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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殺她,本王如何舍得?

  “果然,和本宮猜想的一樣……”


  安和長公主在隨風搖蕩的白綾下促狹了眼眸,心頭滑過一絲慌亂,神情卻還持著鎮定:


  “好歹毒的婦人,本宮必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擺駕,回驛館!”


  旋身衣裙翩躚,女人隨儀仗邁步走出,一路直奔前殿。


  靈排前青煙繚繞,金絲楠木梓宮的兩側各有二十人一列的道士,正盤坐在素白的蒲團上吟誦道家經法。


  安放長公主頓步,目光沉沉的落上梓宮。


  與後殿停放的全金梓宮不同,這裏金絲楠木的乃是真實安放璟孝皇帝與錢皇後遺體的一幅。


  因二人於同日仙逝,故以大羿皇家禮法合葬同穴。


  後殿那驚到肖太妃的梓宮比這副比明顯大了一個尺寸,為的是在出靈那天,將那副套在這金絲楠木梓宮的最外麵,再由一百二十八人合力抬出東華門。


  前塵往事湧現眼前,安和長公主顰眉涼歎一聲,於香案前點香祭拜,默念:

  “皇弟,當年你因貪念一意孤行,最終築成大錯。今日長姐回來為你上香送行,也算盡到姐弟的情分了。無論如何,本宮都不能原諒你當年為了皇位殘殺手足、殘害父皇與藍貴妃的惡行。


  可江山總歸是華南氏的江山,本宮為了社稷安定,當年聯合天衍門宏尊秘密建造了昆篁地宮,又一手將父皇的半塊玉璽存於地宮中,便是要將那件罪惡的皇室秘聞永遠封存起來,不被世人得知。


  可你又因貪念膨脹,收買了宏尊座下弟子雷煥弑師奪取地宮圖,最終引來四方殺戮。


  如此看來,是本宮錯了。本宮越是渴望安定、平衡,越是搞亂了一切。


  罷了,本宮從此不再沉默,不會任由奸佞之徒傷害本宮的九弟。


  本宮早已做下部署,若然此番九弟逃過劫難,本宮必以一臂之力助他執掌乾坤,龍墀禦座、萬人之上。”


  ——


  景陽宮。


  趙安見到顧雲瑤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內心震驚卻也大喜過望,慘白無溫的臉色漸漸恢複如常。


  方才,他在宮裏留守之時接到報信,說七皇子被肖太妃強行送去了端本殿,自家裕主子即刻要為大行皇帝殉葬了。


  消息來得太過突然。


  趙安當即心口發涼,眼前一黑就要跌倒,幸被內侍們扶住。


  主子沒了相當於一大家子人失去了主心骨,闔宮上下哭成一片。


  平日裏,趙安自認是個冷靜睿智之人,也為主子和東廠辦過不少漂亮差事兒。


  可眼下七皇子與主子有難,他急得五脊六獸一時半刻竟也沒了主意,隻苦無分身之術,不知到底該顧著哪頭。


  整個景陽宮正在哭天搶地鬧騰得凶,顧雲瑤就這麽全須全影的回來了,不僅如此,身邊還跟著即將成為新帝的宸王殿下。


  眾宮人向主子們行禮,隨後端盆打水,人來人往一陣穿梭忙碌,為裕主子梳頭、淨麵。


  趙安給宸王上茶時素白的雙手哆哆嗦嗦,一盞茶水有半盞都潑出了茶杯。


  他放下茶杯“撲通”伏地,拚命叩請宸王恕罪。


  “趙公公快快起來吧。”


  宸王“哈哈”大笑,看到顧雲瑤換裝走到外殿,便在桌邊端坐下來,眉梢眼角皆是得意的表露:


  “其實你們都不必害怕本王,裕娘娘,本王非是個忘恩負義之徒,深知在這寒冷無情的皇宮裏,誰曾欺過本王,誰又護過本王。


  您與許娘娘都待本王不薄,隻可惜許娘娘沒能看到本王今日的風光,對您,本王自會真心對待。”


  顧雲瑤對他虛假的表示視作不見,瑩瑩水眸中悲傷與憤慨交織,水霧緩緩彌漫,悶憤不甘的問道:


  “你……你究竟為何那樣做!”


  很顯然,她看穿了一切。


  性情使然,她做不到如同那些尋常女子一般循規蹈矩,如今當事人在場,她隻想要問個明白。


  宸王含笑沒有立刻回答,眉梢動了動。負手起身,信步在大殿裏遊走,笑弧絲絲狡黠:

  “裕娘娘,無論您信不信,此次的事就算本王不做,冷青堂遲早也會去做,無非看誰下手快慢的事。


  所謂天意弄人,他最先被錢皇後支去南疆,反倒成全了本王。”


  顧雲瑤眸色震驚,緊緊皺了眉。


  她曾經有所懷疑,也曾向雲汐做過打探。


  皇權爭鬥,素來最為血腥慘烈,她一個在深宮裏苟活之人,豈能輕易評判出誰對誰錯呢?


  男子那玉樹臨風、談吐優雅的姿態使顧雲瑤啞口,腦中不停回憶著以往他的渾然天真,爛漫無邪。


  原來,人都會偽裝,他的純善他的癡傻都是偽裝,竟是深藏的獠牙、利爪,不知蒙蔽了多少雙眼睛,就連老謀深算的冷青堂,此番怕是也要認栽了。


  宸王駐足,察覺到女人的眼神異樣,勾唇冷冷的漫出笑意:

  “裕娘娘為何如此看著本王?”


  顧雲瑤悲傷垂眸:

  “本宮隻是想不通,為何從前格外親近的一個人突然就像是走遠了。本宮現下與王爺一處站立,距離並不算遠,可本宮完全看不透王爺。”


  明知是諷刺,宸王卻臉色自然,澹笑道:

  “本王當年為求自保才聽從了家師聞人君正的計謀,在宮裏裝瘋賣傻,這般忍辱偷生確實為本王躲過不少明槍暗箭。如今本王知道,一旦以真麵目示人,最先會寒掉你們的心……”


  “王爺果然是個明白的。”


  顧雲瑤慘笑,唇色涼薄:


  “我們確是寒了心,我們當初對王爺掏心掏肺,你說佯裝癡傻隻為求得一夕安穩,我們能夠理解。


  然,你為何才剛掌權便將刀刃刺向了你的恩師,為何還要對你的四妹斬盡殺絕,難道這些手段就是你口中的仁義道德、知恩圖報嗎?”


  宸王並沒被女人的落淚與質問撼動內心,繼續自說自家理:

  “古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眼下裕太妃如何問起本王了?你可曾想過,難道那東廠提督冷青堂的手上就從未染過無辜人的血?所謂成者王侯敗者寇,這場權利爭奪戰不過是本王贏了罷了。


  裕太妃也不必過多憂慮,您是與世無爭的人物,日後就留在壽康宮安安心心做您的太妃吧。七弟年幼最是累人的歲數,就不勞您費心帶在身邊了。”


  “你……”


  顧雲瑤快要噴火的眸子圓睜,忍無可忍隻想發火,卻對這樣局麵,最終無力反駁。


  唇瓣顫顫索索,她隻得認命,娓娓開口:

  “王爺不惜與肖太妃力爭保下本宮的性命,本宮自是感激不盡。”


  宸王玩弄著衣袖的滾邊,垂目笑得隨意:

  “裕太妃不必如此,本王不過是為雲汐著想。日後於宮中見麵,本王不想與她成為仇人,彼此不共戴天。”


  “宮中見麵?”


  顧雲瑤臉色遁白,驚出一身冷汗:

  “你…你莫要對雲汐下手!”


  宸王遁然眯眸轉向女人,笑容詭譎而神秘:

  “怎麽會呢,對她下手……嗬嗬,本王可舍不得。”


  話說完人已邁步出殿,太監、侍衛緊隨其後。


  顧雲瑤身軀搖搖欲墜,趔趄著伸臂扶桌,慢慢坐到椅上。


  趙安在女人腿前跪坐,眸子濕紅:


  “主子,往後怕是要出大事啊,這下該如何是好?”


  顧雲瑤無力的闔了眼,兩行清淚滾滾淌落:


  “雲汐不能再回京城…絕對不能再回了……”


  ——


  月光在寧靜的海麵投下淡淡的光輝,一兩隻海鳥展翅在夜空翱翔,穿雲而過的姿態甚是瀟灑。


  陸淺歌走上甲板,看到華南季豔正站在船頭,呆呆的舉頭望著星空。


  女孩身穿一件素白的麻裙,隨雲髻邊是幾朵典雅卻無特點的菊白素簪。


  輕靈的身軀迎著海風瑟瑟顫抖,她不禁雙臂環抱,是那麽單薄、無助。


  登船以前,陸淺歌看到港口四處張貼的訃告,得知璟孝皇帝與東宮皇後雙雙歸天。


  本以為華南季豔會大哭大鬧個沒完,結果出乎意料。


  彼時的她異常安靜,隻咬牙淌淚一刻,就讓陸淺歌為她尋到一身素色衣裙換上,算是為父皇母妃守孝。


  那時候,女孩的堅強讓陸淺歌瞠目。


  果然如母妃所講,華南季豔外表嬌縱,骨子裏則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


  宮變的巨大打擊磨滅了她的狂性與鋒芒,使她真正成熟起來了。


  她就像一顆美麗的寶石,經過嚴酷的打磨鍛造,終於綻放出該有的璀璨光輝。


  目睹女孩仰麵打個哈秋,陸淺歌快步走去,為她披裹大氅,語氣半是責怪,半為心疼:


  “夜裏不睡跑到這裏吹風,仔細凍出個好歹!”


  女孩的眸子在濃沉夜色之中水波飛舞,她卻執意隱忍到身軀發抖,那泛著哭腔的話語催人心碎:

  “阿戔,我怎麽都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會想到父皇與母後,想到和我最最要好的瑤兒、瑾兒。


  從前我以為自己很厲害,別人見了都會怕我。如今我才明白,我是公主,那些人所怕的不過是我的父皇母後罷了。離開他們,我其實什麽也不是,什麽也做不好。


  我不該倚仗父皇的疼愛恃寵而驕,更不該處處與母後作對。我一無是處,要不是我,瑤兒也不會被箭射死。嗚嗚,我好想好想她們啊……”


  閉眼就見那晚的廝殺與血腥,女孩再也經受不住回憶的折磨,趴在男子胸前失聲痛哭。


  陸淺歌眸色怔怔。


  老實說,除了雲汐,還沒有誰像眼前的女孩這樣,讓他又一次切實體會到心房撕裂的痛楚。


  他倏然醒悟,這疼痛的感覺,應該就是心動、情動吧?


  帶著無以名狀的心緒,他慢慢擁緊哭泣的女孩。


  從不曾想過,自己也會對她溫柔,對她拿捏出十足的耐心勸慰著:

  “那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往後的日子有我,我會照顧你,季豔,你放心。”


  季豔,你放心——


  女孩抬頭,淚波閃爍的眸光凝滯一刻,轉而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麵色彷徨而困惑:

  “阿戔,你是烏丹國的王子,倍受國王與王妃疼愛,而我、我如今什麽也不是了。


  我不再是身份高貴的公主,我還被皇兄四處追殺,我、我怕給你帶來不幸……”


  聲音遁然堵在口裏,唇上一團灼熱。


  他在夜色中、在星空下,吻了她。


  時間在這刻靜止,萬物無聲。


  他深深看著她,隻覺她如此耀眼,世間一切在她身後都變得暗淡無華。


  滿目山河空念遠,莫若憐取眼前人。


  陸淺歌心境豁然開朗。


  原來,一直是他心懷執念,險被一葉障了目。


  攏住女孩的小手按在胸前,男子低頭,對她動情的傾吐:


  “季豔,我愛你,我會照顧你的一生一世。”


  女孩遣散了悲傷,容色愕然,臉頰在不知不覺中滾滾發燙。半晌,那驚怔的表情逐漸破冰,欣喜間大把大把的淚珠子直往甲板上砸。


  “好、好,我接受你的照顧!”


  顫聲回應著,女孩再次撲到男子懷中,與他激動相擁,密不可分。


  船尾的腳步聲傳得匆忙,一人稟報:

  “殿下,我們在底艙裏發現一人。”


  陸淺歌與華南季豔對視,表情驚疑,攜手跟隨那人走下樓梯,進入儲物艙。


  就在壘得半丈高的米麵口袋後麵他們發現一人倒地,雙目緊閉,看樣子已昏厥了多時。


  他背上那道明顯的傷口凝血腐敗,該是致他昏迷的直接原因。


  華南季豔壯膽向他挨近,向他蒼白的臉上看了一眼便失聲驚叫起來:


  “啊,這人是國師玉玄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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