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反水插刀,刺中軟肋
晨曦第一縷微光斜入雕廊,隔開兩位勢同水火的提督。
明瀾勾描的黛青長眉飛揚入鬢,邪笑:
“冷青堂,怕是你得知本督截獲了昆篁島圖,特以聖旨為製,明著與西廠合作,實則想要和本督爭功,順帶救走你的屠暮雪吧?”
“屠暮雪是本督為查假人案幕後勢力,於半年前送樣宮裏的細作。此女武功高深,心思靈巧最懂蟄伏之術,唯一不足便是早年練功突破致使體內真氣逆行,故而需以秘藥時時維持。”
聽冷青堂說得坦誠,明瀾眸光閃了閃,轉頭至書案前拿起一枚胭脂盒:
“可是這個?這裏麵的膏子氣味獨特,斷不是什麽塗妝用的胭脂。除了昆篁島圖,這是緹騎從她身上搜出來的唯一東西了。”
冷青堂眼底的光明滅複雜,接過來緊緊攥在掌心,凝沉了臉色。
原來,那該死之人便是利用這東西控製了雲汐,將她拖入這九死一生的混亂泥潭中。
“明督主,你可知屠暮雪入宮已與那些人成功接洽,今夜奪得寶圖本可順利引出其幕後元凶,卻被您的緹騎從中破壞,斷了本督這條有利的線索。”
明瀾氣喘急辯,不服不忿:
“什麽叫被我西廠破壞,本督也是收到線索昨夜有叛賊出沒,還好本督及時趕到,否則你的屠暮雪就讓他們害了……”
冷青堂擺手打斷他:
“寶圖事關重大,叛賊之間爭功內訌也屬平常。罷了,當務之急請明督主率人入儲秀宮搜宮,假意造勢。本督事先與皇上講明了原委,不久京城各處將貼榜處斬屠暮雪的告示,屆時由你明督主親自監斬。你即刻安排本督與屠暮雪見上一麵,好叫本督與她吩咐一二。就讓我們幾方金城攜手,一舉破獲這宗詭案。”
明瀾譏誚搖頭:
“冷青堂啊冷青堂,你可真是隻狡猾的狐狸。本督出麵搜查儲秀宮,合著得罪人的事全由西廠做了?”
冷青堂笑靨如沐春風,玉白光滑的手背輕拍明瀾的胸膛:
“放心,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您非是惡人,而是社稷功臣。隻要您將手中的昆篁島圖秘密獻給聖上,還怕許主子那頭再多責怨不成?”
明瀾劈掌打開冷青堂的手,嗤聲:
“你真當本督癡傻不成?屠暮雪得到的圖根本就是假的。有人想要設餌釣魚,是你的屠暮雪太大意了。”
明瀾一句話裏影射出的太多深意,頓時驗證了冷青堂心中的諸多猜測。而他始終不露聲色,一雙深邃鳳目緊鎖明瀾妖嬈的麵容:
“相信本督,那圖絕對是真。”
明瀾笑而不語,冷青堂見了負手道:
“不然本督與明督主打個賭,就賭屠暮雪尋到的寶圖為真,輸了便將手上兩番隊伍歸入西廠編製。若然明督主輸了,本督便要明督主在西棠新購的豪宅‘梅塢’。”
……
西廠大牢四下靜悄悄的,顧雲汐淡然坐在草垛上,空茫的目光望向對麵木桌上的雞鴨魚肉,沒有半點胃口。
從昏迷狀態清醒過來,人便在這裏了,寒芙藥癮過去,她渾身酸痛猶如筋斷,身軀微微挪動一寸都是入骨的銳痛。
明瀾曾經來過,讓人送來眾多可口飯菜,自己則對她的功夫有所忌憚,留在牢房外麵觀察她的舉動。
她是叛賊同黨,表麵身份還是儲秀宮五品掌事、許妃最鍾愛的宮婢,關係盤根錯節,誰也不敢保證許妃在整個案件裏麵充當過什麽角色。因此不到最後,明瀾不會恣意對她動用大刑。
熟悉的腳步聲使顧雲汐猛起抬頭,眸光灼灼越過牢欄。
牢門外青衫雅致落拓,俊臉無儔風華無限,幽深的眸底冷光崩潰,牢牢凝向顧雲汐驚錯的五官,不帶一絲情愫。
冷督主為何會到西廠大獄?這之間發生過什麽顧雲汐不得而知,隻會雙膝及地蹭到門前,髒兮兮的十指緊抓木柵,慘淡呼喚:
“督主……”
“……到底是你背叛了我……”冷青堂眼睫高揚,沉聲責怨。
顧雲汐遁然撒淚,臉色麻木:
“您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非是想要背叛您,如今落得這般下場與人無尤,隻求不連累許妃。督主,求你想個萬全之策,萬要護住儲秀宮才是。”
冷青堂眸色瀲灩,一抹流光悄然滑過。
“我過來自有兩全之法,丫頭,想要保全許主子,你便再不可與我二心。”
從衣袖裏掏出短刃和胭脂盒遞入牢房,冷青堂淩厲的目光緊睇顧雲汐躊躇糾結的小臉:
“把藥吃下,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將你知道的一切告訴我,大夥都在等你回家……”
——
月夜,一黑影在密林間飛馳穿梭,旋即停在石碑處扣動機關,眨眼隱入暗道。
細碎的腳步讓頭罩玄鐵麵具張開慵懶的眼目目,問話聲音沉冷:
“如何?”
除掉臉布,黑衣人展露出年輕女子嬌好的麵容,清淺答:
“收到宮裏消息,皇帝下了密旨要東、西兩廠聯手,三日後屠暮雪於羊坊口斬首,怕是誘敵之計,望尊上三思。”
麵具人背對女子,沉思一刻,凜聲吩咐:
“按原定計劃行事!”
女子立時神情焦灼:“您為何非要一意孤行,宮裏那人的消息從來不會出錯,屠暮雪她……”
麵具人暴吼:
“隻有她知昆篁島圖的下落,本王定要得到那圖!”
女子不肯讓步,握拳強爭:
“是為圖還是為她?”
麵具人猝然回身,鐵手迅速伸出勒住女子的咽喉,猩紅的眼目近距離瞪向她,聲音怒極而抖:
“本王再提醒你一次,當年她家救過華南氏,更救過本王的九弟。就算不為寶圖,本王也不容她有絲毫閃失!”
甩手如扔破紙片般摜倒女孩,麵具人抬腳走出石屋。
……
三日後清晨,顧雲汐吃過一頓簡單的餐飯後被西廠緹騎帶出大牢,步步手鐐腳鐐拖遝,緩慢上車趕赴羊坊口刑場。
她盤腿坐在囚車裏異常淡定,不哭也不鬧。
官道兩旁都是圍觀看熱鬧的百姓,俱都看過鬧事區的告示得了消息。他們想要看看這名披頭散發的叛亂者是如何被鎖了琵琶骨、一身素衣拖去刑場斬首的。
東廠暗衛埋伏在人群當中,身上藏著軟家夥,不出聲的留意著周遭的動靜。
冷青堂喬裝倚在某間茶肆三樓上,目光冷凜的掃視街麵,緊握手掌上凝聚出三分內力。
他相信圍觀者中既有東西兩廠的人,還有假扮成老百姓的叛黨。
羊坊口中心刑場木台高築,監斬官明瀾濃妝豔麗穩坐於監斬席上,目不轉睛注視囚車“吱扭”駛來,滯於目的地。
女犯下車,拖著沉重鐐銬來到斷頭樁前,低頭跪倒。
午時三刻已到,明瀾挑眉拋出令牌,未及落地被一隻冷箭“嗖”的貫穿,鋒利閃光的準頭徑直擦過明瀾的高帽,隨即深深釘在其身後方的圍板上。
玄帽落下那刻,明瀾腦頂的官髻散落,遁然青絲披麵。
明瀾大喊,還以為自己的腦袋掉了,嚇得屁滾尿流從監斬位上翻身,縮在長案下傾聽四周激烈升起的廝殺。
劊子手已被緊接而來的第二隻箭射中了眼,鮮血淋漓,那人慘叫著,扔下大砍刀,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這兩箭便是命令,多半人褪帽撕破外衣,露出裏麵的黑色勁服,抄起家夥。
百姓們倉皇奔跑,場麵立馬陷入混亂之中。
頃刻間羊坊口淪為殺場,對打的人們無論叛賊還是兩廠暗衛,出手皆是狠辣無情,刀刀出擊盡抵對方的致命處。
局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喊殺呼喝之聲驚徹霄漢。
半空一玄氅麵具人飛身降至高台,手指輕落,一舉劈斷捆綁顧雲汐的麻繩與腳鐐。
這刻的顧雲汐眸色怔怔,對上硬鐵眼孔後麵那深邃泛著憐惜的星目,心頭顫顫,聲音如同灌沙:
“尊上,您來了。”
麵具人開口,語音少有的溫柔:
“別怕,我在。”
橫抱起顧雲汐,輕提腳尖跨出高台。
冷青堂在閣樓上看得真切,眨眼縱身向下,駕馭輕功遊走高低房脊,全力去追。
顧雲汐躺在麵具人溫暖的胸膛前,眯眸看眼前的景物飛快後轉,自身好似騰雲駕霧。
心底莫名隱痛,絲絲拉拉,她五指微抖移向衣襟,拽出巴掌大小的魚腸短刃,陡然刺向麵具人的軟肋,翻腕狠厲的轉了兩轉。
全神貫注之時突感身體被冰冷堅硬的東西破開,進而絞痛難忍。他沉吟一聲身體倏然失衡,與顧雲汐一同滾下牙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