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此恨綿綿無絕期
我眼睜睜地看著沈靖琪漸漸走出我的視線,心裏急不可耐。因為我清楚地知道,如果今天不能從沈靖琪口中得知真相,以後他就更不可能告訴我。
我心下一橫,衝著沈靖琪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沈靖琪,我不管你出於什麽原因不願告知我真相,但若你今天不說,我就死在你麵前。我說到做到!"
沈靖琪的背影頓了頓,愣在原地。他像是考慮了許久,終於緩緩的轉過身來,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清晰的傳入我耳中,"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帶你去看看所謂的真相。"
沈靖琪從袖中取出一巾薄如蟬翼的半透明的絹紗,"你帶上吧,以免別人認出你來。"我接過那絹紗蒙在麵上,輕聲開口,"你早有準備,你知道我會問你。"
沈靖琪又從身後的藥箱中拿出一套宮女的衣飾放在我麵前,轉過身道,"你換上吧,我在外邊等你。"
沈靖琪又轉過頭,依舊是含著一抹淡淡的笑容,讓人琢磨不透,"我不想用真相來傷害你,但是我不可能瞞你一輩子……你不會怪我,對麽?"
我抬起頭看著他,心中因為即將接近真相而有些莫名的慌張和興奮,今晚,我終於可以得知困擾了我這麽多天的謎底了。可是沈靖琪為什麽要我不要怪他?是因為真相真的很殘酷麽?可是經曆了好姐妹的慘死,殺子之恨,夫君的欺騙和背叛的我,還有什麽承受不了?可是我顧不得想太多。
沈靖琪是敬儀太妃的太醫,本來就沒人敢過問。夜色已深,冷宮附近皆是一片幽靜漆黑。沈靖琪便稱我是他的隨行醫女,我跟在沈靖琪的身後,悄悄的溜出了冷宮。
沈靖琪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快步地走著。我心中隱隱不安,就快步跟著。但他的步子太大,我隻得偶爾小跑幾步才能跟上。
我們走了一段路,我才發覺沈靖琪是朝著黎軒的慶安殿去的。我緩緩張了張口,卻一直不住一顆心急速的下落,跌至粉碎。我的聲音有幾分情不自禁的顫抖,"沈靖琪……所有的一切還是因為他,對不對……對不對?"
沈靖琪終於轉過頭來,他的眼眸中閃爍著我根本看不懂的神色,有幾分不忍,亦有幾分心疼,"你若後悔了,現在我就送你回去。"
我低下頭,想攥緊拳頭,卻偏偏衣袖翩然,我隻能狠狠地抓住袖口,袖間密密麻麻的刺繡鉻著我的手掌生疼,心裏卻生出一股倔強,"繼續走吧。"
沈靖琪依舊沉默著沒說什麽,轉過身繼續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慶安殿近在咫尺,依舊是亮如白晝一般,雄渾壯闊,巍然而立。廊簷下掛著一盞接著一盞的大紅燈籠,來來往往的侍衛身著甲胄,步行間發出冰冷鐵器的摩擦之聲,映在寂靜的夜中,愈發顯得生冷起來。
張全卻反常的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守在慶安殿的門口,而是一個模樣陌生的小內監。沈靖琪在我耳邊輕聲道,"張總管今日感染了風寒。"
我不語,沈靖琪是禦醫,自然有讓人生病的法子了。若是張全在這裏,我又怎麽可能進得去守衛森嚴的慶安殿去。
果真那小內監滿麵堆笑的走過來,"沈大人來了。太妃娘娘早就吩咐過奴才了,沈大人快請進。"沈靖琪隻微微的點了點頭,旁若無人的領著我走了進去。
我心底終是一片了然,果真……果真敬儀太妃也有所牽連。我早該想到的,沈靖琪明擺著是敬儀太妃一派的人,他的所作所為怎麽可能不是太妃所授意的?
隻是太妃多次救我於水火之中,我實在不想將慈藹的太妃與那諸多的陰謀聯係在一起。可是此情此景真的讓我不得不去懷疑,敬儀太妃是先皇的寵妃,地位尊崇,又是宇的養母,本應好好的安享晚年的,為何卻頻頻授意沈靖琪插手我的事情?
且看當前的局勢,敬儀太妃竟連黎軒身邊的人都可以收買,可見她的勢力已經不小了。敬儀太妃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是為了得到什麽,還是……我不敢往下想。
宇的生母是先皇的淑妃,隻可惜早早地便香消玉殞了,所以宇便自幼養在敬儀太妃的身邊,兩人的母子之情更是深厚。難不成敬儀太妃所為都是為了宇?
宇和黎軒不和已是不爭的事實,恐怕敬儀太妃也會有更大的動作吧,說不定.……我忍不住後背一陣陣的發冷,說不定敬儀太妃一開始拉攏我就是為了今日也未可知!
可是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經無可挽回,我想著,便將頭敵的更低,小心翼翼地跟在沈靖琪的身後,慢慢的走進慶安殿。
一走進去便有一個小內監走了過來,我認得出他是黎軒身邊的人。他走到我身邊瞟了我一眼,又向沈靖琪躬身道,"沈大人您可來了,我們宮裏一個小小的丫頭竟要沈大人您親自跑一趟送回來。"說罷嫌惡的打量了我幾眼,"沈大人,這丫頭的病不會傳染吧?"
沈靖琪笑了笑,"公公放心,隻要姑娘臉上的絹紗不取掉,便無大礙。"那小太監這才像鬆了一口氣一樣,端起一個托盤,上邊放著兩杯茶盞,向我道,"咱家這就去給皇上和林大人送茶,你小心的站在後邊就行,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林大人?林道昌也在殿中麽?我方才隨著沈靖琪是從後門進入,並沒有看到前殿的情況。我來不及多想,沈靖琪邊遞給我一個眼神,讓我到前殿去。那小太監端起茶盞,我深深的吸了幾口氣,跟在他身後,緩緩向前殿走去。
黎軒依舊是端坐在慶安殿的正座上,神情冷然。林道昌則是坐在一側的椅子上,神色古怪,似笑非笑。我掃視四周,這才看見殿前正跪著三個身穿囚衣的人,身上皆是血肉模糊,狼狽不堪。
我忍不住心底一片寒意,瑟瑟的打了一個激靈,好像一下子渾身的汗毛都倒立起來。偌大的慶安殿靜的沒有一絲聲響,沉悶壓抑的讓人覺得窒息。
良久,黎軒忽然拿起茶盞的蓋子,在寂靜的慶安殿回響出"鐺"的一聲,他緩緩開口,"朕記得林大人和歐陽宰相一家是舊相識了,如今見麵卻連了招呼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