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兩相放過(小虐)
凜凜逼問居高臨下傳來,
顧雲瑾低頭抽泣,兩條彎眉隱隱挑動,似隱著萬般的不甘。
“怎麽,你是不願嘍?”
冷青堂驀地瞪大了鳳目,聲音陰鷙高挑。
“不會、不會,雲瑾自是願意!”
一旁的顧媽媽早已哭花了妝容,既被督主的麵色嚇得不輕,又心疼自己一手帶大的顧雲瑾受到責難。隻得一壁替她說好話,一壁用手指輕敲她的後背,不做聲的示意,當務之急便是識相啊!
顧雲瑾兀然止住悲泣,瞪圓的兩眼直勾勾瞅著地麵,隱忍恨意深提了口氣撲到顧雲汐腳下,聲嘶力竭的叫嚷:
“幹娘,好幹娘!女兒不懂事,您別和女兒一般見識,快和幹爹說句好話吧!放過我,放過我吧!女兒再不敢對幹娘不敬了”
顧雲汐驚慌失措的倒退了兩步,低頭正要將目光投到她身上,小手忽被督主捉住。
冷青堂凜色看看左右,淡然吩咐左右:
“顧雲瑾為下不敬,忤逆幹娘。來人,拖下去,即刻杖斃!”
顧雲汐愕然:
“督主,她已經認錯了……”
“認錯歸認錯,該罰、自然還要罰!”
冷青堂挑眉,神情乖戾。
顧雲瑾眼白上翻,即刻昏在顧媽媽懷中,仍被兩個小太監從老婆子攬護下搶了去,生拉硬拽往外麵拖。
顧媽媽坐在地上,放聲嚎啕。其他人更是嚇得跪在地上,大氣不敢深喘。
顧雲汐茫然失措的看著眼前的種種,突然跪身,頷首向冷青堂懇請:
“督主息怒,念雲瑾年幼,望對其從輕發落,隻當是為雲汐積福。”
冷青堂深深看了她一刻,改口對候著的小太監道:
“將顧雲瑾拖至外院赤體鞭笞三十,吩咐貢院一眾前往觀邢!
不屑的目光隨即瞥向顧媽媽,冷聲道:
“顧雲瑾雖是年幼卻心腸歹毒,不適合入宮奉職,還是一輩子爛在貢院裏頭,做她的皇妃夢好”
顧媽媽當然清楚督主的話意。輕易的一句,就將顧雲瑾入宮資格撤掉了,這無異於判了她的生死!
一時間,顧媽媽看到眼前金星無數,驚嚇過度背過氣去。
顧雲汐起立時,垂目看到綠凝那幾個跪地的姑娘正悄悄的抬眼盯向她。
目光對接的刹那,顧雲汐隻覺她們射過來的眼神麻木而冰冷,重重疊疊的好像驚濤駭浪,又如利劍,將她的身子戳得千瘡百孔!
心房桀桀顫抖,她刻意想要躲開那些眼神,卻發現它們如影隨形,讓她避無可避。
這時,督主拉她出屋。
雪還沒停,白色的冰花閃著光,從凝重深遠的蒼穹深處洋洋灑灑落下來。
廊下,小太監為督主、顧雲汐披上大氅。冷青堂一手撐起油傘,一手籠住顧雲汐的肩膀,與她在傘下同行。
哭天搶地的嚎叫夾著脆利的皮鞭聲從前院某處傳過來,聽得顧雲汐身子桀桀顫栗。
冷青堂的手在她肩上輕拍,和顏細語安慰道:
“別怕,沒事。你的痼症才見好轉,並不適宜過去觀邢,我們直接回提督府去。”
邊走邊說,他那直視前方的眼光絲毫沒有察覺到她一半紅腫一半蒼白的小臉上寫盡了苦悶複雜的表情。
督主的大手,格外暖。他對她傾注的柔情,她不止一次的體會到……
他,最是護她
未出裏院,顧雲汐便頓住步伐。
冷青
堂隨即停身,詫異的看向她。
“怎麽了丫頭?”
“督主,我們……我們不要這樣了……”
“……”
顧雲汐側身,緩緩與督主拉開距離,憂鬱的抬頭。
“督主……我們、我們不該像以前那樣……”
冷青堂一愣,垂目怔怔看她半晌,才用充滿討好的語氣道:
“丫頭,有些人天生便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顧雲瑾說的混賬話根本不值得你反複探究!你若不滿意,方才我想讓她永遠閉嘴時,你為何又要阻止!”
“因為……她說的、說的……並非是些混賬話。我確實是在貢院裏麵……被您、被您看著長大的姑娘……”
“……”
冷青堂驟然眉頭深蹙,俊臉上的厲色越發明顯,似乎像被逼得忍無可忍,逼到再無退路,陡然沉聲喝道:
“那又如何!本督喜歡你”
“我、督主……我……不喜歡那樣……”她幽怨的看他,顫聲說完,心房好像瞬間被撕裂開來,疼痛彌漫。
“……”
撐傘的大手徒然失了勁,掌中的油傘徐徐降下去,落到積雪上滾出半個弧度。
“丫頭,你究竟想我怎樣?”
他緊盯她不放,疑問之聲 暗啞無措。
“……兩相放過,可好……?”
她終於迎合上他的目光,蒼茫的小臉隔著紛紛揚揚的白雪,有些讓他看不清神色。
冷青堂的內心莫名飲痛,持續不爽的感覺磨得他幹張嘴抖動幾下,竟接不上一句話。
兩相放過
眼中是他無時無刻不捧在手裏暖著、放在心上疼著的小人兒。如今,她居然決決絕站在他的麵前,和他說什麽,兩相放過?
隻這一刻,如若被寒風貫穿,他的心涼透了,千言萬語完全堵在了喉嚨裏,再難表達
一團團白氣從冷青堂半開無語的口中吞吐出來。好一會兒,他才有所指代的顫聲問:
“你、其實在意……對嗎?”
“我在意!”
她急急回答,表情篤定,甚至沒來及深究,自己的“在意”與督主的“在意”究竟是不是指同一件事。
冷青堂驚愕到五官抽搐,高大朗俊的身形恍似被無情的冰雪凝凍,在遍地落白間久久定立不動。
大事未成以前,他有太多的秘密都無法對她道清。
大雪紛揚,片片冰花飛入顧雲汐的眼中,凍得她眼皮堪堪的戰栗。
須臾雪化,在雙眸前氤出一層清澈的水簾。隔著這層水簾,督主的麵容變得模糊。
時間猶如靜止,皚皚雪落間隻留下一高一矮的身影,默然對立。周遭雪落,發出細碎的“沙沙”聲響。
寒風中,冷青堂的回應飄渺而至,顯得有氣無力:
“好,隨你……”
雪花繽飛,天地同色,那一抹湛藍的身影孑然遠去,雪地上是他落寞的腳印。
督主……
督主!
顧雲汐失神的站在雪地裏,任朵朵瑞白在肩頭後背積了厚厚一層。
如今,白茫茫天地間獨剩了她一人!
眼淚奪眶而出,頃刻間又被寒風吹幹。
“姑娘?姑娘您這是做什麽呢!”
眼瞅著督主撇了顧雲汐獨自離去,晴兒趕上來扶住她,表情焦急:
“您和爺明明心意想通,爺又在眾人麵前許了您名分,您何苦要拒絕他,非要下了他的麵子不可?!”
“我……我……”
顧雲汐張嘴不知該說什麽。
明明心悅他已久,到頭來卻是她,傷他最狠!
心如刀絞,也不過就是自己現在這般的感受吧
冷青堂快步走出貢院,默默上了馬車。
程萬裏向貢院裏麵張望,並沒看到顧雲汐的影子。
他清楚督主特意趕過來接她回府,現在卻見他臉色緊繃的走出來,內心有種不妙的預感。
“督主,咱們去哪兒?”
程萬裏轉頭,向車內詢問。
“……”
督主的眼光發直,好像正為了什麽失魂落魄。
“督主……”
“……回東廠!”
冷青堂倏的給了答案,迷茫的眨眨眼,心不在焉的補充:
“小慎留下,護著雲汐回府……”
程萬裏與蕭小慎互傳了眼神,帶隊引領督主的馬車率先離開貢院。
蕭小慎神情嚴肅,正要奔進院中,轉身時看到顧雲汐被晴兒攙扶著,一路跌跌撞撞走出來。
“雲汐妹妹,你這……”
蕭小慎見狀問她,滿臉的焦急與不解。
“你和督主兩個……到底怎麽了?”
顧雲汐好像掉了魂般神色凝滯,身子寥落的撐在馬車旁邊紋絲不動,長長的睫毛沾著落雪。
驟然,她放聲大哭起來,悲戚之聲被呼嘯的寒風撕裂。
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爬上馬車的,似是失了心,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輕飄飄的,雲山霧罩間已然置身在了提督府裏。
一整天顧雲汐水米不進,坐在屋裏發呆。
晴兒把屋中暖爐燒熱,到了晚間,又百般勸慰才哄著她喝下一碗魚蓉粥。
屋外寒風凜冽,如咆哮的鬼魅,攪得顧雲汐徹夜難眠。她蜷縮在被子裏,內心無比彷徨。
他不在,整個提督府仿佛陷入了死寂。他不在,她就沒了主心骨。
督主現在在做什麽
白天貢院裏,聽他當眾許了她“提督夫人”的名分,當時的她,開心又覺惶恐。
顧雲汐真心實意喜歡督主,自然願伴他相守終生。
可她不願貢院裏的人認為她是貪圖名利,更以此在督主背後對他品頭論足。
督主因為她和西廠的明公公撕破了臉,現在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物。她再不想拖累督主。
一句“兩相放過”極度傷他,可真正在飲痛的,又何止他一人?
日子於平淡之中一天天度過。
晴兒每日都守著顧雲汐,陪她說話,帶她將之前院裏采集風幹多時的桂花、山楂、海棠果子用蜂蜜或鹽粒子醃上,又讓蕭小慎變著方兒從東廠的番衛口中打聽督主的近況講給顧雲汐聽。
據說皇上派皇貴妃之弟、神樂侯萬禮出兵北部番國平亂……
據說西廠督主明瀾主動請命前往江安六郡巡查賑災,不想遭東宮皇後阻攔。
一番勸諫,孝皇帝采納皇後建議,任命東廠提督冷青堂為欽差,全權主持江安賑災一事。
東廠裏,冷青堂正忙得不可開交。
提督府內,顧雲汐知他一切安好便已安心。
窗外“蔌蔌”的雪落,那些湊在臘梅枝丫上咄咄紅色的花苞積滿了白雪。
顧雲汐撐頭看著大雪飄飄灑灑,內心止不住的孤寂、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