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她會不會,好好地吃?
聽顧雲汐在房裏嚷嚷要飯後甜品,明瀾一對桃花眼中閃爍出怨懟的冷光,徑自向小年子橫掃去:
“那丫頭說的甜品,又是什麽東西?”
小年子扭捏的媚笑,搖頭晃腦的答:
“回督主,是一種水果。”
“水果?”
明瀾即刻眼目大擴,臉色不正:
“不會是流連吧?”
流連是東邦海島國滿喇加出使大羿時,由使節帶來的一種熱性水果。
其果殼堅硬而密生尖刺,果肉綿軟甜膩,唯獨具有一股奇異難消的臭味。
兩年前的某日,當嚐到甜頭的孝皇帝將一半流連帶到永寧宮時,皇貴妃最開始被它的氣味薰到眉頭緊鎖,之後卻是大快朵頤,連連稱好。
明瀾當時就在娘娘身邊伺候,身上染到不少流連的味道。
下值以後,他在耳房裏足足泡了兩時辰澡,才覺將那股味道徹底祛掉。
因是皇貴妃喜歡,孝皇帝便命人嚐試在南疆熱帶區域試種。
如今的大羿,流連已不再是市麵兒上的稀罕貨了。
明瀾知道自己斷不會去碰那種有怪味的水果,難道是府裏的下人不規矩,瞞著他在背後吃那水果?
小年子見督主沉聲不語,臉色越發陰沉,也不知正在琢磨些什麽。
他連忙頷首,猶豫的繼續道:
“小的並不知雲姑娘所做甜品叫什麽名。左不過是用現成的甘蕉蘸過糖漿,入冰窖裏鎮著。
小的從前見人做過冰糖葫蘆,方法與雲姑娘做的這道甜品有異曲同工之處。”
“哦?甘蕉?”
明瀾聞言神色略顯輕鬆:
“那你快去拿與她,本督倒想見見那甜品。”
小年子應一聲,躬身邁碎步奔向冰窖。
一刻時辰人趕回來,兩手舉個纏枝紋的圓碟。
五月底的晌午日頭正足,碟子才從冰窖裏取出,沐著白晃晃的陽光,那纏枝的碟邊兒在高溫下不斷汩著濃滾的白煙。
小年子於督主麵前止步,將碟子遞到他的眼前,低頭細聲說:
“督主,請您過目。”
明瀾好奇的垂眸。
隻見那平滑的圓碟正中,碼齊了四隻去皮的甘蕉,每根尾部穿入一根筷子。 甘蕉表麵被層堅硬的珀色糖衣包得嚴實,散著股子清甜氣息和沁脾的寒氣,看上去既俏皮又勾人食欲。
甘蕉本就香甜,裹滿糖殼再冰鎮,飯後吃一根,初夏時節確是不錯的享受。
明瀾當下眼眸愣愣,隻顧對著四根晶瑩剔透的糖衣甘蕉出神。
素日裏吃慣了山珍海味,眼下這道取材質樸、做工卻極精致入目的甜品,倒叫他心中陡然生出些詫異。
心底某處,似被種看不見的無形力量直直杵到,一時間心魂微顫……
小怪物,真真兒心靈手巧,真真兒俏人一個,真真兒……
心房如若一空,明瀾神色悵然。
“年公公!”
這時,顧雲汐恬美的聲音再次從房裏溢出:
“甜品取回沒有?”
明瀾回神,對小年子甩頭道:
“端進去吧。”
小年子不敢停頓,抬腳快步進了屋。
明瀾隨即立在廊下打開的窗扇一側,目光透過翠綠的窗紗,俏生窺視房裏的動靜。
顧雲汐在桌邊穩坐泰山,看臉上的表情,該是酒足飯飽了。
見小年子帶來心心念念的甜品,她容色欣喜,抄起帕子淨了手口。
“雲姑娘,這道甜品可有名字?”
小年子耐著滿屋的蔥蒜臭味,陪笑問向顧雲汐。
作奴才的,萬事都要替主子
想在前麵。
方才督主見過這甜品,等會兒萬一又問起來,自己也好有的話回。
顧雲汐高揚了眉眼,抑揚的聲調帶出明顯的得意之色:
“我仿照冰糖葫蘆的製法,自創的甜品‘冰甘蕉’。”
說罷玉指捏起竹筷,拿了根糖衣甘蕉遞向小年子,一對笑眼釋出清淺的光暈:
“今兒個多多麻煩年公公照顧,第一根理應您先吃。”
“不敢當、不敢當!”
一見顧雲汐轉頭對向他,小年子嚇得直縮脖子,即刻就屏住了呼吸。
“雲姑娘,督主剛剛吩咐小的去做事。若您沒吩咐了,小的就先告退了,過會兒忙完了再回來向您問安。”
為極早脫身,逃出滿是濁氣的房間,小年子信口扯謊。
顧雲汐也不多想,見他不接甜品,對他悻悻擺手:
“行,你去吧。”
小年子頓時喜出望外,樂顛顛的跑出去了。
廊下見著督主,小年子默然低頭,垂臂候在一旁。
房裏桌邊,顧雲汐悠然一手托腮,另一手舉個冰甘蕉,也不一口一口咬著吃,卻像玩弄似的,張著櫻桃小口含住甘蕉的尖頭,一點點緩緩深入口腔,再慢慢吮。
接著拽了筷子,又將甘蕉從口中拉出。
吞吐一刻,甘蕉外層的糖衣便融化開來,有幾滴甜絲絲的糖液落在舌頭上。
顧雲汐此刻享受的眯了眸子,眸光瀲灩如波,兀自微微垂低視線看向前方某一處。
可她嘴裏也不閑著,繼續含著甘蕉,手指轉動竹筷,讓甘蕉在嘴巴裏麵轉幾轉。
頂部的糖液徹底吃沒了,她索性伸出舌頭,在甘蕉根部的晶亮糖衣上細細的舔了幾下,複又張口含住。
明瀾在窗前看得清楚。
當顧雲汐一邊的腮幫子被甘蕉頭撐出圓圓的小鼓包時,外麵的他瞬間背部一緊,全身的血液莫名有了灼熱賁張、即將一觸即發的強烈感覺。
她這是在吃甘蕉嗎?
就不能像模像樣的吃?非要這般……
明瀾心緒奇異,像憤懣又似興奮,想要躲閃卻不禁呼吸沉重的張大兩眼,向房裏繼續觀看。
腦子裏,居然在這刻想起某本小冊子……
若然她那手上拿的不是糖衣甘蕉,而是……
明瀾驀地心跳加速、頭腦“轟”的有些不受控製,情不自禁勾畫出一副極邪惡的畫麵:
那嬌美的女孩正衣衫半袒側臥在床頭,兩手握著錦盒裏的棍子,臉頰紅潤勾眼望向他……
明瀾看得兩眼發直,嗓眼一緊,貪戀的咽一下口水,全身滲出密集的汗液。
小年子就在督主身邊,忽然看見他的督主,鼻下竟然落了一絲鮮紅的痕跡。
“督主,您流鼻血了?”
小年子壓低嗓音,詫然提示。
明瀾忿忿,舉手很不講究的用力擦過鼻頭。
抬腳吸著鼻走去,小年子一路緊隨。
在院中猝然止步,明瀾不甘的一甩寬袖,咬牙切齒道:
“好你個小怪物,故意整陰戲耍本督。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晚你都是本督的人!哼”
小年子追著督主,邊走邊問:
“督主,您看這……怎麽弄啊?放雲姑娘獨自在屋裏,不用派個人盯著?”
“你去屋裏,看她還能鬧騰什麽!”
“我……”
小年子立刻容顏更色,像是即將被送往砧板上待宰的活魚,神情抗拒而痛苦。
“督主,小的聞了那股子蔥蒜味兒就膈應。”
“那你還讓她做那些個菜吃!”
明瀾對小年子凶巴巴的瞪起眼睛,威喝
“你自己想辦法!晚上本督再去,若聞到那屋裏還有一絲濁氣,便擰了你的腦袋!”
小年子當即軟在地上……
顧雲汐一連吃進三根冰甘蕉後,終於有了滿滿的飽腹感。
慵懶起身,她在射進屋裏的縷縷陽光下,美滋滋的展了展懶腰。
屋裏待得太久,如今鼻腔對這滿身滿屋的蔥蒜味也已麻木。
這味道挺好!
就算洗過澡,沒個一兩天,也不可能徹底清去身上的氣味。
明瀾跑了,顧雲汐此時覺得自在無比,快意的躺到床上。
吃飽喝足,那沁甜芬芳的桃花酒些微的上了頭。顧雲汐漸漸闔了眼,仰麵朝天打起盹來。
正睡得迷迷糊糊,耳邊陣陣鬧哄哄。
顧雲汐以為自己又是在做夢,就將兩眼懵懵打開一道細縫。
繼而,一張奇醜無比的麵容頓然躍入她的眼簾。
猶如挨了當頭一棒,顧雲汐腦門“噔”一下,瞬間大開了瞳眸。
床前立著個女孩,歲數也不大,中等身高,身形幹瘦如柴,腰細如蛇。
她頭上梳元寶髻,一襲水綠挑絲對襟長衫,配湘黃色百褶縐布褲。
看臉上相貌,真是愁煞了旁人:
倒三角臉上膚色萎黃,掃帚粗眉,眼賽綠豆,嘬腮周圍一圈麻子,嘴寬唇塌鼻梁。
一見顧雲汐挺身坐起, 那醜女咧嘴一笑,簡直比哭還要人,張嘴就暴露出一對濁黃的暴牙。
“哎呦,姑娘這是醒了?”
她打開破鑼嗓與顧雲汐打招呼。
“你是誰啊?”
顧雲汐揉著惺忪的睡眼,疑惑問。
“奴婢是廚房裏洗菜的丫頭,名叫石榴,被年公公指派來伺候姑娘日常起居之人。
姑娘既醒了,勞煩您抬抬腚,我們要將床上的被褥全部換掉。”
嘴上說著,醜丫頭並不遵禮數,大步上前,生生將顧雲汐從床上直接拽下來,對她那滿身的蔥蒜臭氣似乎並不畏懼。
“喂!你想幹什麽,我鞋還沒穿呢!”
顧雲汐赤腳站在地上,眸色凜厲。
剛甩開石榴的大粗手,就見她對身後那幾個婆子一揮手,冷聲道:
“來,咱們給姑娘淨淨口!”
一聲令下,幾個凶悍婦人包圍住顧雲汐,七手八腳、拽胳膊按大腿,將她的四肢牢牢控住按於地上,令她輕易不得動彈,無法撒潑。
石榴手裏端個滾珠紋的青瓜瓷海,麵含詭譎的笑意徐徐走到顧雲汐的眼前。
“你、你要幹什麽!伺候我的嚴嬤嬤、桂嬤嬤呢?我要她們伺候!你們走開!”
顧雲汐意識到大事不妙,不斷喊叫抗爭,玲瓏嬌軀在十多隻大手的桎梏下,極力掙紮。
石榴望向女孩精美的五官,胸中激起嫉妒的焰火。
綠豆眼驟的瞪得更圓,眼底掠過鋒利的精芒,石榴皮笑肉不笑,硬聲對顧雲汐道:
“姑娘莫要挑三揀四的。桂嬤嬤被您用炭火燒傷,嚴嬤嬤被您一桶的洗澡水嗆到昏迷。
姑娘這般刁蠻,府裏已無下人願來這房裏伺候。而今敢與姑娘麵對麵說話之人,唯有我們這些廚房裏粗使的丫鬟婆子了。
咱們經年與生鮮打交代,手上沒個輕重,更不懂得什麽叫做‘憐香惜玉’。
奴婢勸姑娘還是識相些,不然您這細皮嫩肉的皮囊,免不了多受些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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