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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太後進京

  「卓布泰!」

  鰲拜精光一閃,陡然大喝一聲,因為喝得太用力,胸口的傷勢為之一動,讓他忍不住「嘶」了一聲。

  「大哥!」

  卓布泰全身披甲,打馬從陣前躍出。

  鰲拜重重的朝弟弟點了點頭:「去吧。」

  「大哥.……」

  卓布泰好像有話要說,但卻被鰲拜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不要給阿瑪丟人!」

  「好!」

  卓布泰露出痛苦的表情,盯著鰲拜看了片刻,終是一拉馬頭,對著麾下三百名騎兵揮手吼道:「跟我來!」

  猛的甩鞭,戰馬馱著年輕的卓布泰向著敵人馳去。

  准塔上馬了,遏必隆也上馬了,多積禮最終也上馬了,因為他們知道回不去了。 ……

  沙河正面向殘餘清軍逼近的是第二鎮副帥程思華指揮的火器旅。

  這支火器旅是原淮軍建制唯一的純火器旅,其前身是在海州大敗清軍的小袁營。

  立於馬上的程思華冷冷的望著清軍的最後一擊,身形不動,心無他念。

  身後,是五個空心大陣,清一色銃兵。

  遠處,第二鎮的另兩個旅,還有增援的第六鎮騎兵都在向清軍圍靠。

  勝利的歸屬已經毫無懸念。

  清軍的奮勇只是這個才誕生不過十年的滿洲民族,尚有血性的男人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而已。

  敵我兵力的巨大懸殊,以及士氣的天壤之別,註定最後的滿洲勇士改變不了結局。

  「殺!」

  加速完成的清軍瘋狂了,他們在馬上如野獸一般兇猛,似厲鬼一樣吼叫,當接近敵人的瞬間,他們中的很多人本能的閉上了眼睛。

  「預備!放!」

  聽到軍官的喝令,第四旅的士兵本能的將火銃平舉,一眼望去,數不清的火繩子正在泛著火星。

  連綿的火銃聲響起,最前面的清兵立刻倒下一片,戰馬也摔倒了不少。

  「放!」

  軍官聲調沉穩的再次下達開火命令,方陣中的士兵在口令聲中交替前進,如一部精密準確的戰爭機器一般,中規中矩的以緩慢但卻整齊的步伐不斷前進。

  敲擊的鼓聲在沙河邊響徹著,十分的有節奏。

  硝煙瀰漫中儘是人馬的哀嘶聲。

  殘陽如血,血勝殘陽,到處都是斷刃殘槍,到處都是血肉橫飛。

  騎兵出動了,風馳電擎般揮舞著馬刀沖向了殘存的清軍,如洶湧潮水般吞沒他們。

  正黃旗幟倒下了。

  鑲黃旗幟倒下了。

  正紅旗幟倒下了。

  鑲紅旗幟倒下了。

  年輕的卓布泰不甘心的在屍堆中筆直的站立著,他努力將手中的長刀抬起。

  他想跨步朝前,他想殺敵,他不能給阿瑪,給哥哥丟人。

  但他真的邁不動。

  幾桿綁有長矛的火銃同時刺向卓布泰,身子倒地的那刻,年輕的梅勒額真痛苦的仰天長呼:「為什麼天要亡我滿洲!」

  癱坐在地上的多積禮聽到了小卓布泰不甘的吼聲,他的嘴巴張了張,然後緊緊閉上。

  一匹經過他身邊的戰馬停了下來,馬上的騎士好奇的看著坐在那一動不動的韃子將軍,然後翻身躍下,提著長刀小心翼翼的靠近,先是拿刀尖捅了捅這個韃子將軍,發現對方還是一動不動后,這個騎士立時做出決定——猛的揮刀砍了這韃子將軍的脖子上。

  「完了,都完了。」

  遏必隆痛苦的閉上雙目,忽然猛的睜開雙目,他不甘心死在這裡,他一把抱住鰲拜要將他拽上馬。可是鰲拜卻是紋絲不動,任他怎麼拽都不動一下。

  「鰲拜!」

  遏必隆急得大吼。

  「為什麼還要活下去?為什麼不死在這裡?」

  鰲拜平靜的看著遏必隆,緩緩搖了搖頭,然後撐著一桿長矛走到一塊石頭邊坐了上去。

  他伸手在身上摸索,可摸來摸去卻什麼也沒摸到,想起什麼,有些自嘲道:「倒是忘了煙袋還落在灤州呢。」

  「我有。」

  遏必隆不逃了,嘆了一口氣後走到鰲拜身邊,將自己的煙袋取出遞在鰲拜手中,然後取出煙葉捏了一把裝上,又顫抖著摸出火摺子點上。

  遠處過來的順軍見了這一幕,不知道什麼原因竟然停了下來,似乎要讓這兩個韃子的將軍抽完人生最後一袋煙。

  「吧嗒」吸了兩口后,鰲拜發現自己的心緒突然變得異常寧靜。

  死亡,真的沒什麼可怕的。

  「遏必隆,你也抽兩口吧。」鰲拜將煙袋遞給遏必隆。

  遏必隆沒有說話,默默接過煙袋抽了一大口,可能是抽得急了,一下有點嗆,使他不由自主咳嗽起來。

  鰲拜竟是笑了。

  遏必隆心裡難受,他將煙袋還給鰲拜,解下自己的腰刀輕輕撫摸著。

  他的腰刀是寶刀,太祖皇帝賜給他的,所以人家都管他的刀叫遏必隆腰刀。

  摸著摸著,遏必隆哭了。

  「哭什麼,咱們滿洲男人天生就是戰士,能夠死在沙場上是我們的宿命,有什麼好哭的,又有什麼好遺憾的。」

  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鰲拜的心其實也很痛。

  「鰲拜,咱們敗得冤啊!冤啊!為什麼,為什麼?!」

  遏必隆猛的抽出腰刀,恨恨的一刀插進泥土之中,望著不遠處看著他和鰲拜的順軍,眼神中充滿憤怒,棄滿不甘。

  他不服!

  短短三年,本可席捲中國,徹底征服漢人的大清怎麼就突然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那些尼堪順軍明明並不比明軍強大,也不比他們在山海關打過的李自成御營能打,可偏偏他們就敗了!

  遏必隆不服!

  因為,尼堪順賊甚至都沒有和大清的八旗堂堂正正較量過,他們每一次都是以多擊少,這不公平,不公平!

  遏必隆哭得很傷心。

  大清還有重兵,朝廷卻完了,族人也都要死了,甚至馬上連太后和皇上也要死了。

  他真的不甘,不服!

  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勇士連舉刀的機會都沒有。

  「我們敗的不冤,因為我們小瞧了漢人,太宗皇帝說過,征服漢人絕不能急燥,要如伐樹一般.……唉,順治元年以來,我們的國策出了問題,多爾袞不應該犯下這般低級錯誤的。」

  鰲拜長嘆一口氣,再也不說話,只靜靜的望著那些黑壓壓涌過來的順軍,那一刻,他的思緒突然回到了從前。

  他想到了崇德二年,太宗皇帝決定攻打皮島。

  是他鰲拜請纓為先鋒率部渡海發動進攻,不料明軍早已嚴陣以待,一時炮矢齊發,清軍進攻受挫,形勢緊急之時,又是他鰲拜奮勇衝殺沖向明軍陣地,冒著炮火與敵人展開近身肉搏,這才堅持到主力登島,一舉攻克心腹之患皮島。

  因為明朝東江鎮對於滿洲的威脅,因為始終不能拔除這顆釘子,所以捷報傳到盛京后,大喜過望的太宗皇帝親自撰文祭告太祖皇帝,以慰太祖在天之靈。

  也因為皮島的意義遠在明朝其它重城要地之上,所以鰲拜憑藉此戰功被太宗皇帝賜號「巴圖魯」。

  他想到了崇德六年他與阿濟格、尼堪等率部排列至海猛攻松錦明軍,結果明軍大敗而潰。

  這一戰,太宗皇帝稱之為揚國之戰,因為此戰過後,大清再也沒有敵手。

  這一戰,也讓他鰲拜成為了大清第一巴圖魯!

  他想到了盛京那個夜晚,他與索尼、譚泰等八人會集於肅親王豪格府邸,「共立盟誓,願死生一處!」

  他想到了盛京皇宮中,他按劍而前,對著所有人大聲說道:「我們這些臣子,吃的是先帝的飯,穿的是先帝的衣,先帝對我們的養育之恩有如天高海深。如果不立先帝之子,我們寧可從死先帝於地下!

  他想到了太宗皇帝臨終前對他說:「黃旗之中,獨你鰲拜最為賢能,其他人排斥漢人,而你鰲拜非但不排斥,反而很是接納,並虛心向漢人學習,這是你鰲拜作為滿洲第一巴圖魯最大的優點,能文能武,朕若不在,有你扶保豪格,朕就很放心.……」

  過往的一幕幕景象在鰲拜腦海中浮現著,往事如昨日之事般印象深刻,讓他不禁淚流滿面。

  先帝啊,臣對不住你啊!

  皇上,臣給您磕頭了!

  面朝灤州方向,鰲拜撲通跪下重重磕了三首,爾後他艱難起身,看向四面八方如潮水般的順軍,最終視線定格在一面已經倒下的正黃大旗上。

  「扶我過去。」

  在遏必隆的攙扶下,鰲拜走到了正黃大旗處,吃力的彎腰撿起這面大旗,然後用力朝天空揮舞。

  這是勇士最後的驕傲,也是最後的戰鬥。

  西邊已經看不到日頭,只有一抹紅雲絢爛如血。

  喊殺聲停歇,硝煙也散去。

  微風將兩岸濃重的血腥味漸漸吹散。

  最後一面正黃大旗倒下了,倒下去的還有這京東最後的滿洲勇士,以及那柄被滿洲人稱之為寶刀的遏必隆腰刀。

  大順永昌三年九月十二,滿洲正黃旗護軍統領鰲拜以下1620名將校兵丁戰死於灤州沙河,降者317人俱卸甲驅河溺之,僅三人逃出。

  捷報傳至北京,大順監國闖王感鰲拜忠勇,命將鰲拜屍體於沙河擇地妥善安葬,允立碑文,上書「滿洲第一忠勇瓜爾佳鰲拜」。

  又令賜遏必隆寶刀於第二鎮帥左潘安。

  次日,又諭:「准滿洲國主福臨降,著哲哲、布木布泰進京,沿途待以上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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