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高甜)
皇宮
人跡稀少的某處,高大皂樹下是一抹欣長湛青的身影。他微仰頭麵向樹幹,倒背了兩手。
早朝結束後,冷青堂沒有即刻打道回東廠,而是滯留在此地,刻意等待某人的到來。
不多時,有一身穿大紅八卦道袍、頭戴紫陽高帽的年輕男子從宮牆轉角處徐徐踱步而至,仙姿飄然,氣質非凡。
行至皂樹前止步,他對樹下的冷青堂揖手行禮:
“貧道玉玄磯參見督主。”清音出口時優雅抑揚,猶如玉石互迸。
冷青堂應聲回眸,薄唇輕抿,悠然一笑:
“國師免禮。”
玉玄磯,皇廷禦用道觀蓬仙觀出身,相貌麗出眾,舉止儒雅得當,被酷愛修道煉丹的孝皇帝視作不可缺失的寵臣,年紀輕輕便受皇命任職大羿國國師。
每逢孝皇帝閉關修道,與他同在道廬、跟隨他形影不離的人自然就是國師玉玄磯!
表麵看來,玉玄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暗地裏他和皇上的關係卻非同尋常,而知曉他們兩個修行實質的人,全朝野上下也隻有冷青堂與皇上跟前伺候的大太監胡公公了。
“皇上今日閉關修行,有勞國師,道廬內……務要好生‘伺候’著。”
“伺候”二字的音節刻意抬高時,冷青堂輕垂下濃長的睫毛,在下眼皮處投出兩道陰霾的暗影。徒然間,這對色澤沉重的線條竟使他俊美的臉孔呈顯出難以言喻的詭譎與狡詐。
玉玄磯連忙頷首,兩手攏進金線滾邊的大紅色寬袖裏,眉眼恭順:
“督主放心,一切已按督主之意安排穩妥。‘舍金丸’已煉製成功,接下來貧道隻等督主示下,便可動手。”
話畢,玉玄磯悄聲抬高一對美輪美奐的狐狸俊眸,有些邀功的看向了冷青堂。
他始終都明白,自己是東廠前任督主安插在朝野裏的一枚棋,與江太醫、程萬裏等人一樣,是效命於冷青堂、助他雪恨成事的“人力資源”之一!
“好!”冷青堂讚許的點頭,淡笑著調正頭顱,幽聲囑咐:
“萬事循環漸進、穩妥為先,凡事不可操之過急,仔細授人以柄。”
“督主寬心,貧道自會將督主的吩咐銘記於心。”
“這是……?”
冷青堂從宮裏回來,剛進東廠的南院就看到屋裏桌上那碟子粉、白兩色相間的精致點心,逐的眼前一亮。
顧雲汐手捧茶杯站在桌案前麵,清麗的小臉上笑意盈盈,眼眸裏全是流光溢彩,剔透晶瑩。
“今兒個是重陽節,這些糯米糖糕和花糕是我親手做的,專程拿來孝敬督主,每位擋頭那裏我也送了一份呢!”
說著把茶杯放到督主手邊,解釋道:
“新泡好的梁渡銀針,水溫正好。糕點偏甜,搭配您的茶最為適宜。”
重陽節
冷青堂盯著那盤糕點發呆,表情漸漸變得虛無。
隱約記得上次過重陽時自己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身邊守著慈愛的父親與溫柔的母親。
四歲的他,看到蒼穹之上清晰明亮的月亮時歡欣的鼓掌笑起來,根本不懂它在異國他鄉的蒼茫與空寂當中獨自閃耀時,便代表了近乎絕望的孤獨!
“父皇你看,天上的彎月好美啊,就像母妃的娥眉!”
父親微笑的點頭,柔軟的大手輕撫他的腦頂。
母親將他擁入懷抱,親親他的臉蛋,低聲提醒道:
“赫兒怎麽又忘了?這裏不是我們的國家,千萬不可再叫‘父皇’、‘母妃’,要叫爹爹、娘親……”
稚嫩的臉龐滿是迷茫,猶豫一下,他忍不住看向父親,不解問:
“可是父……爹爹,我們的國家……到底在哪兒?”
父親對月長歎,眼角濕潤了……
“督主?督主!”
聲聲呼喚將陷入追憶中的冷青堂猛的拉回到現實。
惶然抬頭,雙目對上顧雲汐探索的眼眸。
清明的眸光投在他臉上,不住的流動輾反,納滿猜測。
見他如夢方醒後的神色越來越顯凝重,她關切的詢問:
“督主,您怎麽了?”
顧雲汐此時內心籠起隱隱的不安情緒。
方才聽蕭小慎跑回來說,他將重陽糕分給擋頭們之後大家吃著非常開心,有感雲官兒的體貼周到。
顧雲汐的思想很單純,很簡單。
她以為督主見到這盤點心時心情定會和那些擋頭們一樣,表現出十分的愉悅。
畢竟除了年三十以外東廠一年四季從不過節,偶爾的一個小小驚喜總會讓人感覺忙裏偷閑的意外,任憑是誰也無法拒絕這份關懷的心意。
顧雲汐來東廠兩個月了,她能夠體會到督主對她從來都是一百一的好。
她決定借今日過節的機會討他個高興,然後開口求他恩典,放了她的大姐顧雲瑤與趙安。前陣子她偷偷摸進了東廠昭獄裏,非但沒找到大姐的相好趙安,自己倒先犯了痼症。眼下事過去許久了,她一直沒忘大姐顧雲瑤的囑托,也一直在尋找能幫她脫身的機會。
看如今的狀況,督主望著那碟子糕點出神,臉上的表情並沒有絲毫的驚喜啊!難不成自己哪裏做錯了,適得其反倒惹他生了氣?
“督主,您、您不是……挺喜歡吃甜食嗎?”
朝夕相處的這段時間,她基本上摸清了督主的飲食喜好。
顧雲汐此時越看冷青堂的麵色心裏愈發沒底。許久的寂靜無聲讓她感覺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又出聲追問一句。
“怎麽想到的,親手做點心?那雙手倒是巧的很……”
目光向她平視過去,他有意無意的反問,神色疲憊且恍惚,似乎身子回來了,魂魄繼續停留在了那個充滿悲痛與苦難的記憶世界裏。
“啊?那個……今天不是重陽節嗎?雲汐自幼沒有親人,身邊除了貢院的姐妹,就隻有撫養我長大的顧媽媽和督主……”
顧雲汐娓娓而談,眸光一直追隨著冷青堂的神情變化。
剛才他問話的語氣太過平淡,根本聽不出是愉快開懷,還是正在悄生悶氣。
語音稍停,顧雲汐匆匆喘口氣繼續說道:
“雲汐的命是督主給的,來東廠又承蒙督主的照撫。雲汐想要回報您,可拿不出像樣的寶貝,隻會手頭上這點能耐,因此才親手做出這碟點心來表達對您的感激。俗話不是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嗎。重陽節除了該與親人相守,還是個懂得感恩與回報的節日。故此再怎麽花費時間孝敬您,也是應該的!”
一口氣傾訴完,顧雲汐感覺身心輕鬆多了。
如此奉承,他總該挑不出毛病了吧
冷青堂依舊沉默不語,目光始終在侃侃而論的顧雲汐身上駐留。心房因為那碟子點心逐漸暖了起來,偏是臉上不肯流露出絲毫情緒。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驀的,他輕嫋嫋的重複她的話,猝然追問:
“你將我,視作你的父親?”
“是……是啊……”
她與他對視,表情懵懂,說話的底氣卻因他的眸光太過尖銳、犀利而明顯不足:
“您……您不是認了我作您的徒弟嗎?我……我雖然念書不多,也……也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意思……我……”
顧雲汐再不敢繼續說下去,她看到自家的督主已經站起身闊步向她走過來,俊臉拉得老長,麵色格外~陰鬱。
“督……督主……”
顧雲汐沒來由的心慌神懼,看著督主逐漸放大的臉步步後退,兩手毫無控製的緊握成拳。
這算什麽?無緣無故生
氣了?我哪裏惹到他了嘛!難不成在早朝上受了氣,回來拿我發泄?
直到身後貼到牆壁,再無退路。
冷青堂盯著顧雲汐嬌柔貌美的瓜子臉上種種驚恐與無辜交織的表情,突然心中暗笑起來:
小丫頭真是單純可愛,想拍馬屁又不會說話,你見過這麽年輕有型的爹嗎?
細忖也怪不得她,誰叫那日自己下定決心對她傾吐情愫的時候,恰就趕上她藥勁侵身,躺在他懷裏沉沉睡著了呢!至於他說了什麽,她根本就沒聽進一句!
二十七歲的男子和十五歲的小姑娘站在一起,真有那麽顯老嗎?不老吧?不過隻大了她一點點而已
冷青堂瞬間心生好奇,想要探究這小丫頭接下來的表現會是如何的。於是他繼續裝出怨懟憤憤的樣子,沉聲質問:
“你視本督為父,是想表達本督已經年邁,老到足可做你爹爹的歲數,是不是?”
顧雲汐當即委屈又無奈,用力搖頭。
天啊!他倒真會找茬,怎麽就挑中了這句啊!
仰視眼前曲線分明、溫潤如玉的麵龐,顧雲汐暗暗叫苦。精靈慧黠的眸子轉了又轉,她想到對策,強顏歡笑改口稱讚他道:
“督主豐神俊逸,玉樹琳琅,怎麽會老?!您不老,不老!年輕得很”
“嗯?”冷青堂不買賬,高挑了兩眉,滿臉的嫌棄和質疑。
想敷衍我?沒門
事到如今,顧雲汐隻好依靠撒嬌企圖蒙混過關。
“督主,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
她可憐巴巴瞅著他,眼眸中水波粼粼的好不誘人。
糯軟清潤的討饒聲音聽得冷青堂內心陣陣顫抖。別說壓根沒氣,就算真的有氣,經她一番清純的蠱惑,他也會輕而易舉的繳械投降。
正想放過她,目光卻被什麽再次牢牢吸引住。
顧雲汐的身子傾靠在牆壁上,潔白的上齒正狠咬著下唇不放,竟然將那片柔嫩的唇瓣生生扯出一道失血的白痕也毫不知情。
冷青堂對那兩片粉潤的唇瓣目不轉睛,他覺得它們的顏色就像桌上蓮花碟裏花糕的色澤,一樣的妖嬈欲滴,惹他生出一絲很不安分的遐想,極欲將它們含在自己口中,細細的品嚐一下,味道是不是也如那糕點一般,香甜美味?
顧雲汐早就惶恐到了極限,背貼冰冷堅硬的牆壁不停急喘,使得寬大官服的上身立顯出兩個玲瓏的輪廓,緊跟呼吸節奏高低跌宕,起伏不定。
冷青堂被眼前這副似是欲拒還迎的姿態搞得瞬間熱血賁張。
對麵,顧雲汐也不出聲,表情驚恐而警惕,時刻留意著督主下一步行動。她將他的顫栗看在眼中,認為真是自己把他氣到發了瘋。
這下完蛋了!
距離太近,督主真要是甩來一記鐵砂掌,我不立馬被他拍死了?偏偏後邊是牆,想逃也沒處逃啊……
他終於率先出手伸向她。
死定了
顧雲汐心中暗叫一聲,嚇得閉緊了兩眼。
感覺到有手指輕柔的撥起自己的下唇,將它從堅硬的貝齒下麵解救了出來。
顧雲汐急忙睜開眼。
“老這麽咬著,不疼嗎?”
對麵,督主溫柔的輕聲問,呼吸有些微急。
“……”
恐懼感覺登時去半,四目相望,不知不覺間,顧雲汐的臉頰燒灼出一抹桃粉。
薄唇輕勾,冷青堂疏起玩味的笑意,捏了唇瓣下方完美小巧的下巴,他漸漸低頭,聲音柔軟而曖昧:
“大過節惹本督生氣……自己說,本督該如何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