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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明日此時,我來接你

  程萬裏急匆匆入提督府,趕到督主房中。


  冷青堂坐在桌邊安靜的喝著參湯,膚色白得異常。待老程見過禮,他便放了碗,雙目凝向桌麵兀自道:


  “暗衛帶來消息,自南疆找到兩位貢女,明日直抵洛水,不出五六日便可進京。你讓三番趙無極做好接應準備。”


  程萬裏不解,詫異的眼神從督主的側臉移開,看向於那麵忙碌的嫣晚。


  她正將督主的兩件便袍疊起,放入檀木衣櫃中碼得整齊。每一動作極致輕柔優雅,像副養眼的畫麵。


  程萬裏記得,督主從前並沒在這女子麵前與屬下提及公務。


  陡然,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隻聽督主又在吩咐:


  “時辰差不多了,嫣晚,你去吩咐廚房備飯吧。今日萬裏留下,陪本督同用晚膳。”


  嫣晚那麵頷首,輕淺回應一聲,翩然福身後細步出屋。


  見她出了院子,程萬裏向督主湊近,神色頗是擔憂:


  “督主,您的身子可還好嗎?”


  不是他太過操心,自打進屋見到督主的第一眼,他便感覺他的臉色很不正常。白裏發青,如同死灰般黯然無光澤,絕非是健康體魄該有的。


  前日還聽江太醫說起,督主傷口潰膿的地方已經愈合,如何精神麵貌反而會每況愈下呢?

  冷青堂神色肅然,慘白失血的嘴唇微微扯動:

  “萬裏,本督中毒了!”


  “什麽?!”


  程萬裏震驚,瞪到鬥大的雙目鑲在黝黑的皮膚間,白燦燦的更顯人:

  “怎麽會?您的傷口,不是已然長好了……”


  “潰麵愈合之時,毒已侵至五內!這些時日,本督的身子,全靠這碗血參湯吊著……”


  冷青堂低低說著,眯細的兩眸映在薑紅的湯汁表麵,散射出幽幽寒光。


  “趁本督不備,在本督身上下毒,也算她的能耐了!”


  程萬裏怒意沉沉的盯向門外,狠聲道:

  “屬下即刻就去向她要來解藥,然後殺了她”


  冷青堂淡笑擺手:

  “解藥斷不在她手中。江淮安與醫聖在為本督配置解藥,眼下獨缺一味羌烏蕨,已派人到西夷去尋了。”


  程萬裏魁梧的身形搖曳兩下,頓覺雙腳如同踩了棉花,險些倒地。


  冷青堂眉目微動,突然問起:


  “雲汐近日還好嗎?”


  “督主放心,她在東廠一切都好。”


  冷青堂點頭,緩緩端碗,又咽下幾勺參湯。再開口時,輕淺的聲音有了一絲疲憊,令聞者內心發慘。


  “本督將她趕去東廠,便是不想她看到本督如今這副鬼樣。且她找到了她娘親留下的書,她的身份秘密早晚會被那夥人發現。隻有留在東廠裏麵,對她而言才最安全。”


  程萬裏聽得心如刀割,眼底一陣發熱,急忙重重吸口氣,才將悲傷壓下去,對督主道:


  “雲丫頭聰慧,她定能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冷青堂艱澀的勾唇,輕笑:


  “尋藥的人至今未歸,時間不多了。本督明日便去東廠,將事情交代清楚。”


  東廠,掌燈時辰


  顧雲汐背上一囊子葡萄酒,搬長梯爬到房頂上。


  到東廠這幾日,她每頓必和擋頭們湊在一處,學著他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劃拳猜酒謎。


  大夥知她心情不爽,索性由著她鬧,任她醉生夢死。


  然天下酒宴,終有一散。繁華過後,便又剩她一人,獨守悲傷。


  南院裏景致如故。


  自從她隨督


  主去了提督府後,這間小院全靠廠役孫秉一人打理。


  禁足剛解除,孫秉便告假還鄉了。所幸晴兒女扮男裝,時刻陪著顧雲汐,終日裏嘰嘰喳喳的,確是不悶。


  顧雲汐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人若心情愉悅之時飲酒,兩三杯下肚興許就會醉倒。而不開心之時,反倒是越喝人越清醒。正如此刻的她!

  拔了木塞,顧雲汐舉了酒囊,向口中猛灌幾口葡萄酒。


  酸酸甜甜帶著一絲酒釀的液體,卻嚐不出從前的味道。


  該是咽得太猛,一口嗆到喉嚨。顧雲汐沒命的咳,眼淚就在這一刻,止不住猛淌。


  她仰躺下去,麵朝夜空。


  月明當空,蒼穹浩瀚,繁星點綴,白芒斑駁閃爍,如同無數晶瑩剔透的眼睛,俯視著渺小孤獨的她。


  還記得除夕之夜,她被那俊朗的男子抱到此處來,頂著晶瑩飛舞的冰璿,二人緊裹毛裘相擁著,邊飲酒邊看滿天火樹銀花。


  如今此處依舊,瓊漿依舊,漆黑茫茫的夜空,少了那男子、獨剩了她!

  每一幕萋萋回憶裏都有那道湛青身影,為她悉心挑破滿手水泡、溫柔替她包紮、一口口喂藥、一顆顆砸著核桃……


  此時,那溫潤男子又在哪處?或許,正與府中嬌滴滴的女子深情依偎,已然記不得某處尚有一人,正為他苦苦守候……


  顧雲汐感覺胸口悶痛,不敢繼續臆想下去,安靜的闔眼,將思緒放空。


  瓦片發出輕微響動,有人在她身旁坐下來。


  督主

  顧雲汐惶然中帶有一分驚喜,慌忙睜眼去看。


  那道落拓挺拔的身影全副墨色勁服,卻是年少英俊的陸淺歌。


  寂靜的紫眸一如上方廣泛的夜空,迎上她水光粼粼的杏眸,接著便蕩過一波憐惜的微漣。


  “每次見你時,你都是滿臉憔悴……”


  劍眉輕攏,他幽幽開口,音色若梵,於靜靜夜色中潺潺的流淌。


  顧雲汐垂眸不語,不想陸淺歌察覺到她眼底無抵的失望。


  “陸大哥,你怎麽來了?”


  他搶過她的酒囊,飲了幾口幾口,擦嘴道:


  “我想你,便到提督府找你,卻意外看到另一女子!”


  說話間挽唇輕笑,好看的笑容裏揉了些許的得意之色。


  又見顧雲汐神色難過,便有所收斂,握了她的手柔聲道:

  “雲汐,那閹人根本不懂珍惜你,他不知你有多好!陸大哥在乎你,和我走吧!”


  顧雲汐眸色閃過一絲驚亂,冰涼的小手從他掌心中迅速逃脫出來。舉頭,認真望向他。


  男兒俏,一身皂。這話原沒有錯。


  黑色勁服,將陸淺歌欣長完美的身材勾勒到絕好,其風采並不輸給白衣時的他。


  此刻風起,他那頭高束的墨發隨風揮灑,跌宕起落,每絲悠揚曲線,在都有星辰般的流光閃耀。


  見她直勾勾看得出神,陸淺歌微笑,解釋道:

  “你該知我沒有騙你。雲汐,我真心在乎你,疼惜你。因為見你,我才要盡量避開風險,才會穿從也不喜的夜行衣。”


  明明因他眼底晶亮真摯的光芒,內心彌起幾重感動,可她依舊容色平淡,臉上無悲也無喜。


  “陸大哥,我一早就告訴過你,我的命是督主給的。就算他厭棄我,我遠遠看著他便好了,斷不會動心思離開他。”


  陸淺歌臉色黯然,目光寸寸冷卻。


  “我明日要離開了,母親大人生辰,我必須趕回家……”


  “代我問老夫人安,祝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顧雲汐娓娓而真誠的祝福,


  平靜神色中帶有一絲決然,清素微笑裏投入一分堅定。


  陸淺歌驟然起身,摔了手中酒囊,被她委婉的拒絕逼到發怒。


  “他心裏本就沒你!你為何還要執迷不悟!”


  “你我,也隻是萍水相逢……”


  “你可以不信我,可我真心喜歡你!至少我不會讓你大晚上獨自坐在房頂,一個人流淚喝悶酒!”


  他望著她,看到那雙杏眸中,傷感的流光如月色般的幽寂、清冷,使他心碎,也令他惱火。


  一刻,他轉頭視向天邊夜色,沉聲問:

  “倘若此時我強要了你呢,過後你會不會和我走?!”


  “不會!”


  她鎮定自若,無所畏懼:“我認識的陸大哥生性俠骨柔腸,斷不會強人所難,更不會用盡下流手段!”


  “你……”


  顧雲汐一番話看似褒獎,確是極有力的防守,一時之間令陸淺歌無從下手,更是無話可駁。


  “霍”的起身,淺歌幾步到房簷,抬腳蹬掉梯子。


  “誰啊”


  晴兒聽到動靜推門跑出來,正見陸淺歌駕輕功跳到院中,兩腳沾地時不帶一絲動靜。


  “你是誰啊?”


  晴兒上下打量眼前年輕俊俏的黑衣男子,驚得後退兩步,即刻拉開掐架的姿勢。


  陸淺歌紫眸牢牢鎖定歲數不大的晴兒,不急不惱,隻作彎唇輕笑。大拇指一挑,對她道:

  “我是誰,你去問房上那位!”


  晴兒抬頭,看見顧雲汐孤零零立於房頂,頭上是好大一輪彎月。


  “晴兒,快把梯子駕上,放我下去!”


  陸淺歌猝的回頭,挑眉桀然道:


  “你下來的話,就要和我走!”


  晴兒終於瞧明白了,兩臂環抱,對著房上笑:

  “哦!我還真是替姑娘瞎操心了!明明姑娘身邊一堆妖嬈桃花,偏要一棵樹吊死不可!這可是您自己的事,我管不了!”


  逐的揚起下顎,眸光盯向陸淺歌,神色傲嬌:

  “這位公子,可是看上我家姑娘了?”


  “是啊!”


  陸淺歌也不拘謹,點頭承認:“看上了,非她不娶!”


  “你家可有良田,可有府宅?”


  “有!娶她進門,一輩子吃穿不愁!”陸淺歌狡黠挑眉道。


  “甚好!如此公子自便,奴婢隻當什麽也沒瞧見。”


  話一說完,晴兒轉身就要進屋。


  顧雲汐在房上張牙舞爪,咧嘴大叫:

  “死丫頭,你吃裏扒外!”


  晴兒舉頭看向她,眼底突然蒙起一層霧色:

  “姑娘,即便奴婢再有不舍,終是為得你好。”


  陸淺歌一旁拍手笑:


  “妙啊、妙!這丫頭可比主子頭腦清醒多了!”


  院外腳步聲起。


  晴兒臉色有變,說一聲:

  “夜值的番子來了,你還不快走?想帶上她就別猶豫!”


  顧雲汐在房上聽得清楚,憤然跺腳:

  “誰敢硬來,我立馬跳下去一頭磕死!”


  陸淺歌苦笑搖頭,忽的躥上房,抱起她跳到地上。


  相視而立,一雙紫眸裏華光灼灼,亮得耀眼。


  雙手落在她的肩上,他深情道:

  “明日此時,我來東廠接你,等我”


  一吻猝然印上顧雲汐半側臉頰,登時翻起片片火雲,蔓至她的耳根。


  眨眼間,陸淺歌已飛身跨過院牆,不見了蹤跡。


  p:最近太忙,不怎麽簽到轉悠,過一陣去再去看望各位大佬,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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