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又遇突襲
馬車裏
驚呼聲才剛揚起就遭遇了無情的鎮壓。
冷青堂一個俯頭,狠狠銜住顧雲汐的小嘴,迫她止聲。
大擋頭艾青騎馬走在車輛旁邊,聽到車輿裏傳出不尋常的動靜,情知不好打擾卻又放心不下,逐在馬上轉頭,低聲喊:
“督主……”
冷青堂放開顧雲汐,喘氣沉聲向外問:“何事?”
艾青聽出督主聲音有異,便不好再說。
恰巧一隻羽毛潔白的飛鷹落到艾青手臂上。艾青見鷹腿上綁有細小的竹筒,就把它取下來,對車裏道:
“雪鷹帶消息來了。”
冷青堂接過竹筒,從裏麵取出字條,看到上書四字:
神王回京。
他勾唇淡漠的笑,隨手將字條投入身前的炭爐裏。
轉頭再看顧雲汐,見她很老實的縮在車輿一角,一動不敢再動,便青著臉問道:
“又怎麽了?”
她努著唇瓣,委屈巴巴的望他,桃色小臉上寫盡了驚恐又羞澀的神色,眼神再不敢去盯他的下巴。
“督主,我不是有意、有意要說錯話……”
督主剛剛看字條時她就在旁邊檢討自己。
督主去了勢,怎可能會有那些個男性特征?偏是自己沒心沒肺口無遮攔的,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還不是再次重傷他的自尊心了?
明明內心已經淩亂抓狂,冷青堂不得不做出隱忍之態。
不知者無罪,這純情的小丫頭並不了解他的真實身份,難怪表現得如此震驚。
離京時,冷青堂隨身帶了敷臉藥膏和煎服的草藥。但入奉元後遇事太多,他忙得無暇顧及自身,根本沒時間按時服藥、才使某些男性體征有所暴露。
想來自己也還感激這丫頭,多虧被她發現,要是換作旁人,怕是會惹更大麻煩。
“咳……”
為避尷尬,冷青堂清清嗓子,麵沉似水吩咐顧雲汐:
“若要安穩呆在東廠裏,剛才的事不準到處亂說,就爛在自己心裏,明白嗎?!”
“哦……”
顧雲汐盯著督主那張嚴肅卻俊美非凡的臉孔,似懂非懂的點頭。
回想昨晚兩人睡在一床上,督主舉止也如現在這般喜怒無常,顧雲汐不禁又為他的身體狀況擔憂。
光滑的小手緩緩摸過去, 試探著蓋在溫暖的大手上。
她聲音柔和的問詢:
“督主,您要是身子真覺不適,咱們別耽擱。到了驛館,我去找大夫為您把把脈吧。”
“我沒事!”
冷青堂目不斜視,加重語氣道:
“不過是多長了幾個痦子,有何大驚小怪?!”
“可、可那些……不像是痦子啊……”
顧雲汐小聲堅持己見,還要繼續說些什麽,突見督主刀片般犀利的眼神甩過來,頓時不敢再吱氣。
身邊,督主威喝:
“老實坐車,惹我生氣,當心踢你出去!”
“哼!”
狗咬呂洞賓……
顧雲汐暗自嘀咕,唯獨不敢將心裏話大聲念出來。
幽怨的小眼神瞪一下督主,她不再和他講話。
到達樊陽郡已是傍晚。
比起奉元,樊陽轄域並不算大。
幾天前,當冷青堂逗留在奉元時,趙參領的糧隊就已經過了這裏。
晚間,冷青堂在驛館與樊陽郡的白太守見過,聽其匯報郡內民眾數量、賑災米糧領用情況與民房修補進展。
顧雲汐與晴兒住一間房。一進客房,她倒頭就睡,晚飯也沒起來吃。
睡到半夜,一陣饑腸轆轆迫使她醒過來。
四周烏七八黑,不知是什麽時辰了。
晴兒睡在床的一邊。害怕吵醒她,顧雲汐小心翼翼的下床,偷偷推門溜出去找東西吃。
經過督主的客房時,她看到裏麵亮有燈光,一股煎藥的味道從屋裏散出來。
因是下午被顧雲汐發現了某個秘密,到達驛館後,冷青堂便單獨要了一個房間,以便悄悄進
行一些事。
千戶大人不在身邊,沒人幫他用棉線刮臉,他隻好以隨身攜帶的刮刀蘸一點皂粉刮臉敷麵,之後在暖爐上煎一劑草藥,預備睡前服下。
“督主!督主”
聞到藥香,顧雲汐在屋外不停拍打房門,好像發現了天塌一般不得了的大事,聲音已然急到走形。
過了好久,裏麵“”門栓聲響,房門向兩旁打開。
顧雲汐整身趴在門上,冷不丁門開,小身子咕嚕一下跌進督主懷裏。
“大晚上不睡覺,亂叫什麽?”冷青堂板臉,聲音不悅。
“您大晚上不睡覺,躲在屋裏熬藥做什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要不要緊?”
來不及將身子與他的分開,她就靠在他的胸前急切抬起頭,投向他的眸光驚惶而焦炙。
躲不過,冷青堂隻好承認:“無事,不過是熬些風寒藥罷了。”
“那您吩咐我來做多好!”
顧雲汐向來對督主說的每句話深信不疑,聽說他著了風寒,急急離開他的胸懷就直奔炭爐而去。
罐裏的湯藥正冒熱氣,一股清新別樣的味道,倒不像是風寒藥。
在奉元那些時日,顧雲汐每天都在爐子前麵熬藥湯,如何不記得那風寒藥的味道?
心中百思,顧雲汐隔塊手帕子揭開蓋子,向藥罐內看了看,頭也不回的問:
“督主,這是江太醫開的風寒藥嗎?”
“當然是!”
冷青堂硬著頭皮,強詞奪理的肯定。
“哦……”
顧雲汐內心依然種種疑惑,可又怕惹督主不快,就沒再強辯,繼續蹲身用竹筷子翻弄罐裏的湯湯水水。
冷青堂沉默站在小丫頭身後,看她認真守在炭爐旁的纖魅身影,聆聽她以清甜的嗓音囑咐他說:
“您身子不適,就去床上閉會兒眼吧,藥好了我涼出來端給您。”
這刻,他的內心百感交集。
明明在為她的體貼感動,卻因為要保守秘密,不得不裝出一副雷打不動的鐵石心腸。
驀地,腦中生出一個不太安分的念頭。他特別想把這個嬌軟可愛的小人兒即刻抱到床上去,以實際行動向她顯示自己身體的全部秘密。
可一想到時常出現在夢境中、身形或淒切或憤怒的父母、想到從容赴死的邊老督主,以及被殘殺的鄭氏全家,和那些映在皚皚雪地中灼目的血紅,他又恢複為十足的理智。
水到渠成,凡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眼下要做的事,便是盡快回京,動手動計劃中的事!
為了在腥風血雨的政權博弈局中早日結束如履薄冰的行走,為了早些與她分享自身的秘密,當務之急要想要做的事,是如何展開行動
注視還在忙於為他煎藥的小丫頭,冷青堂麵色緩和下去,唇畔綻放出幸福的淺笑。
他在心底默念:
丫頭,快快長大,我正在等,等待能夠向你講訴我所有秘密的那天……
冷青堂堅信那一天終將到來,他不再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而是大羿皇室宗親華南赫。
她,不再是貢院裏受人排擠的小丫頭顧雲汐,而是大羿封疆大吏鄭國公之女,郡主鄭氏宛若!
外麵一陣嘈雜,動靜非同尋常。
冷青堂警惕的吹燈。黑暗中,他淩身一躍,如旋風般眨眼掠至顧雲汐身邊,展臂護住她。
“督主……”
顧雲汐害怕,剛叫出聲就被他及時舉手捂在嘴上。
窗邊有細弱的響動。
冷青堂轉目看。
黝黑昏暗的視野一側,正見指頭粗細的銅管捅破窗紙探進屋中,有細細的青煙從銅管裏嫋嫋向外冒。
冷青堂大手按在顧雲汐的頭頂將她塞到方桌下麵。隨後敏捷轉身,從麵盆架子上抓了臉帕投入麵盆迅速浸濕,一方堵住顧雲汐的口鼻,一方罩住自己,臉帕兩端在脖後係緊。
顧雲汐趴在桌下,異常緊張的盯向門窗外那些來來回回的黑影,心跳快得失了節拍。
這趟江安之行真是危機四伏啊!千岐山遇劫匪沒幾日,來到
樊陽郡又遇刺客!東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督主剛離京城就不停被人暗算
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冷青堂身姿矯健的躥出去,與闖入者打在一起。
黑暗中,顧雲汐聽到督主疾呼,聲音透過手帕渾悶的響起來:
“丫頭,快跑!”
顧雲汐從桌下快速溜出去,沒命向門外爬。眼前一道銀光掠起,戾氣撕麵。
顧雲汐閃身躲避攻擊時兩手無意識的亂擺,瞬間就掉了掩護口鼻的濕帕。緊接著,一股極其甜香的氣息鑽入她的鼻腔。
站身剛要與敵人搏鬥,顧雲汐突感頭昏腦漲,四肢無力的癱軟下去。
想喊督主,張嘴怎麽也無法叫出聲音。
身子被人抱起。
是督主!
冷青堂三拳兩腳擴開一條路,橫抱了顧雲汐衝出客房,迎麵又遇到伏擊。
兩臂無法施展,他便飛腿展開攻擊,欣朗身形在刀光劍影間靈活穿梭。不斷有人哀嚎,不停有人倒下。
冷青堂抱顧雲汐與眾多敵手拚殺許久,前進後退,來來回回,最終奪路來到驛站外麵。
深濃空曠的夜幕下,陣陣刺耳的銅鑼聲響驚徹四野
。遠處燈籠火把,人聲鼎沸,無數衙役向驛站方向疾速衝湧而來。
為首的白太守一手舉火把,一手提刀高喊:
“保護欽差,給我衝”
眼見驚動了官府,行刺者躥牆越脊,紛紛逃離得無影無蹤。
冷青堂剛把顧雲汐放到一棵榕樹下麵便被一群人包圍。
白太守惶恐不安,擦幹一頭冷汗,向冷青堂抱拳躬身:
“下官無能,讓督主受驚了。督主有無受傷?下官這就傳大夫過來。”
“無妨,那些人還傷不了我!過會兒讓大夫給擋頭們看看,該是被迷煙嗆到了。”
“是,下官遵命。”
冷青堂解下蒙臉的濕帕皺眉,表情嚴峻而不解:“你怎會帶人趕來?”
白太守道:
“不瞞督主,下官府衙半夜間忽然鼓響,衙役們看時擊鼓人已不知去向,隻在鼓皮上題寫六字,言明督主有難,下官這才帶人趕來驛館。”
題字?又是題字……
聽聞太守說起“題字”,冷青堂腦中立刻條件反射,清楚的憶起京城北郊清風寺題字事件。
莫非是他……怎麽還一路追到江安來了?
冷青堂銳利的目光視向白太守,肅然問道:
“哪六字?稍後帶本督去看。”
“是。”太守拱手,隨即答:“鼓上題:
驛站險,督主危。”
冷青堂不屑一笑,喃喃自語道:
“倒真是行走江湖的伎倆!”
顧雲汐坐在大榕樹下,背靠在粗糙的樹幹,將督主與太守的對話聽得清楚。
難道……又是他……?
不知為何,聽到太守提及有人擊鼓示警的那刻,她的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陸淺歌的麵容。
顧雲汐神色緊張的抬起頭,尋找的目光向周遭每一處張望,謹慎而認真。
夜色深沉,月光清冷,茫茫蒼穹下獨不見那道纖然華美的白色身影……
郎中來過,開了清新解噩的藥物,又讓中迷煙的一幹人等以冰水敷麵,捱到天亮,他們的神誌才算正常。
大擋頭艾青麵見督主,跪地道:
“屬下護督主失利,請督主責罰!”
“天亮後我們便動身去涪冀郡,”
冷青堂坐在太師椅上,邊用幹淨帕子擦拭手中的寶劍邊果斷下令。劍身被擦得錚亮,當他翻動手腕,一道精芒瞬間滑過劍身,寒利的光倒映在他黑漆漆的眸間,異常冰冷、異常璀亮。
冷青堂勾動唇角,牽起一抹涼薄的笑意,細若有無:
“艾青,看出沒有?這趟出來……有人巴不得本督早點死……”
(第一卷 東廠顏 完)
敬請關注 第二卷 深宮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