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淮軍的誕生
秦五的想法是樸實的,也是現實的,更具有代表性。
拚命是為了活,活著是為了回家。
陸四充分理解這個想法,這次的河工起事畢竟是倉促而起,事先完全沒有任何輿論準備,比如獨眼人,狐狸叫。
甚至於官兵那邊而言也是稀里糊塗,如此單純的偶然事件,河工們又怎麼會真有殺官造反這個念頭?
就是有,平靜之後也會漸漸的消散,除非那些真有野心之人,如陸四。
所以,陸四必須引導河工跟著他干,但這個引導又不能強硬的拋出來,需要有人替他去引導。
人,有。
「那又如何,淮安城裡當官的是信咱們的,還是信那幫官兵的!你秦五爺說你沒造反,官府卻偏說你造反,你秦五爺怎麼辦?」
賣油郎程霖悶聲說了句,他和夏大軍等人早商量過了,眼下除了跟著陸文宗往死了干官府,沒別的出路。
「這.……」
秦五沒了主意,朝邊上的余淮水和王二看去。在他眼裡這兩位可都是「先生」,肚裡墨水比他多,見識也當比他強,所以反還是不反他二位肯定更有想法。
余淮水眉頭皺了皺卻沒說話,反而是一邊穿著件跟道士衣服差不多的王二起身看向陸四,道:「陸兄弟,你要知道大傢伙是不得已才反抗的官兵,要說良心話怕是一大半沒想過造反,這會估計很多人都想著趕緊回家,突然要他們跟著咱們去打淮安城,你總得有個讓大夥必須去的理由吧?」
「官逼民反還不夠么!」陸廣遠嗡聲道。
「不夠,」
王二搖搖頭,「就算如剛才這位兄弟所說,咱們回去了官府也不會放過咱們,但我相信大多數人還是要回去的。事不臨頭,這人吶總往好處想,哪個願意往壞處想。」
「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或許大傢伙還會想官府要抓也是先抓咱們這些人。」一直沒吭聲的余淮水突然插了一句,然後對一旁的秦五道:「你就別想著回去還能給人蓋房子了。」
「啊?」
秦五一愣,然後「噢」了一聲,他不傻,聽得出余先生的意思。
這姓余的倒是個聰明人。
陸四暗自點頭,然後站了起來,環顧四周正凝神看著這邊的河工們,疾聲道:「我知道大傢伙現在想什麼,不錯,就是我陸文宗也想回家,可大傢伙想過沒有,咱們既幹了這殺官兵的事,那官府能放過我們?!」
「放不過的!我陸文宗敢肯定,官府一定會和咱們秋後算賬,弄不好咱們的家人都要跟著倒霉!」
「那怎麼辦?辦法不是沒有!就看大傢伙敢不敢幹了!」
「什麼辦法?」
人群中自是有人會問,都不須安排。
「辦法就是把官府打怕!只要官府怕了咱們,那他們就得招安咱們,到時候大家就不是殺官造反的反賊,而是保境安民的官軍了!」
招安,是目前陸四能想到的唯一讓河工們願意提著腦袋繼續幹下去的指望。
雖然,他很清楚南都的史閣部會讓這些具有樸素安逸特質,並盼望朝廷能夠饒恕他們罪行的農民知道王法的無情、擊碎他們對於招安的任何幻想,但他依舊將招安當成一個大餅畫給這幫河工吃。
這個畫餅很大,也很好吃,連那幫蹲在牆角的敗兵們聽得都是眼前一亮。
河工們也沸騰起來,「嗡嗡」的討論聲一下就在石橋兩岸起伏起來。
上有山陽、鹽城兩個大團隊,下則各有以片區為主的小團隊,其下還有以寨、鄉、跺、灶為主的若干小團隊。
有人的地方就有團隊,無論是以所在為鈕帶,還是以親情為鈕帶,這是人的天性決定的。
大大小小的團體都在討論打怕官府等招安的主意。
「陸兄弟還是說說怎麼打淮安吧。」
余淮水不認為河工們會有不同意見,因為他看到不少河工都激動的在說打淮安城了。
「對,說一千道一萬,打不下淮安城,官府他也不怕咱們!」秦五也激動起來,要真如陸文宗所說官府會招安他們,那他秦五爺就不用再替人蓋房子,搖身一變成當官的了。
光宗耀祖的很吶!
「你我兩家在這桃花塢怕有上萬人,都說兵貴神速,咱們雖不是兵,但把大夥好好組織起來也不比兵差多少.……」
陸四的主意就是那個投降的孫武進所言,趁淮安城不備派人假扮敗兵混進去,然後來個裡應外合,一舉奪城!
「這法子能行?」陰陽先生王二有些吃不準。
余淮水則點頭道:「可行!關外的韃子就喜歡用這個奪咱們的城,聽說那些流賊也慣用這手段。」
「那就好,那就好,」
王二不住點頭,邊上的秦五卻猶豫了一下,然後小聲拉了拉王二:「要不二先生給大夥卜一卦?」
「嗯?」
王二輕挼山羊須,微微思索,道:「成!」
從懷中摸出幾枚銅板,捂在手中念念有辭,突然擲到桌上。
秦五等人很是緊張的湊上去看,就是程霖、蔣魁也湊了上去,可一幫人看不懂三正兩反代表什麼意思。
獨那王二面露狂喜笑容,擊掌道:「卦為武王伐紂,大吉,大吉啊!」
「武王伐紂?好啊!日他娘的,幹了!」
這下不但秦五激動莫名,就連湊上來看的夏大軍、程霖他們也是一臉驚喜狀。
武王伐紂,誰不知道?
錯不了!
獨那余淮水面帶微笑不似那麼驚喜,陸四這邊自也淡定,心裡卻在感謝這陰陽先生王二。
手段是低劣了些,但勝在有效果。
「老爺,武王都伐紂了,咱們就干吧!」廣遠這孩子性子急,磨拳擦掌的就要去打淮安城。
一眾頭領們也是按不住性子,陸四卻抬手制止眾人:「不急!」
秦五咧嘴笑道:「陸兄弟還有話講?」
「咱們這麼多人一窩蜂的去打淮安城,沒個號令旗幟可不行,自古以來可沒有烏合之眾能成事的。」陸四一臉正色道。
秦五聞言,一摸腦袋佩服道:「有道理,沒個號令旗幟,大傢伙這麼多人,誰知道誰,誰又聽誰的?勁不往一處使,那可不成!」
「首先得有個名號,叫外人知道我們是哪個,」
余淮水看向陸四,「陸兄弟說咱們叫什麼的好?」
陸四未答,只叫廣遠去找塊乾淨大些的白布來。廣遠忙應了下去找,不一會便弄來了塊約摸長四尺、寬三尺許的白布來。
光有布沒筆可不行。
好在余淮水身上帶了用木盒裝在一起的筆墨。身為童生的這位余先生,再忙再亂再急也不會丟下文墨的。
用水和了將凍得結實的墨磨成汁后,余淮水將毛筆遞給陸四。
「謝了!」
陸四點頭致謝,爾後提筆在那白布上寫了大大的一個「淮」字。
淮揚之人,自當叫淮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