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誰是主謀
走出景陽宮,冷青堂與顧雲汐隨即看到宮門外頭垂麵跪地的皇貴妃萬玉瑤。
她全身中衣中褲素白,烏黑的長發及地,頭上未見一粒珠寶,正麵對璟孝皇帝委屈的落淚。
眼見帝君邁過門檻直接上了龍輦,她落淚大呼:
“皇上、皇上!裕妹妹可還好嗎?是臣妾害她遭了罪,臣妾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擅自做主將她傳到臣妾宮裏來。皇上,臣妾罪無可赦,請請皇上重罰。”
女人即刻匐身用力磕頭,沒一下都為實實的砸在地上,撞得方磚地麵“咚咚”作響。
再抬頭,她哭得淒淒慘慘戚戚。
輦轎之上,帝君闔了眼目戚戚長歎一聲,麵色凝重,強忍不耐對女人說道:
“你且回吧,再在此處喧鬧隻能攪擾裕妃休養,朕會連夜徹查此案。若然查出確與你有關,朕便不再顧及你我往昔情分。若然與你無關,朕也會親自法辦真凶,還你清白。”
“臣妾謝過皇上。”
女人掩麵抽泣著。
冷青堂麵色不變的站在隊伍的最後,將帝妃二者的對話聽得明白,一時心身大震。
萬玉瑤,不虧為詭計多端的狠毒女人——
以往過招,憑冷青堂對她的了解,景陽宮之事定是她在背後操縱推手。
可她極其會做。
照常理分析,她若想對有孕的裕妃下手,必不會主動請她到永寧宮做客,畢竟裕妃身子金貴,後宮的女人慣知避諱,一不留神害她閃了身子,旁人豈不要吃瓜撈?
眼下裕妃才出事,萬玉瑤就跑來脫簪請罪,一反矯情擺出自責懺悔的低姿態,便是為自己得以排除嫌疑,鎖上了第二重保險,反而教眾人以為,凶手必然不是她!
一旁,顧雲汐雙目陰沉,冷厲如刀,玲瓏嘴唇抿成一條細線,正緊盯萬玉瑤,痛恨的將牙關咬得“嘎嘣”作響。
冷青堂眸色黯然的正視前方,小聲開口道:
“丫頭,此刻我與你一般心痛,然為大局,我們當下還要隱忍。”
……
風打窗欞,發出低低的嗚咽聲猶如亡靈的哭泣,大殿裏燈火淒然搖曳。
暖閣一派慘淡的安寂之中,顧雲瑤慢慢的睜開了雙眼。
頌琴就守在床頭,被淚水泡得紅腫如爛桃的兩眼直勾勾的瞅著主子,目不斜視。
見主子從昏睡中醒過來了,頌琴喜極而泣,抽噎起來:
“主子,您可醒來了,您如今感覺怎樣啊……”
顧雲瑤顫巍巍的移動手臂,隔著錦被,冰涼的指尖撫過自己已變得平坦的腹部。
頌琴見狀內心更是殘絕,臉色一臉倒在床畔埋頭痛哭:
“主子,是奴婢不好……嗚嗚,小皇子沒了……您打奴婢吧,是奴婢沒能伺候好主子……”
“趙安呢……”
“趙公公與其他人全被皇上下了掖廷拷問著,主子,是奴才們無能……”
“哎,真是苦了他們了……”
顧雲瑤說得有氣無力,青白的臉上容色無溫無緒,目光空洞渙散,僵僵望向床紗的頂幔,那股子平靜叫人看著心悸而不寧。
一行清淚滾到軟枕上,女子艱難的勾動嘴唇,發出辛酸的苦笑,繼而哭著自語:
“本宮的皇兒……他確是不該到這世上來。這下才好,今後我們主仆三人帶著雲汐一塊兒過,該是最好了……”
——
勤明殿,燈火通明。
時間在沉默的等待中緩緩前行。
這漫長的一夜對於顧雲汐而言,過得相當煎熬。
雖說她先前並不在景陽宮當值,卻和那頭的兩大掌事有些交情,得知他們被盛怒的帝君拿下掖廷,一顆心時時都在為他們擔憂。
顧雲汐自然清楚禁廷之中那些最為折磨人的刑罰與手段,皇上金口一出,隻給掖廷司一個時辰審問,看來趙安他們勢必要有大苦頭吃了。
銳利的雙眸看向龍椅上,倏然間,悲憤與仇恨像是海水一般洶湧澎湃,鋪天蓋地的將她整個人席卷其中。
兒時起便糾纏她不放的噩夢又一次回映在她腦中,每個畫麵鮮活而血腥。
如今,那造就那場噩夢的人就在她的眼前!她從沒有產生過如此強烈的恨意,幾近瘋狂的想要抽刀衝出去,親手結果迫害督主與她全家人的真凶。
腳步匆忙,由打殿外傳進來。
章公公手持拂塵走到龍椅近前,躬身對主位行禮:
“回皇上,奴才遵皇上口諭至掖廷司監刑。審訊過半之時景陽宮宮婢琉霞挺受不過,已承認受人主使為裕妃下毒之經過。現有口供在此,請皇上過目。”
滿殿嘩然,眾人震驚、恐慌,神情各異。
璟孝皇帝須臾驚怔,徹夜未眠熬至昏黃的眼目遁然瞳光大熾,下刻麵色疾轉,眉眼擰然對大太監擺手,怒喝:
“你叫朕看什麽看!還不將那賤婢帶上來,朕要親自問問她,為何要為奴不忠、陷害主上——”
章公公扯唇,神色為難:
“啟稟皇上,隻因掖廷對其上過大刑,奴才恐其披身是血有汙聖目……”
“帶上來——”
帝君暴躁的高呼一記,對章公公憤然揮動龍袖。
章公公不敢再說,欠身行禮:
“奴才遵旨。”
轉身細步而出,很快折返,引領兩內侍抬一藤架走進大殿。
一時間氣氛靜得詭譎,眾人摒息翹首,都想看清藤架上氣息奄奄的女子。
藤架經過冷青堂的視野,他眯細一雙黠眸,精芒如星子的光輝,從眼底悄然閃過。
景陽宮居然有人站出承認了,就這般簡單?
不對,定然是哪裏不太對勁!
顧雲汐站在督主身側,目不轉睛的盯著藤架上血葫蘆一般的人。
隻見她渾身是傷,正不斷往外冒的鮮血早已染了藤架,又從藤條交錯間的縫隙之間一滴一滴的滲落到地上,伴隨抬進殿的一路,遺留下兩三行細細的血線,與飛龍繡毯的大紅融為一色。
顧雲汐瞬間將眸子挑大,眼底凶光必露,雙手死死握成了拳頭。
距離龍椅五步處藤架落下去,與地麵接觸時的小幅度的顛簸,讓上麵的人悠悠的清醒過來,接著身上陣陣疼痛難耐,不禁呻吟出聲。
章公公頷首,抖一下拂塵:
“啟稟皇上,宮婢琉霞帶到。”
璟孝皇帝垂目向下看過一眼,立時五官猙獰飲恨,肥厚的大手猛擊椅上龍頭銜珠的金扶手,怒聲問:
“你便是琉霞?回答朕,你在景陽宮所任何職,又受何人指示殘害裕妃與朕的皇兒!”
那宮婢蔫蔫的抬起頭,散亂的頭發糊滿血痕,與藤架黏在了一起。
“皇上……”
艱難張口,宮婢嗓音萋萋虛弱,細小如風:
“回皇上,奴婢是景陽宮……小廚房的女使,是奴婢在娘娘的粥裏投下落胎藥,害娘娘落胎的……”
殿中微有聒噪,眾人聽得心驚膽戰,麵麵相覷,唯獨不敢太過大聲議論。
麵對越是混亂的局麵,冷青堂的頭腦越發清醒,凝眸注視藤架上的女子,思路冷靜的迅速展開分析。
龍椅上的男人早已勃然大怒,聲聲咆哮震得腳下地麵跟著抖了三抖:
“你為何要害裕妃,給朕講清楚——”
宮婢身軀顫抖,哀哀哭泣起來:
“皇上有所不知,因奴婢的父親好賭欠下巨債,奴婢情急之下偷盜宮中財物帶出宮想要解燃眉之急,不想被人發現。
她便威脅奴婢幫她做事,否則便要告發奴婢。奴婢害怕受罰,又恐反抗連累家人,隻好聽命於她。
今日聽聞皇貴妃傳召裕主子前往永寧宮閑敘,她便差人約見奴婢,悄悄給了奴婢這包東西,要奴婢放入主子的飲食當中。
哪知主子回宮以後隻傳了燕窩粥,奴婢不得已,便將落胎藥倒入粥裏去了。”
滿殿君臣宮妃,無不容顏大駭。
璟孝皇帝聽得怒火攻心,氣急敗壞的叫嚷著:
“告訴朕,是何人要挾你做下此事——”
麵對帝君的龍吟質問,琉霞的傷破身軀明顯一震,被血汙染成花瓜的整張臉上看不清其本來麵目。
安靜一刻,她緩而無力的垂下頭去。
錢皇後坐在一側鳳椅上等得著急,頭疼病險些又要發作,十指相扣砸了砸腿,不耐的催促道:
“皇上問你,你就快說——”
“是、是……儲秀宮的許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