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神王回朝
江安,奉元郡
今日東廠將離開奉元到下一郡視察,早起,冷青堂讓顧雲汐收拾行囊。
院裏遇到小丫鬟晴兒,她立馬把顧雲汐拉到角落,目光前後上下的一勁兒打量她。
“晴兒,你幹嘛啊?”顧雲汐嫌棄的問她。
“姑娘……”晴兒神秘兮兮,欲言又止。
顧雲汐沒耐煩的搖頭,甩了晴兒的手:“沒事我可收拾去了,咱們下午還要去樊陽呢。”
“哎!”晴兒再次扯住顧雲汐一隻胳膊,壯膽問:“就是想問您……爺他他昨晚……欺負您沒有……”
“嘶……”顧雲汐難為情的咂舌,慌忙堵了晴兒的嘴,沒好氣的怨她:
“你這小丫頭真是沒大沒小,腦瓜淨想什麽呢!看我回了督主早些打發你出府,給你尋個男人嫁了算了……”
晴兒撥開蓋在嘴上的小手,見顧雲汐羞得滿臉通紅,強忍著笑意:
“瞧您,還沒被爺娶進門話裏話外倒先向著他,我還不是關心您,怕您吃虧嘛!”
“去!”顧雲汐白了晴兒一眼:“督主才不會欺負我。”
說話之間人已跑遠。
晴兒在背後長舒口氣:
太好了,看那副幸福爛漫的背影,小姐還是從前的小姐……
大羿,京城
嚴冬清晨,陽光和著薄霧,射到地上並不顯十分溫暖。
雪停,文武百官衣著整齊,在皇宮的廣場上列隊迎接神王父子搬師凱旋。
北疆邊界大戰,神樂侯萬禮旗開得勝。不僅斬殺敵軍主帥,大退番軍,更攪獲寶馬二十匹,糧草、美酒等戰利品無數。
大戰告捷,消息傳至京城,孝皇帝大喜過望,下旨召神王父子回朝,當麵行賞。
東宮錢皇後以身體抱恙為由,未曾出席接風儀式。
一大早,通向皇宮的主街道打掃一淨,禦鑾軍持長矛把守,將圍觀的百姓們驅趕到兩邊的便道上。
時近正午,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百名步兵走在前端,以後就是當今皇貴妃的親弟弟、神樂侯萬禮。
此人年紀二十三、四,生得五官周正、儀表堂堂,身形修長而非粗獷。他一襲紫衣紫褲,外披銀絲軟甲,頭上銀盔閃閃發亮,正中五色雉尾“突突”搖擺,威風八麵。
騎在彪悍俊馬上,萬禮似笑非笑的東瞅西看,居高臨下的目光冷鷙而高傲。
他身後的轎子裏坐著神王萬宗,是位紅麵長髯、氣宇軒昂的中年武官,也是 皇貴妃與神樂侯的生身父親。
勤明殿前,萬氏父子參拜聖上,孝皇帝大喜。
皇貴妃萬玉瑤陪王伴駕,身著華麗的大紅蓉花宮裝,滿頭金釵珠翠爍爍其華,伴隨她花枝亂顫的笑容,在烏鬢間婆娑閃亮。與親父和弟弟相見,又是豪華諾大的排場,萬玉瑤內心自然歡喜,可礙著皇室禮儀,於百官麵前又要端著皇貴妃的架子,隻好將無限的欣悅暫壓於心底。
君臣見過,孝皇帝賞萬禮黃金戟一支,黃金甲胄一件,以及京城以南一塊府地,又在宮內設午宴,為萬氏父子接風洗塵。
孝皇帝長期沉迷酒色與道術,剛進不惑之年身子就已虛空,飲宴不多時便靠在龍椅上昏昏睡去。
萬玉瑤急忙吩咐幾個小太監送皇上回棲龍殿休息去了。
酒宴散去,萬玉瑤將萬氏父子召進永寧宮。
一家三人落座,宮娥端上茶點,全部退到殿外守候。
“父親這次回京,務要在神王府住些時日,多陪陪母親才是。”
和家人團聚,萬玉瑤說話時,妖嬈的遠山黛眉和桃花眼俱帶著難以掩飾的喜色。
萬宗手捋須髯微微笑道:
“娘娘安心。這次
回來,老臣自會在府中多留些日子。想來常年鎮守邊防,王府上下都是你母親操勞打點,也是辛勞了。”
“待宮中閑暇時,女兒也會召母親進宮來,多陪她說說話。”
“哎……”萬宗擺手:“不可。如今娘娘貴為中宮,凡事要率先垂範,侍奉聖上便是娘娘的職責。”
萬玉瑤聞言神色見愁,撇嘴不滿道:
“皇上哪還需要女兒侍奉?如今他整日都紮在道廬裏麵,與那國師玉玄機待在一處,早就把女兒拋在腦後了!”
萬禮原本正立在西麵紫檀百寶格上旁,擺弄一方口銜夜明珠的翡翠貔貅,聽到父女二人的對話,轉頭插言:
“那玉玄機到底是個什麽人物?居然被封為國師?頭三年我在京城裏時怎麽沒聽說過他?”
萬玉瑤無奈的擺擺頭,挑眉垂眸,幽怨道:
“那人兩年前才從蓬仙觀修滿得道就被皇上看中了。說來也奇, 每次皇上身子不適,隻是吃玉璿璣煉製的丹藥,一兩天內便會大安。”
萬宗聽了麵有懷疑,皺眉問萬玉瑤:
“可曾派人暗自查過那道士的底子?”
“查過。”萬玉瑤篤定:
“東廠曾經查過,確實是打小在蓬仙觀裏出家。說來蓬仙觀也屬皇家道觀,用人方麵自會仔細!”
“哼!”萬禮聽後憤然冷哼:
“東廠?長姐你怎麽還肯信東廠?”
“萬禮!”萬宗聽兒子居然以輩分直呼萬玉瑤,氣得長髯吹起老高,厚掌一拍桌子,斷喝:“沒規矩!”
萬玉瑤的身份是皇貴妃,與皇後隻差一級,就算家人相見,也隻能稱她是“娘娘”,不能造次。
“父親何必如此,”萬玉瑤卻不當真,笑意瑩瑩的勸解:
“弟弟能與我如此,可見與我最親,您何必發火。”
萬禮也不在意,將翡翠貔貅放回百寶格子內,寒笑森森道:
“那東廠的督主目無尊卑,不懂規矩,居然在奉元城斬殺了督尉劉彪,簡直不把我們萬家放在眼裏。”
那日奉元,劉督尉一死,就有手下軍衛飛鴿傳書,將其死訊報予了萬氏父子。
神王萬宗也將雙眼瞪圓,狠聲道:
“當初平蘇燁之亂時,那劉彪曾在亂軍之中救過老臣一命,眼下竟死在一個無根的宦官手中,想來叫人氣憤!”
“竟有此事?”萬玉瑤表情驚愕,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看老父與親弟。
冷青堂素日裏做事沉穩,更不會不清楚劉督尉的背景。萬玉瑤深信,能讓冷青堂不顧裙帶關係質疑將其斬殺,必然是有他該殺的理由!
這時有小太監進來通傳,西廠提督明瀾已到永寧宮外,等待覲見。
萬玉瑤命人傳他進來。
很快,明瀾頷首低眉一路快步走進正殿,在主位前停下,躬身施禮:
“微臣明瀾拜見皇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隨後,他又向測座扭身拱手,恭聲道:
“微臣參見神王爺、小侯爺。”
“免禮,今兒來得挺早啊!”
一見到明瀾那塗香粉點朱寇的妖冶五官,萬玉瑤抿唇媚笑,心裏說不出的歡喜。
明瀾笑魘如花,行神五體恭順,開口就說:
“今日西廠無要緊之事,接風喜宴一結束臣就趕了來,怕是娘娘宮裏有什麽吩咐,臣自當為娘娘效勞。”
“嗯,到底是本宮宮裏出去的人,對本宮的事最是上心!”
萬玉瑤勾唇滿意的笑。
神王萬宗斜睨明瀾一眼,冷冷的垂目,默然品著茶杯裏的香茗。
萬宗武官出身,個性桀傲,打心眼裏看不上宮裏這些奴顏婢膝的太監。
他真不清楚自己的寶貝女兒究
竟是什麽審人眼光,莫不是魔怔了?偏就看上明瀾這粘膩如脂的宦官,還將西廠如此重要的皇廷稽查機構的指揮大權交到他手中。
以萬宗多年識人的經驗判斷,論心機才能,這明瀾遙遙不及東廠的提督冷青堂。
小侯爺萬禮精滑的目光將明瀾打量一番,譏誚的笑道:
“明公公,到底是和從前不一樣了!這等做工的蟒袍穿在身上,手裏沒了拂塵,當真不像個奴才,對貴妃、對咱們,也自稱起‘微臣’了。”
“哎呦,小侯爺您這是打趣奴才了……”
明瀾抬起右手,勾一勾蘭花指放到點朱的唇邊,諂媚笑道:
“臣是仰仗了皇貴妃才有的今日,再怎麽,微臣都是皇貴妃與萬家人的奴才呢!”
一看他搔首弄姿如婦人般萬禮就覺膈應,不禁緊緊繃起嘴角的肌肉,將就快噴出來的狂笑強行壓了下去。
日頭漸西,天光大沉,時候不早。
萬玉瑤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神王萬宗:
“父親難得來永寧宮一趟,本宮就傳晚膳,今晚您與萬禮在永寧宮進晚膳可好?”
萬宗聞言,肅然的紅臉蓄起平淡笑意,捋了捋花白長須,拱手道:
“老臣謝過娘娘。”
明瀾見狀向萬玉瑤深施一禮:
“娘娘一家團聚,微臣不便打擾,就此先行告退。”
“好,你去吧。”
萬玉瑤笑眯眯的看向他柔聲說一句,眼神曖昧。
今日與娘家人相見,父親身體矍鑠,弟弟英朗穩成,萬玉瑤內心大喜。
她在宮裏權位坐得穩,神王父子在朝中才能立威。而孝皇帝仰仗萬氏,她萬玉瑤在後宮才會更得聖寵。與母家相生相依的關係,她一早就清楚。
明瀾剛剛走出永寧宮,神樂侯萬禮便追了出來,在他背後揚聲道:
“明瀾,你等等!”
明瀾止步回首,見到萬禮,塗脂抹粉的錐子臉即刻綻出卑微諂媚的笑顏,聲音陰柔的問:
“呦,小侯爺有什麽差遣,盡管叫下人傳話吩咐奴才便是,怎好親自跑出來?”
“嗬嗬,你行啊!”
萬禮兩手倒叉在腰間,舉止極是隨意,銳利的目光在明瀾周身上下輾轉一刻,嗤笑道: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您二品官服加身,本侯也該尊稱您一聲‘明督主’啦!”
說話間萬禮向明瀾拱手。
明瀾臉色大變,白臉上神色甚是慌張:
“哎呦我的小侯爺,您就放過奴才一回,別再拿奴才逗樂兒了。剛才奴才在娘娘宮中不是還說,奴才是前生修來的福氣,今生得遇娘娘,受她提攜才有今天。奴才啊,這輩子都要感念娘娘的大恩……”
“行啦、行啦!”
可能是明瀾說話語氣太過陰媚酸腐,把萬禮嘔得直翻白眼,就差張嘴吐出來。他不耐煩的揮揮手,打斷了明瀾的信誓旦旦。
“我問你,既然對我長姐忠心,如何還讓別人得了勢去?”
“這……”
明瀾五官一怔,進而露出幾分驚惑。眼眸轉轉,他將春筍的兩手疊在一處抱拳躬身:
“奴才愚鈍,還請侯爺明示。”
“既然你受長姐提拔才有今天,為何不能全心維護長姐的利益?江安六郡賑災放糧,傻子都知是個揚名立萬的好時機,你身為西廠提督如何不知爭取,反叫那東廠的冷青堂搶占了風頭,剛到奉元郡便斬了我父親的愛將劉彪?!”
這事明瀾倒是有所耳聞。督尉一職屬於軍機要員,冷青堂將其斬殺之後,早已飛書上報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