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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五章 那偽后不錯

  「前明崇禎元年,后金兵大破林丹汗於錫爾哈、錫伯圖、英湯圖一帶,林丹汗勢力被逐出西遼河流域。崇禎五年,后金主洪太會同歸附的漠南蒙古各部大舉進攻林丹汗。后金軍冒雨西進,越興安嶺至達勒鄂漠。林丹汗不意敵軍突至,渡上都河西奔,部眾沿途散走十之七八。

  后林丹汗逃至喀喇莽乃,聞追軍將至,倉猝走歸化城,又西渡黃河而南。后金軍在追擊中飛騎散發布告,瓦解察哈爾部眾。洪太進歸化城后,兵騎四齣,俘獲甚眾,土默特余部亦降於後金……」

  大順行營監國御帳中,正在進行每日長達一個時辰的「國事召講」。

  這個「國事召講」實際是明代經筵制度的一種延續,乃是禮政府尚書鞏焴及吏政府尚書宋企郊二人再三奏請,陸四這才命於行營開設的。

  兩位政府尚書都是前明進士出身,可能是認為大順現在已經統一北方,並且出兵塞外,已具正統王朝基礎,而無論朝中還是軍中卻多有「流寇」習氣,諸多典章不規範,武風嚴重,文氣孱弱,此不符新王朝氣象,因此希望通過重設經筵,使大順朝漸漸向正統王朝轉變。

  只是讓二位尚書沒有想到的是,監國納是納了他們的奏請,然而所講卻不大同。

  明代經筵所講多為儒家經典,即以四書五經為基礎教材,以、、、等書為輔材,鞏、宋二人也是想讓大順的經筵繼續沿用明制。然而經筵真開后,二位尚書卻發現監國竟是不令講儒家經典,反而諭令國事召講只說兩事,即國事、軍事。

  羽林軍將領樊霸為此笑道:「吊大褂子盡想好事,尚書尚書還不如上樹。」

  今日主講的是兵政府尚書陸之祺,其是「命題講」,因為昨日他便接到今日召講題為「蒙古事」。

  蒙古帝國的過去,陸四多半是了解的,但於近百年來蒙古之變化,以及現在蒙古之情況,卻是不甚清楚,而大順在平定西北之後必然會面臨南、北兩線問題,南線問題他不擔心,北線問題卻是要多多知曉才好。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故開此命題講,要那陸之祺為其講百年蒙古史。

  參加國事召講的還有第二軍提督劉體純、吏政府尚書宋企郊、兵政府侍郎賈漢復、剛剛奉諭前來行營敘職的甘陝總督孟喬芳,從前線趕來的第九軍提督李成棟、李元胤、耿繼茂等將領,另外有前西營戶部尚書王國寧、禮部尚書吳繼善、吏部尚書胡默等共三十餘人。

  其中吳繼善同胡默都是於鳳翔被順軍俘虜,暫在行營聽侯並無差遣。王國寧則是剛剛護送大西皇后楊氏前來行營,屬於「送婚使」。

  已為大順韓國公的孫可望並不曾前去拜見楊氏,對於楊氏自己選擇改嫁一事,孫可望雖心中彆扭,但也沒有因此生出芥蒂。

  誠如陸四所言,這位大西的東府爺雄心不再。

  「歸化?」

  陸四頓住,這個地名他耳熟。

  陸之祺忙道:「歸化城便是前明隆慶年間,駐牧於土默川的阿勒坦汗仿蒙元大都,於大青山之陽,黃河之深所建之城。城建好之後,阿勒坦汗向明朝請賜名,隆慶皇帝特以歸化賜之。」

  「應該是在這裡了。」

  帳中另有兩張大桌拼湊在一起,桌上又沙、糯米、粘土製成巨幅山川地圖。此是孫可望所置,因其精於製圖,陝西巡撫張國柱曾密奏可望繪圖極為講究,聚米為山,了如指掌,攻守佔據,實是不可多得良帥。

  陸四對孫可望的本事也是肚中有數的,故而也讓其發揮特長,干起了賈漢復之前干過的參軍一事。

  如此既顯他大順監國對孫可望的重視,也能讓孫可望發揮生平所長,為大順發光發熱。

  孫可望長棍所指之處,陸四瞧過去看了眼,微微點頭,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歸化城就是他前世的呼和浩特——青色之城了。

  「此地佔據山川地形之勢,我大順將來務必要收回。」

  陸四從袋中摸出煙來。

  侄孫義良那邊則將早已拆開的幾包煙取出,一一散給在場文武眾人。

  有抽的,有不抽的。

  主講的兵政府尚書陸之祺同吏政府尚書宋企郊見狀,眉頭微皺,無它,這煙氣騰騰的,沒半點皇家氣派,倒像是草寇開會,與經筵肅穆莊嚴完全不搭邊。

  可監國生性如此,二尚書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尋思「緩圖」。

  甘陝總督孟喬芳熟絡接過煙,在桌上輕輕叩了一叩,再用火折點上。西營那三位歸降尚書都是拘束,婉拒監國賜煙。

  孫可望沒接,但他抽的是自己的大煙袋。早年間隨義父征戰,大西軍的幾個「王子」們都喜歡抽煙。

  陸四示意本兵繼續。

  陸之祺又講了一些后,忽的說道:「.……昔林丹汗為蒙古黃金家族嫡系繼承,稱蒙古大汗,后林丹汗為滿洲洪太所敗,其子額哲以傳國玉璽奉表降滿,漠南諸部為洪太上尊號博格達徹辰汗。今滿洲為我大順所滅,其傳國玉璽也為我大順所有,依此傳承,監國當為蒙古大汗。此法統於我大順出兵漠南、漠北,並服蒙古諸部有極大好處。」

  陸之祺當年能被李自成看重,也不是吃乾飯的人物,點出了當下長城以外形勢於大順最有利的一點就是,除了蒙古諸部處於分裂互相攻伐外,就是大順從滿洲那裡獲得所謂蒙古大汗的法統。

  據此法統,理論上大順也是可以同滿洲一樣號令蒙古諸部的。

  雖然大順是漢家政權與蒙古人毫不相關,可滿洲人同樣也和蒙古人不沾邊。

  蒙古能奉滿洲為主,獻蒙古大汗於滿洲主,自當也能奉大順為主,奉大順天子為蒙古大汗。

  「蒙古大汗?」

  陸四「噢」了一聲,並沒有對這個大汗法統有多大興趣。他又不是李世民,喜歡勞什子「天可汗」的虛名。

  其實那枚從哲哲手中獲得的所謂傳國玉璽,陸四早已找若干「專家」驗證,結果證實那塊被蒙古黃金家族所有,並對外宣稱是傳國玉璽的大印其實是假的,實為漢篆「制誥之寶」。

  當年滿洲也有不少漢官,這些人雖當了漢奸,可也不是不學無術之輩,肯定能判明這枚玉璽是假的。然而洪太君臣仍是對外宣傳得天授傳國璽,將假當真,假戲真做,除了政治上的宣傳需要外,其實也是洪太想要成為天下之主野心的表現。

  陸之祺現在將這枚假玉璽和什麼蒙古大汗法統拿來說事,便是受到洪太君臣宣傳的蒙蔽。

  不過,陸四暫時也沒必要澄清此事,傳國玉璽也好,漠南諸部給洪太上的「博格達徹辰汗」這個所謂蒙古大汗稱號也好,拿來做做文章也是可以的。

  畢竟,蒙古人中有不少是吃這一套的。

  那麼想要成為蒙古人敬畏的蒙古大汗,就得弄清現在蒙古到底有多少大小勢力,然後將之分門歸類,必須打擊的算一撥,能拉攏的算一撥,哪些打也可以,不打也可以算一撥。

  搞明白敵人是誰,以後解決起來就好辦得多。

  陸之祺梳理了一下,除漠南蒙古諸部外,青海那邊有厄魯特蒙古,藏地也有一支,但這些蒙古人勢力都不太強,原因是被明朝和滿洲雙重打擊的原因,倒是漠北蒙古諸部實力強大。

  「漠北蒙古主要為喀爾喀部,其實為西北強國,共為七部,有三汗:中曰土謝圖汗,東曰車臣汗,西曰扎薩克圖汗……洪太在時,三汗曾遣使入朝瀋陽,定各貢白馬八,白駝一,謂之九白之貢,歲以為常……」

  「九白之貢」使得滿洲在洪太時名義上統治所有蒙古人,然而這「九白之貢」在陸四看來不過是漠北蒙古「以和平換取發展」的一種手段。

  滿洲還沒有被他陸四消滅前,漠北蒙古便對漠南動手,就足以證明漠北三汗的野心。

  「監國命宋權出使漠南諸部,使高傑坐鎮遼東,又使高一功復套,臣以為我大順眼下雖兵強馬壯,然錢糧缺乏,西北太平之後還是首當南征,爾後再經略北地。」

  陸之祺害怕年輕的大順監國「好大喜功」,不顧中國尚未統一這個事實,就冒然傾舉國之兵伐北,那樣的話,弄得不好就是隋煬帝的下場。

  陸四這邊雖讓高一功復套,將河套地區重新收歸中國所有,但他也清楚大順眼下沒有實力學明成祖朱棣伐北,所以不管是高傑坐鎮遼東還是高一功復套,都是屬於進攻性的戰略防禦。

  真要有能力伐北的話,他也不會讓宋權去拉攏漠南諸部,又犧牲自家父子的身體納那姑侄,將「滿蒙一體」變成「漢蒙一體」了。

  「河套實,則西北無邊患。遼東實,則東北無虜患。將來可以兩地為伐北根據。」

  說話的是甘陝總督孟喬芳,這位孟總督自打入座之後,總是時不時的瞥兩眼韓國公孫可望。

  孟話音剛落,急遞入內。

  陸四看過隨手放在一邊,問孫可望道:「韓國公以為復套之後,當如何治套?」

  孫可望一怔,旋即躬身道:「聽聞監國以河套重設五原?」

  陸四點頭,並說五原府城所在便是今後的寧夏省城所在。而無論是東套還是西套,都歸於寧夏一省。

  「復設五原,重現漢唐盛世,指日可期,臣向監國賀!」

  孫可望突然的「馬屁」讓陸四有些錯愕,但旋即也是釋然。前世歷史上這位義王降清后,對順治的吹捧那也是無節操的。

  這人吶,一旦沒了雄心壯志,也就是隨波逐流,淪於俗人了。當然,也可以說是一種自保的智慧。只是孫可望不會想到他再怎麼藏拙,甚至學蕭何放高利以污自身,還是被人家滿大爺一箭射死。

  陸四當然不會殺孫可望,否則也不必如此禮待於其,只是對孫可望的小心思覺得有些好笑。

  離孫可望不遠的李成棟之子李元胤起身道:「既設五原,便當築城以重兵守之,不可再如前明一般輕易丟棄。」

  「元胤有何想法,說與大家聽聽。」陸四笑著鼓勵李元胤將自己對於治套的想法說出。

  李元胤也不怯場,當下揚聲說道首先必須從長城內遷移大量漢人充實河套地區,否則河套地區光有城,光有兵,卻無民,便是無根浮萍,難以持續。

  陸四稱讚移民河套確是首要,復問可望當移民多少才能實了河套之地。

  孫可望答至少十萬。

  陸四問:「十萬之民出移塞外,實是浩蕩工程,如何遷民而使民不怨?」

  孫可望稱移民可使三個辦法,一是重利相誘。即以河套地區土地為「誘餌」,吸引長城內的貧苦之人前往安居。

  「一人百畝不能誘來,便以五百畝,千畝相誘。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百姓亦是如此。」

  第二個辦法則是遷關內盜寇罪犯往河套,倘若一縣移十犯,則一府便能移百犯,一省可移千犯,北方數省萬餘罪犯總是有的。此法還可年年持續,如前明將犯人流於西寧以充青海,數十年下去,河套地區的漢人數量必將佔據絕對主導。

  「漢人多,則地寧。漢人少,則地亂。」

  第三個辦法則是使一些軍隊仿效明軍屯於五原,一方面駐守,一方面開墾,朝廷則想辦法為這些駐邊軍人娶妻,如此一代、兩代下去,亦能極大充實人口。

  陸四命人一一記錄,因為孫可望提出的移民三法都是切實可行的。

  孫可望又建議要將河套地區的歸降蒙古人與遷移漢人混居,打亂其原先聚族為部落的習俗。並且要設營庄加以統一管理,轄區內土地所產以十為總額,官府得四,民得六。

  官四民六,看上去民眾負擔極大,然而民眾卻無地主盤剝,其擁有土地規模較之家鄉極大,因此凈得利遠比家鄉要多。

  如此,既能使五原民眾得實利,也能讓官府軍隊有錢糧維持。

  「錢法,鹽法、朝廷也當予以理順,輔以市貿,無論漢蒙,一視同仁,用廉吏,除貪酷,河套雖失我中國百年,但必將我為永固之地。」

  孫可望又結合河套地區多被蒙古人用於牧原的實際情況,認為還可以五原城為中心,於附近多築小城。

  「築城人力,一半軍隊,一半民夫。可諭令陝西、寧夏二省每戶出夫一人,領官米二斗,至五原交米一斗五千,餘五升給夫作口糧。每夫另給腳價銀二三兩不等,築城期間再予體恤,如此民夫樂於出役,必不為地方亂源。」

  「韓國公所言皆是良策,朝廷當一一施行。」

  聽罷孫可望諸法,陸四這才將高一功已破威寧海的好消息於眾人道出,文武自是歡喜恭賀。

  「傳諭寧夏巡撫趙忠義速遣人同第一軍交洽築城之事,再曉諭蒙古諸部,叫他們速速來歸,往後各安城池,或牧馬、或耕織,漢蒙一視同仁,皆為我大順子民,使子子孫孫永享太平。」

  「如此一來,蒙古降者當絡驛不絕!」

  眾人再次稱讚監國聖明。

  陸四走到孫可望面前,點頭道:「河套故土已復,今西北便只韓國公義弟定國一人,望韓國公能替大順解此難題。」

  孫可望欣然說道:「臣明日便往定國處,斷不負監國厚遇!」

  「好生與定國說,他非降我大順,而是重歸中國。」

  陸四又交待孫可望幾句,這才結束國事召講,未與文武多言匆匆離去。

  卻是要同那張獻忠偽后一會。

  侄孫義良先前密言那小娘子長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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