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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顧雲瑤逃跑失敗

  大羿,隱山地陵。


  外麵月明星稀,地陵裏頭陰森詭秘。


  顧雲瑤匐在白底鑲黑邊的蒲團上,無精打采。


  清晨,她與幾名位份高的宮妃上了帷幄玄青的馬車,跟隨延綿四五裏的送葬隊伍浩浩蕩蕩出了皇城,一路抵達隱山。


  同行的還有安和長公主的車隊。


  黃土地上,厚重的木軲轆蜿蜒成轍。


  顧雲瑤在車輿裏顛顛晃晃了一整天,到達目的地時已近日暮。


  久未出門的女子何曾受過這等勞累,入大宮為帝後守靈那時,身心疲累加之殫精竭慮,人的精氣神早就散得沒影了。


  時辰該是不早,大宮外不斷灌入的風更加淒冷,吹得幔帳經幡“沙沙”作響。


  顧雲瑤皺眉向火苗撲朔迷離的長明燈望望,就連歎氣一聲的力氣也沒有半分。


  幾道瘦長的黑影斜斜捋過潮冷的地磚,是陵地的管事太監帶人過來,安排太妃們前去廡房裏歇息。


  守靈七七四十九日,太妃們還要在陵地的園子裏住上一段時日。


  出大宮,上神道,顧雲瑤吩咐頌琴舉高燈籠往遠處觀看。


  隻見四下黛青的山巒環抱,地勢延綿,不由得內心感歎:


  這才出一層牢籠,就又困入了另一個牢籠。牢籠套牢籠,何日才是頭呢?

  老太監頭前引路,將幾位太妃安置在一重高牆林立的院落裏麵。


  與安放帝後靈柩的大宮相比,這院子倒是多了鮮活的人氣兒。


  即便此時入夜,那推門可見星星憐憐的火燭,也讓人再難感受到一絲毫一的陰晦腐敗之氣。


  一個主子配一宮婢,房間很快分配好了。


  顧雲瑤與頌琴一屋裏住下,才放下行禮,那管事的又帶人來,為她主仆兩個送來嶄新的被褥。


  臨了,那管事的太監站在門口,土黃的臉上微微帶著點恭敬的笑意,點頭哈腰的一番囑咐:

  “太妃主子,這山裏頭到底比不得別處,入夜還是寒涼的很。奴才給主子多添床被子,夜裏切莫著涼。還有,這地陵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可都是機關暗鎖,主子平日可不要隨處走動,就廡房到大宮、大宮到廡房,兩點一線沒有其他路途。”


  顧雲瑤聽得渾身一緊,內心拔涼,兩手不由自主攏了攏披身的素氅,定神道:

  “敢問公公,這隱山地陵可是當年東廠提督平滅亂黨,緝拿皇宮假人案元凶的所在……”


  “噓!”


  老太監臉色大變,表情極為緊張的四下張揚,擺手不絕:


  “哎呦我說老祖宗,您可不敢提那檔子事啊,那可都是宮裏的禁忌。得了,時辰不早,您啊就踏實些歇息吧,明個兒一早還有的忙呢。”


  “有勞公公。”


  顧雲瑤目送老太監帶人一步三晃的又到別的屋裏送被褥,便吩咐頌琴將房門關牢。


  與宮裏不同,陵地入夜是不上鑰的。


  這裏除了死人與石像,還有冰冷高高的圍牆以外再無其他。


  千百年來為皇家守靈是無上榮耀之事,他們根本不擔心有人會跑掉。何況神道與山路上守衛重重,插翅的鳥兒也難飛出去。


  顧雲瑤與頌琴一坑上躺著,憂心忡忡的談論著冷青堂與雲汐,又說起了在宮裏留守的趙安。


  夜深,屋外風聲越發緊了,窗欞紙“唰啦、唰啦”響個不停。


  主仆二人勞累一天,如今也是乏得厲害。正迷迷叨叨之際,門外傳來細微的敲門聲。


  頌琴立刻清醒過來,挺身坐直,黑暗之中安撫一下主子,才將惶惶張大的兩眼轉向門口,謹慎的聽了聽,逐的問道:


  “誰!”


  “別掌燈,是我,華南薔。”


  屋裏的主仆容色訝異。


  華南薔,這不是安和長公主的閨閣名諱嗎?


  “快快開門。”


  顧雲瑤心知有緊急事情發生,一壁驅使頌琴抹黑去開門,一壁披衣下床,手忙腳亂去蹬繡鞋。


  門開,兩道修長的黑影跟隨清明月光先後紮進廡房。


  隨手落下黑披風的寬帽,露出安和長公主素雅端柔的容顏。


  旁邊一人,正是護她前來的烏丹國死士。


  “長公主……”


  顧雲瑤曲膝就要下跪,內心極是感激這位大皇姐與肖太妃力爭,保下她的性命之恩。


  “不必多禮。”


  安和長公主扶女子起身,表情肅然,不多寒暄就直接進入主題:


  “今夜你要和本宮走!”


  顧雲瑤心頭一驚:

  “長公主,可是出了什麽事嗎?”


  安和神色沉寂,緊盯女子滿麵的驚慌與困惑,眸底破開利光兩道。


  她慢慢搖頭,篤定道:

  “你不能再在皇宮裏頭了,無論去哪兒都好。若你留在宮裏,宸王便會以你為質逼冷青堂與雲汐就範。”


  顧雲瑤身子一頹坐在椅子上,呆怔須臾神情有所好轉,複挺身站起,追問:

  “聽長公主的意思,冷督主和雲汐在外一切安好?”


  安和長公主踱了幾步,眼神淬毒,冷笑嗤聲道:


  “肖氏母子機關算盡,以為在外頭便可輕易解決了冷青堂,簡直癡人說夢。有本宮在,定不會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可眼下雲汐去了威海,本宮尋思著就算冷青堂脫險,為雲汐他也會奮不顧身前往威海與之匯合,如此宸王遲早會得到消息。一旦東廠率先開啟地宮,宸王必然以你為質脅迫他二人。”


  一口氣說完,安和長公主轉目看向死士。


  死士二話不說,將懷中的包裹交給頌琴。


  安和接著解釋:


  “這是兩套內侍的衣物,你們過會兒換上。此時運送香油煤炭的車輛就停在院外,卸車需要半個時辰,時間完全來得及。你們換上衣服混進押車的隊伍裏頭下山,本宮的人會在斛安河的白玉橋頭接應。”


  “這……”


  逃亡非是小事,對於默守陳規的女子而言還是頭一遭。


  顧雲瑤攏眉,格外躊躇。


  安和長公主握住她的手,勸慰的話語帶著掩飾不盡的焦灼:

  “莫怕,也莫再猶豫。現下形勢危急,你也不想看到與自己交好的姐妹受你連累,不是嗎?本宮既然保下你的性命,此事必不能半途而廢,定是要一管到底的。”


  院外打更的鑼鼓響過三聲,死士麵無表情,提示一句:

  “主子,該回了。”


  安和對他點點頭,轉臉又對顧雲瑤細細叮囑:

  “放心吧,不會有事。一出京城,本宮的人便會護你二人周全,待他日事情有所了結以後再做長久打算。”


  輕輕推門,死士在前引路,引領安和長公主輕手輕腳出院去了。


  頌琴鎖緊房門就要為顧雲瑤換衣。


  女子淚眸閃轉,愁眉不展坐在椅上,片刻身子不動:


  “頌琴,你我這一去歸期不定,把趙安獨自留在宮裏,本宮如何放心得下。他為我才去勢進宮,如今我卻要棄他而去……”


  “這……”


  頌琴跺腳,一時也沒有主意了。


  世間之事,很多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拋卻一切說得容易,事到眼前真要去做之時,往往遠做不出說話時的灑脫。


  頌琴盯著包裹裏的衣物想了想,咬牙道:

  “主子,事到如今咱們也沒得選了。剛剛長公主將話說得明白,咱們不走也得走,倘若趙公公得知真相必然不怨主子。”


  顧雲瑤戚戚點頭,淚珠滾滾流落:


  “是,我做什麽他都是支持的,無緣無悔,是我這輩子欠了他。”


  頌琴這時濕紅了眼,抹臉吸著鼻子,寬慰她說:


  “主子在說什麽話,您又怎知不是他上輩子欠了您,這輩子來還了?”


  顧雲瑤笑容淒楚:

  “你說的在理,他欠我、我欠他,生生世世糾纏不清,這就是劫、也是命。罷了,更衣吧。”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落入院子,火急火燎停在顧雲瑤的房門前,陰柔的嗓音聽上去幾分陌生:


  “裕太妃,奴才從皇宮裏頭來。端本殿傳出消息,七皇子患了痢症腹痛難忍,哭鬧著要見裕太妃,奴才奉宸王的旨意接太妃老祖宗您即刻回宮。”


  ——


  夜色撩人,勤明殿內燈火疏朗。


  宸王身著寶藍的團花金線袍子,腰間鬆鬆的束著緞帶,在龍案前專心的提筆作畫。


  畫上的女子身形窈窕婀娜,容貌青春嬌好,顧盼生姿,不是他朝朝暮暮思念的雲汐,能是何人?


  為簪花上最後一抹桃紅染盡顏色以後,宸王挑高楷筆,歪頭看著畫中人,唇角勾出肆意的微笑。


  “雲汐……”


  他小聲呼喚,目光深情而迷離,慢慢彎下腰去,對著畫像上女孩那晶瑩的唇瓣,輕輕的送上一吻。


  榮太監手持拂塵進殿,見此情景急忙垂目頷首,止步道:


  “啟稟王爺,裕妃閔氏已經回宮了。”


  宸王直起身形,俊方的臉上表情如常,隻看向太監,微微一笑:

  “做得好,本王就知道那皇姑姑必然不甘寂寞,總要在背地裏生些事端!”


  用力甩掉毛筆,宸王又問:

  “可找到索羅華的下落了?”


  太監神情微變,不敢有所隱瞞,將身子躬得離地更近:


  “回王爺,眼下不曾尋到。”


  “哼!”


  宸王容現不悅,負手道:


  “那宣旨的太監現下未有消息傳回,本王也不得不留後手啊。倘若東廠提督真被本王的師兄救下,將裕太妃扣在宮裏,本王就不信她顧雲汐不回來。”


  “王爺英明,”榮太監借機大拍馬屁:


  “隻要雲姑娘回京,冷青堂必然隨她回來,到時候王爺就可來個甕中捉鱉了……”


  “哈哈哈哈!”


  宸王不禁浮想聯翩,樂滋滋手指桌上的美人圖:


  “你將這幅畫交給尚工局最好的工匠,讓她務要好好的裝裱起來。”


  “是,奴才這就去,這就去。”


  榮太監把拂塵插在腰封上,諂笑著湊到龍案前,兩手托畫又不忘對主子獻媚:

  “哎呦這姑娘俊的…到底是王爺您畫的好……”


  “少廢話,給本王快去快回!”


  宸王一腳踹在太監的屁股上,開懷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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