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走投無路當流寇
「完了,完了……」
運河西岸,渾身濕透的里長老馬望著遠處的大火濃煙,嚇得面無血色。
老馬的邊上,官兵屠殺、河工作亂的始作俑者馬新貴也在獃獃看著遙遠的對岸。
耳畔傳來的「殺官兵、討公道」的叫喊讓他連續打了幾個寒顫。
「都怪你小子胡來!你要不胡來,能變成這樣!」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很多人!」
「老天爺啊,我馬家怎麼出了這麼個孽子啊!鄉親們吶,我馬家對不住你們啊!」
「.……」
老馬捶胸嚎哭,他要是知道侄子所為會害死這麼多人,說什麼也不讓他亂來啊!
「我……」
馬新貴有愧疚,他也不知道事情會弄成這樣,會死這麼多人,但他當時真的沒有想太多,要怪只能怪那幾個撞著他叔侄的官兵太過貪婪。
「你什麼你!為了點錢死這麼多人,你高興了!」老馬越想越氣,竟是抬手給了侄子一巴掌。
不想,這一巴掌卻激怒了侄子。
「夠了!」
馬新貴氣的跺腳,「我不這樣做你能逃出來嗎!.……再說我也不知道那幫狗日的官兵真敢胡亂殺人!」
「你!」
老馬沒想到侄子竟敢這麼頂撞他,一時有些發怔。
叔侄二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看了會,終是做侄子的軟了下來。
「大爺,我知道錯了。」馬新貴低著頭。
「唉,」
望著耷拉著腦袋的侄子,老馬長長的嘆了口氣,「別說沒用的了,趁天還沒亮,我們趕緊走吧。」
「好,我們回家,這就回家。」馬新貴說著就要去扶老馬。
「回家?」
老馬凄笑一聲,搖了搖頭:「河工反了,我們哪還能回家!」
「河工反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又沒反,再說你是糧長,誰反了你也不會反啊。」馬新貴不以為然。
「屁!官府會管你反沒反?我這個糧長要是有用,那官兵能不讓我爺兒倆走嗎!……這種事說不清的,就算我們回去了,官兵也會來抓人,把咱們當反賊同黨綁了去領功的噢.……我的傻侄子,咱們可是都在冊上的,人家一抓一個準啊!」
老馬當了一輩子糧長,官府的德性最是清楚不過,尤其是這鎮壓河工的還是外地來的官兵,聽縣裡說那幫人不講理的很,所以這件事不知道要牽連多少人呢。
「那怎麼辦?」
馬新貴臉色陡變,意識到自已有大麻煩了,真要是他大爺說的那般,那他們逃出來也是個死。
「我哪知道怎麼辦,方才你要是帶著錢先生他們一起跑回去,說不定縣裡還能保咱們,現在……」
老馬沉默,饒是他做了幾十年糧長,被鄉親們尊稱為「馬爺」,四里八村大小事情他都能一句話給定了,可這會真是沒了主意,且心中也慌得很。
見大爺也沒了章程,馬新貴是真急,也真是後悔。
鬧出這麼大動靜,死了那麼多人,只因為他不捨得將從王四那弄來的錢都交給那幫貪財的官兵,說起來也真是可笑的很。
不過天地良心,他馬新貴只是想把人亂起來后趁亂逃跑,來個混水摸魚,沒想著把天給捅破了的!
「他媽的,回不去咱們就不回去,大不了也反了!」馬新貴豁出去了,反正沒活路。
老馬則是叫侄子的瘋話嚇了一跳,罵道:「胡說八道,你當官府都是死人嗎!」
馬新貴「哼」了一聲:「狗屁的官府,朝廷都快沒了還官府!」
「什麼?」
老馬一愣,沒明白侄子的意思。
「大爺,我聽那些兵說北邊的流寇已經鬧上天了,咱們這大明朝馬上就要完了……都快改朝換代了,這官府還能問得著咱們,照我說咱們真要反了,害怕的是他官府,要命的也是他官府,可不是咱們!」
馬新貴越說越來勁,朝廷要完蛋的事就是王四他表弟趙忠義說的。
「朝廷真……真要完了?」
雖說也聽縣裡的人隱約說了些北邊的事,但具體他們也不清楚,所以老馬即使知道一點也有限的很,這會聽侄子說的這麼肯定,那心一下也是突突的跳了起來。
是啊,朝廷要是完蛋了,這淮揚的巡撫衙門、知府衙門自身難保,還顧得上他們?
頓時還真生了不如反了的念頭,但轉而一想,趕緊搖頭:「北邊的事我不管,我只知道朝廷這會還沒完呢,那官兵打不過流寇,還打不過咱們這幫老百姓?造反,死路一條,活不了的,你小子給我安份些!」
「大爺,你糊塗了不是!……反正回不回去都是死,還不如拉幫人反了,官兵要來打咱們,咱們就往北邊跑!」
「幹什麼?」
「咱們投流寇去!」
馬新貴決定了,就拉幫人去投流寇,到時候再帶著流寇殺回來,看這淮揚的官府能不能砍了他腦袋!
老馬叫侄子的大膽想法給弄懵了,沒等他反應過來時侄子已經一把拽起他,向著方才跑過去的一幫河工攆去。
馬新貴跑的時候還朝桃花塢方向看了眼,嘴角翹了翹,一臉同情的模樣。
什麼上岡陸文宗,不就是陸四那個傻子么!
這傻子真當他是太祖朱皇帝么,拉了幫河工就想跟官兵干,還想打進淮安城,他也不撒泡尿照照! ……
桃花塢。
為了活命而沖的河工人潮同緊急趕來的官兵隊伍撞在了一起。
到處都是廝殺,到處都是屍體。
在任老九的指揮下,幾百官兵牢牢控制著通往鎮上的石橋,任憑河工的人潮如何撞擊,石橋上的官兵都始終未能被沖亂。
「跳河!」
殺紅了眼的夏大軍第一個跳下河,「撲通」聲中,數以百計的河工或從橋上,或從岸上跳進那冰冷的河水。
「賊人下河了,賊人下河了!」
官兵們大聲叫喊著,他們雖然堵住了石橋,但那幫衝過來的河工反賊實在太多,殺都殺不絕。
更要命的是桃花塢的山陽縣河工們也作亂起來,正在衝擊看守他們的官兵。
任老九還是輕視了謠言對河工的衝擊力,他那道就地正法的軍令並沒有讓驚慌狐疑的山陽縣河工們安靜下來,反而證實了謠言的真實性,更催化了河工們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