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唯見江心秋月白
沈靖琪見我低頭沉思不語,走到我身前低聲道,“娘娘若是此時把這個孩子打掉,皇上還會更憐惜娘娘,娘娘也不想事情發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再措手不及吧?恐怕到了那時,娘娘失去的就不隻是孩子了。”
我緊緊的抓住衣角,雙手還是忍不住微微的顫抖,"不……我決不會這麽做!"沈靖琪看著我,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似是同情又似是憐憫的神情,"盡管如此,娘娘還是要孤注一擲麽?娘娘真的就那麽信任皇上麽?"說罷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微微躬了躬身道,"微臣告退。"
我這才驚覺渾身都是顫抖的。這個孩子在我腹中好好的,一點點的長大,我有時甚至可以感受到它在我腹中輕輕的動,我怎麽忍心為了一己名利而斷送我的孩兒!就算是為它死,我也是心甘情願!
"娘娘!"綺微見沈靖琪出去便走了進來,神情慌張,語氣也吞吞吐吐,完全不似平日裏的伶牙俐齒,"娘娘……有一事奴婢想了很久,覺得還是告知娘娘才好。"
我努力平靜下來,退了幾步坐在貴妃榻上,端起茶盞喝了幾口才好些,"什麽事?"綺微低著頭小聲道,"娘娘還記得前些日子嫻妃娘娘中毒的事麽?"
我抬起頭,越想越覺得有些地方隱隱有什麽不對,思怤道,"就是因為那次事情才使得靜貞夫人降位失寵,就連本宮也差點受了牽連。"
綺微一雙眸子又黑又亮,有些害怕的看著我,"娘娘……其實,其實……茶葉裏的毒是奴婢放進去的。"
我心下一驚,一手碰翻了桌上的茶盞,精致的白瓷生生的摔落在地,發出刺耳的一聲響。我直視著綺微,心中滿是不可置信,就連聲音也有些不平穩,"你想誣陷我?"
綺微嚇得麵無血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嗚咽著說,"不……不是的!不是的!娘娘!是嫻妃娘娘讓奴婢這樣做的!嫻妃娘娘說,靜貞夫人總是對娘娘您百般刁難,隻有這樣才可以暫時扳倒靜貞夫人,嫻妃娘娘還說……還說不要將此事告訴娘娘。"
"隻是奴婢思來想去,如今娘娘懷了皇子,嫻妃娘娘又沒有皇子,難保不會對娘娘做出什麽,奴婢私心想著,娘娘還是防著點吧。"
我聽完便覺得後背湧起一陣陣冰冷的寒意,嫻妃……竟是這等不簡單的人物!一招苦肉計便完完全全擺脫了自己身上的嫌疑,誰都不會相信有人會傻到給自己下毒吧?靜貞夫人不過隻是想治我一個僭越之罪才把雪頂含翠偷偷藏在我宮中,利用小崔子讓我與其她妃嬪生出間隙而已。
而嫻妃所為便會令靜貞夫人認為是我在茶葉中投毒嫁禍於她,而我會更加忌恨靜貞夫人下毒害我性命,致使我們二人之間勢同水火,如此一來,嫻妃便是坐收漁利了,無論誰勝誰負,都為嫻妃除掉一個心腹大患。
好一個一箭雙雕的好計!好一個厲害的嫻妃!
我扶了綺微起身,"嫻妃沒有殺你一定是留你還有用處,你一定要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知道麽?被嫻妃知道了什麽,本宮都沒辦法護你周全。"
綺微驚惶的點了點頭,"奴婢……奴婢明白了。"我看著綺微蒼白無血色的臉頰,"綺煙差不多要回來了,我身邊還有秋白,你回去休息吧。"
綺微也好像是嚇壞了,連行禮都忘了,轉過頭匆匆的走出了內殿,腳步有些不穩和虛浮。
我喚了秋白進殿,心中還是有些惴惴不安,許是心浮氣躁,連小腹也有幾分隱隱的不適。我不敢叫沈靖琪來,我怕他會加害我腹中的孩子。我更不敢告訴敬儀太妃,沈靖琪是敬儀太妃身邊的人,我不相信沈靖琪的所作所為太妃會全然不知。
可是……敬儀太妃若存了心思害我,便可不必兩次救我,根本是多此一舉。一個救了我兩次的人若都不可信,我還可以相信誰?
烈烈夏日,我卻忽然覺得錦瑟宮冷的可怕,覺得自己孤單的可憐。寂寂深宮,我卻一次又一次深陷我自己無法預知的陰謀,這一切真的太可怕了。
在我剛剛進宮的時候我曾想我今生都會無愛,我便要站在榮寵的頂峰,俯視著所有的人。可是短短的時光流過,我便毫無預兆的愛上了黎軒。
現在我有了孩子,好像什麽都變得淡了,我隻是想要平平靜靜的生活,我隻想把我的孩子好好養大,聽他叫我一聲"母妃"。
可是,這些又何嚐不是奢望?我似乎一直是在奢望著,奢望著帝王之愛,奢望著在宮中尋得一片淨土,奢望著隻要我安安靜靜,就不會再有紛擾。
秋白在一旁靜靜的打著扇,我伏在桌案上,眼角含了些許淚意,漸漸濡濕了衣衫。
夏夜微涼,綺煙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綺煙一路跑進內殿,氣息不勻的喘息著,"小姐……奴婢去的時候,歐陽大人正著人往宮裏送家書。"說罷從懷中取了出來,擔憂的看著我,"歐陽大人說要小姐一切小心……現在的情形對小姐很不利。"
我取出巾帕拭了拭麵又接過信封,低聲道,"我知道。我現在能做什麽,隻盼著皇上能相信我罷了。"
綺煙有些憂鬱的看著我,顫聲道,"小姐……隻怕到時皇上就算不信也要信了。"我轉過頭強迫自己不去想,"我想睡了,我不想連綺煙你也對我說這樣的話。"
綺煙眼睛也濕濕的,衝我露出一個暖意的微笑,"小姐放心吧,這一切也許沒有那麽遭呢,小姐還是養好身子要緊。"
"寒兒,父親今天送來家書,這麽大的事你也不告訴我一聲!"歐陽璃若攜了心悠風風火火的走進來,拉了我的手著急道,"你真是急死我了。"
我笑了笑,"這本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是父親言重了。他們憑什麽無緣無故說這樣誣陷我?皇上怎麽會無緣無故的輕信他們?"
歐陽璃若歎了口氣,"寒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真相是什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皇上心裏占多大的份量,你明白麽?從前都是你勸我,現在我真的要勸勸你了。"
我甩開歐陽璃若的手,心中悶的好像喘不過氣來,"二姐,為什麽你們一個個都這樣對我?我喜歡皇上,我相信他對我也是如此,為什麽你們都不願意相信呢?難道皇上就該薄情寡意麽?他對我很好,真的很不一樣……真的。"
歐陽璃若皺著眉看著我,"寒兒,你知道當初是你的哪句話打動我了麽?你對我說,自己是否真心並不重要,關鍵是讓皇上看到就好了。我們進宮不就是為了為家族掙一份榮光麽?你真的不該在這個地方還想得到白首不相離的情愛。"
"而如今你卻自己深陷其中了。你的心意並不要緊,你若再這樣自欺欺人下去,你會變得一無所有的,寒兒,我真的不願看到那一天。"
我的頭突突的疼著,好像一切都變的混沌起來,就連眼前的事物都變得不真切起來,我任憑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二姐,你不明白。我曾經以為的以為,也許都是我自己腦中的幻象,也許……皇上他真的沒有那麽無情。"
歐陽璃若無奈地搖了搖頭,遞給我一方絹帕,"寒兒你還是自己靜靜吧。你若想不通我說再多都是枉然,我先回去了。對了,皇上現在應該在蘇貴人宮裏。"
我了然的笑了笑,是了,當初我舉薦蘇雲臻不就是看中她的家世麽?蘇雲臻的父親蘇自清是黎軒的人,現在為了安撫朝臣,自然要宿在蘇雲臻的宮裏了。蘇雲臻深愛黎軒,恐怕他們此刻是幸福的吧。
我遣退了所有人,一個人站在窗邊,遙遙遠望著一輪殘月。嗬,原來我也是深宮怨婦啊。
夜裏的風還是有涼意的,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頃刻便落入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黎軒含笑看著我,溫柔凝眸,"現在還冷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