亮,她不會舍得離開我們的。”
楚媽媽握著她們倆的手,點了點頭。
另一邊,蘇澤瘋了一般闖進了一家賣鑽戒的店子,他急急的跟店員說:“給我一款最好的戒指。”
店員有些被他嚇到,站在戒指櫃台前的導購,看到這個帥氣的男孩闖進來的時候,她就有些害怕了。
因為,蘇澤的臉上滿是淚水,他紅著眼眶,急吼吼的跟著店員吼。
導購愣在了那裏,蘇澤幹脆自己動手,他隨便看了一下,隨便砸開了一個櫃台的玻璃,從裏麵拿了一個精致的戒指,就跟剛進來的舒鳴說:“我們走。”
舒鳴有些奇怪的看著蘇澤手上的鮮血和那枚已經被鮮血染紅的戒指,問他:“你的手怎麽了?”
蘇澤回到車上,什麽也沒說,隻是狠狠的踩下了油門。
2011的尾巴上,一輛白色的轎車在拐彎處闖了紅燈,車裏的兩個男孩子出了車禍。
一個男孩傷的比較輕,他有些驚慌的扶著身邊的另一個男孩,不住的叫著他的名字:“蘇澤,蘇澤!”
名叫蘇澤的男孩,已經沒有回應,隻是左手心裏,還緊緊握著那枚答應過誰的戒指。
蘇澤又回到了醫院,隻是,他是躺著回來的。
他傷的很重,回到醫院的時候,卻奇跡般的醒了過來,看著在自己身邊的舒鳴,問他:“語兒呢?”
舒鳴跟在他的病床旁邊,實在不忍心告訴他,楚語還在急救室裏,並沒有出來。
蘇澤掙紮著坐起來,看著吞吞吐吐的舒鳴,心裏忽然一痛,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問他:“她是不是走了?”
舒鳴看著這個樣子的蘇澤,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實話告訴他:“她沒死,還在急救室。”
蘇澤似乎舒了口氣,他說:“那就好,電話給我。”
舒鳴疑惑,他都傷成了這個樣子,還要電話幹什麽?
拿過電話,蘇澤摁下了一串號碼,說了幾句話之後,將電話遞給了醫生。
掛了電話,本來推著蘇澤去外傷急救科的醫生,忽然轉身,推著蘇澤進了急救楚語的急救室。
舒鳴在外拿著電話,他回撥過去,那邊卻已無人接聽。
到了很久很久之後,舒鳴才知道,那個電話,是蘇澤打給他的媽媽的,他告訴他的媽媽,自己快要死了,要他媽媽答應,他將心髒捐獻出去,如果不答應,就算他死了,也不會讓他們找到自己的屍體在哪。
其實,蘇澤傷的那麽嚴重,舒鳴都不知道,他是哪裏來的力氣,將這些事情做完。
急救室,楚語躺在那裏,已經完全沒有意識。
蘇澤微笑著看著楚語,將自己一直握在手心的那枚被鮮血染紅了戒指,艱難的套到了楚語的無名指上。
蘇澤艱難的看著她,說:“語兒,答應了嫁給我,就不能再反悔了啊。”
最後,蘇澤在她的手指上,印下了一個淺吻,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鮮活的心髒,到了楚語的身體裏,奇跡般的沒有任何排異反應。
手術很成功,但楚語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她一直躺在病床上,醫生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是說,她好像在做夢。
他們都沒有發現,套在楚語手指上的那枚戒指,紅的閃閃發亮。
夢裏,楚語好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那是一個開滿了繁花的穀,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知道那個穀的名字叫窟穀。
正在跟一條蛇開心玩耍的她,在看到一個白衣翩翩的公子之後,有些頓住,他衝著她張開了懷抱,她竟然不自覺的再衝他微笑。
“君父,你醒了啊。”
蘇澤慢慢的睜開眼睛,看著在自己身邊的蘇憶,問道:“小憶,我睡了多久了?”
蘇憶吮著手指,說:“君父睡了好久了,司命說,這一覺,是他送給你的生辰禮物呢。”
蘇澤點了點頭,抬眸,極北之北的寒雪,蒼茫依舊,雪影花開的隱隱灼灼,他輕輕的摟過蘇憶,苦笑著說:“小憶,君父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
蘇憶咬著手指,心想,到底哪個才是夢境?
為什麽司命叔叔不讓我告訴君父,我看見了阿娘了呢?
是啊,一種愛,兩種錯位的空間,到底誰才是誰的夢境,誰才是誰放不開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