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趕出儲秀宮
顧雲汐一早隨冷青堂入宮,在他前往勤明殿之時,她便轉頭往儲秀宮趕。
至今督主也沒向她說明冒險弄具屍體充當那麵具人的原因,如此看來督主似乎有意想要放過那人,可彼時為何又在西廠大牢裏囑咐她,定要傷起內功要穴將他束手就擒?
種種困惑讓她不解,可眼下它們隻能退居其次,當務之急是去許妃宮裏。
想來這回東西兩廠聯手搞出的動靜不小,為幹擾敵人視線,那日西廠明瀾帶人大肆搜了儲秀宮,許妃那般清矜和寡的人物,怎能受得這般打擊?
顧雲汐懷著惴惴不安之心快步至儲秀宮外苑,未踏進內庭便被掌事公公嚴桂攔住。
“呦,這不是暮雪姑娘嗎?你這是打東廠來,還是從司禮監來呀?似是走錯地方了吧!”
雪白的拂塵橫在顧雲汐眼前,愣是不讓人向前多邁一步。嚴桂滿臉紈絝,三分笑意清冷刻薄。
事到如今顧雲汐不好對他發作,隻能好言求他:
“嚴公公,求你放奴婢進去見娘娘吧,奴婢有許多話要對主子說呢。”
“主子?哪個是你主子?”
嚴桂毫不留情的譏諷一句,翻動犀冷的眼白,嘴角壓到極致:
“咱們娘娘可承受不起,知趣的快些回你該回的地方,莫再招惹娘娘慍氣!”
尖利的嗓音招來幾個年輕宮婢,人頭紮堆湊在角門圍觀,最靠前的正是蘭心,清麗的小臉盡顯焦灼。
顧雲汐再不與嚴桂廢話,雙膝跪地,頷首低眉揚聲大喊:
“娘娘,儲秀宮宮婢屠暮雪逾期回宮,自知有罪,唯求與娘娘見上一麵,要打要罰奴婢絕無怨言。”
話畢,一個響頭磕在地上。
嚴桂容色微有遲疑,須臾後繼續擺出趕人的架勢,不耐道:
“走走走,儲秀宮你呆不住了!”
顧雲汐的一招有些效果,不多時腳步紛遝,角門的宮婢隨即一哄而散,接著錦竹腳踩細步走來。
微抬眼目見她五官緊凝容色沉默,顧雲汐便知宮裏的事態並不妙。
許妃素來性子清冷,與錦竹、顧雲汐閑談話語間總帶出對朝堂上重權閹宦的輕視,不成想自己最為寵愛的宮婢最終身份揭曉,竟然是司禮監首座、東廠提督冷青堂的人,不等於叫高傲的許妃自己狠打了自己的臉?
不怪她鬧脾氣,這事擱誰身上也會發火。
錦竹快速看過顧雲汐後別去眼神,轉麵對嚴桂低語:
“娘娘叫她進去呢。”
嚴桂麵露詫異,便攏起拂塵再無阻攔,對顧雲汐不耐道:
“行了、行了別跪了,跟著去吧。”
顧雲汐又一匐拜:
“多謝錦竹姑姑。”
錦竹容色陰鬱,嘴唇動動卻沒說話,轉身走在前頭。
顧雲汐雙手攏在衣袖裏,謹慎的在後麵跟。
熟悉的庭院,曆經嚴冬洗禮、冰雪沉砸,如今皆是枝禿幹萎,未到百花爭豔盛開時。
邁步進殿,那凝重恍若靜止的沉悶空氣使顧雲汐心口猛烈起伏,緊張到難以開口。
正位許妃端坐,綠梅落雪暗花長裙配梅紅的狐毛交領口,端莊繁美。
副坐是顧雲瑤,身上織錦廣袖裙,外罩銀月色夾襖。
見暮姑姑來,顧雲瑤晦暗的眸色遁然亮起,燦燦的壓製著些許驚喜,不敢輕易帶到臉上來。
許妃沉麵不語,嬌美容顏盛著怒意,涼薄的目光鎖緊顧雲汐不卑不亢的臉,紅唇輕抿溢著一絲冰寒。
三日前西廠緹騎奉旨前來宮裏搜查叛黨屠暮雪棲身的耳房,隻是亂翻一通,也沒帶走什麽東西。
然那次行動卻讓後宮諸人大飽了眼福。
許妃當即氣結,絕不容自己寵愛的宮婢被人誣陷,玉輦直抵勤明殿狀告西廠提督無禮,遭到璟孝皇帝一頓訓斥。
回儲秀宮的路上,道兩旁射來的種種眼神,冷漠、譏誚或是嘲笑,讓她這份高貴的妃嬪隻覺麵上無光。
幸好裕妃時時造訪儲秀宮,陪在許妃身邊說盡了勸慰之話,才使許妃內心的苦悶氣憤得到了幾分緩解。
接著宮裏大搞肅清,拿了胡順極其內侍宮婢共五十七人,同時興起了屠暮雪行刑被劫、助東廠提督殲滅叛黨的傳言,且越說越邪乎,什麽許妃誕下皇子華南麟後就開始為自己謀化,為了麟兒的將來,她想法設法攀結東廠勢力,暗自收下東廠暗衛屠暮雪在儲秀宮當差,為東廠網羅有關叛黨的情報。最後,逼得許妃的老父親許尚書不得不入宮來,親自與女兒對質。
許妃簡直百口莫辯,連死的心都有。
怪隻怪自己的反應太過遲鈍,那屠暮雪武功高強、為人機敏心靈手巧,真讓許妃認為是上天眷顧,讓自己撿到了寶,怎就沒料到如此優秀的人物,會是冷青堂的細作?
怕不是真如父親猜測的那樣,前朝與後宮相連,他在朝堂上與那閹人不和,其在儲秀宮安插眼線一方麵助東廠破案,一方麵也可監視他女兒的一舉一動,伺機大做文章?
無論如何,屠暮雪絕不能再留在儲秀宮了!
“奴婢屠暮雪見過主子,見過裕妃,兩位娘娘萬福金安。”
此時顧雲汐跪地輕淺說完,一個響頭再次磕在地上,久久的再不抬頭。
她能感覺頭頂上方有兩道犀利的眼芒好似刀刃徑直剮來,刺得她脊背一緊,心口陣陣起伏抽搐。
許妃半晌噤聲不語,本就凝重的氣氛驟然緊繃到了極致。
副座的顧雲瑤看著揪心,娥眉蹙起望向許妃,複將幽怨的目光投向顧雲汐,扯唇笑意牽強:
“人既是平安回來了,比什麽都好……”
許妃依然不發話,顧雲瑤立時凝笑,麵容好不尷尬。
此時她的心裏又開始惱恨起冷青堂來,隻怨他這次耍的手腕真真兒是把許妃害慘了。
顧雲汐低頭匍匐正是心頭忐忑,上首清凜的聲音倏然傳起:
“起吧,記得你頭天進儲秀宮時本宮便說不喜人長跪。從前姑娘在本宮這邊當差,本宮言行不周之處若是讓姑娘受了委屈,望你千萬勿要記恨。”
顧雲汐木木起身,神色幾分倉皇幾分委屈:
“娘娘想要奴婢去死發話便是,切莫以這話來剜奴婢的心。娘娘素日待奴婢極好,奴婢敬重娘娘,又何來忤逆之心?”
“本宮哪裏敢叫您死?”
許妃隱忍多時的怒火幡然躥出心底,立時瞪眸,眼底_火星迸裂,拍案怒斥:
“好奴才,你真是會裝!當日你才來儲秀宮,為引出宮裏的叛黨細作便和你主子串通上演苦肉計,倒先是把本宮糊弄了。本宮為你不惜拋頭露麵前往司禮監,親自撈你出來,原以為你是誠實穩重的老實人,不想你最是八麵玲瓏的偽裝高手!”
厲斥讓顧雲汐心生愧疚,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在某天裏與許妃如此決裂,一時眼眶濕潤,泣不成聲:
“娘娘恩德奴婢沒齒難忘,隻求娘娘暫熄雷霆怒火,以後的日子奴婢甘願當牛做馬,湧泉報答娘娘之恩。”
“當牛做馬自不必了,”許妃輕笑,微微轉頭不再看她:
“你既是冷督主的人,本宮這裏便留不得你!”
顧雲汐怔在當場。
“姐姐三思。”
與她同露震驚之色的即是裕妃顧雲瑤,聽聞許妃要將人向往攆,禁不住的想為暮姑姑求情。
就見許妃抬動玉手,攔下顧雲瑤的話,眉眼清寡道:
“妹妹勿需多言,我若再留她,就真擔下覬覦大統、勾結權宦的名頭了。”
顧雲瑤斜睨顧雲汐的卑微姿態遁然心生憐憫,對許妃淺笑搖頭:
“姐姐,殊不知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在意後宮那些個混賬話。別說東廠那位沒那般能耐,就說眼下您一時衝動趕暮姑姑出宮,更著了那些人的道兒,不定背地又要編排什麽。莫若先留她一陣,待風聲去了……”
“哼哼……”
許妃陡然幾聲冷笑:
“妹妹,咱們都上了這奴才的當了!”
厲眸抬起,一宮婢見了,將手中錦盒放到顧雲汐的眼前。
許妃勾唇笑得冷漠:
“看看吧,你該記得裏麵是何物件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