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另一重地宮
曲水殿。
蠱笛啞口注視眼前嬌美卻絕情的女孩,眉頭深鎖,深邃的眸底紅光翻卷,那是充盈著的滔滔怒火。
“我為救你不惜毀容,我又為救你隻身闖入龍潭。難道在你眼中我卻是和華南信一般的人,醃臢不堪?”
他義憤填膺的對她低聲怒吼一聲,被極度的憤怒與痛苦支配了神經,琅俊的身形微微栗動。
顧雲汐端著雙手孑然站立,態度清冷不為所動,那美麗的兩眼中閃動著的炫目光華,叫人看上一眼便心顫不已:
“彼時我被你劫去,經曆換容已是九死一生。我又為你遍尋昆篁島圖,闖入雨燕塔黑陣中險些喪命。至此,你我恩怨相抵,咱們扯平了。”
一口濁氣頓時頂到胸腔,上不來下不去,連噎帶堵,男子直視絕美傲然的女孩,五內一陣悶懣,俊逸的眉眼抽搐不止。
“扯平了?”
他冷笑,唇角漾起苦澀的笑紋:
“不,扯不平!我告訴你,今生今世你和我都要糾纏下去,你休想擺脫我——”
他變得異常暴躁起來,再次衝將上來,五指用力銜住女孩的大手。
“放開,我不走——”
顧雲汐被他拽在懷裏,雙腳幾乎離地。她奮力抵抗,小手拍打男子的臉,卻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
蠱笛瘋狂,她還持著一絲理智。
外麵就是留守的禁軍,驚動了他們,大家誰也好不了。
吳道士與顧雲汐的想法一樣,眼見二人糾纏起來,便匆匆緊走上前,勸慰道:
“我說師叔啊,既然雲姑娘堅持,我就帶您就先離開吧,見上一麵比什麽都好啊。橫豎外麵有侍衛把守,您根本無法把人帶出曲水殿啊!”
蠱笛桀桀作笑:“就憑外麵的那幾個廢物也能攔住我?”
“你別再胡鬧了——”
顧雲汐忿忿低吼了一句:
“你把心思放在該你做的事上吧!你若想你的兄弟死得值一些,就去和華南信爭那半塊玉璽而不是搶女人!”
一時冷寂。
蠱笛眸色驚怔一變,直視決然的女孩,微微的僵了一僵。他龐大的身軀好像高山,巍峨在原地。
“對、對,正事要緊啊。”
吳庸借機湊近,看看二人,誠懇道:
“師叔、雲姑娘,我吳庸雖是奸懶饞滑之輩卻也懂得知恩圖報。我還要告訴你們一件事,皇上在暗處做好了局,想要悄無聲息的滅掉東廠一眾。他已吩咐我在明日將假的昆篁島圖充做真圖交給東廠程千戶。隻要按照圖上指示的方位開啟另一重地宮,人一旦進入就是有去無回啊。”
“另一重地宮?”
顧雲汐盡管聽得糊塗了,卻被吳庸極為嚴肅的神情看住,不由心生一派恐懼。
微一動身形,才覺察到後背爬滿的冰冷汗珠緊緊粘了衣料,使人不太舒服。
顧雲汐隻知昆篁島圖有真假、分陰陽,卻不知島上的地宮,原來也有兩個。
看到顧雲汐眼中的惶恐與求知欲濃烈的混雜在一起,吳庸咧嘴狡猾的笑笑,繼續解釋:
“師祖宏尊是研製機關暗器的高手,我曾聽師父雷煥說起,為掩護藏有玉璽的地宮,宏尊當年命人在島上又秘密修建了另一個地宮。那裏麵沒有寶藏、沒有玉璽,隻有當今世人難以破解的機關埋伏,並以相同的老羊皮繪製出那重地宮的方位圖,那便是所謂的陰圖。”
顧雲汐已經聽出個囫圇概況,目光沉沉的垂下,震驚自語:
“彼時東廠應先皇之命追回並上交了兩份寶圖,那份假的就被帝君當做真圖鎖在了國師的道廬裏。現下華南信繼位,看樣子他完全不再相信東廠,並識破了督主的計策,判定道廬裏的圖…是假的。明日若他將陰圖交給東廠,吩咐程千戶開啟地宮的話,那便是叫他們去送死啊。”
吳庸此時將頭轉向一旁,目光閃躲不敢直視女孩:
“雲姑娘,我實在是慚愧啊。當初京城局勢逆轉,我為了苟活性命才將兩份昆篁島圖的秘密告訴了皇上。可我沒想到還能見到你與師叔啊。我、我確實該死!”
猛扇自己兩耳光,吳庸紅著鼻頭又道:
“明日我已經想好了萬全之策,絕對不會讓東廠的人有任何閃失。至於後麵的事,就交給師叔您了。”
吳庸麵向蠱笛眸光熠熠,像是下達了某種重大的囑托。
對方愣神之時,手背一熱。慌忙低眸去看,正是女孩溫軟的葇荑覆在上麵。
她的掌心很暖很熱,五指持著一股子令人無法抗爭、辯駁的力度。
這刻的女孩少了方才的種種冷厲與刻薄,如熏風徐徐自來,又帶著些許睥睨的傲勢,清明的眸蕩開咄咄華彩,旋踞著不滅的桀驁氣質:
“聽明白了吧?我要守在這所行宮裏,為你、為東廠爭取時間!”
她聲音定定的說完,五指用力,毫不猶豫的扳開另一隻玉腕上的大手。
這一次,蠱笛連想要繼續堅持自我的想法,也沒有了。
眼神顫顫凝著不舍,瀲瀲光澤包圍了盛世俏美的容顏,他信誓旦旦:
“好,你等我,我絕不會拋下你,玉璽和你,我都要。”
眉眼動動,顧雲汐卻再沒說什麽。
蠱笛動手往自己的臉上粘貼易容的假麵,猛然間外麵扯起尖利陰柔的嗓音:
“皇上駕到——”
三人驚詫相視一番,紛亂的目光看向殿門。
“怎麽回事,晴天白日的為何將曲水殿的大門閉得這麽緊,朕的愛妃在裏頭做什麽?”
年輕洪亮的聲音正是華南信的。
“啟稟皇上,吳道長帶人給娘娘送膳,此時人正在裏頭。”
大殿裏,蠱笛已扮好了內侍,挺立攥緊了拳頭,伴著指骨鏗鏘的響聲,他厲聲厲氣道:
“華南信來得正好,我直接宰了他,一了百了!”
吳庸語氣焦灼,形容好似熱鍋上的螞蟻,連連擺手:
“不行啊師叔,他的替身很多,之前那被雲姑娘刺殺的人,便是個太監假扮的,難保這次的不是假的呀。”
顧雲汐秀眉擰起,咬牙想到什麽,逐的衝到桌邊坐下去……
——
豔陽高照,正午的海上熱浪翻湧不斷,絞著泛有腥鹹的空氣,一波一波的送上岸灘。
閔俊被閔瑞帶到一處多礁岩的淺灘處,天上白花花的陽光曬得閔俊腦袋生疼。
回首早不見了東廠營地的蹤影,閔俊手打涼棚,對父親露出困惑的表情:
“父親,您帶孩兒來此處做什麽?”
閔瑞沒有馬上答話,焦炙的目光投向海麵,直到看到一葉蒙衝艦全速向岸灘駛來。
閔瑞緊繃嚴肅的麵部肌肉暫時有了一絲放鬆,回頭看看兒子,簡單一句:
“別多問,等會兒隨為父上船。冷青堂此時不在營中,正好是個機會。”
直到蒙衝艦停在了可泊船的範圍,船上一人向閔瑞拱手,笑顏在盛夏正午的日頭下,依舊寒涼四射:
“國公爺請了。卑職奉皇上口諭帶國公爺與世子入東清水師海上艦隊。明日炮轟昆篁島,還需國公爺全力指揮才是。”
閔俊在岸上聽得清楚,瞳眸遁縮,錯愕的打量來者周身皇宮禁軍的官服與佩刀,緩緩無力的轉麵。
“父親,你要我們隨禁軍走,繼續為朝廷效力?炮轟昆篁島又是怎麽回事?”
閔瑞鎖眉不語,滄桑消瘦的臉上一刻紅,一刻白。
安靜須臾,他負手低頭,頭也不回的朝船艦猛走,口吻生硬道:
“俊兒,隨為父上船!”
“不——”
背後傳起閔俊滾雷般憤怒的咆哮。
閔瑞幡然止步,旋身之際就看到兒子淚水披蒙的臉。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朝廷害死了母親,你卻為了攀附朝廷、攀附新帝出賣了大家!”
百米距離,閔俊手指父親,氣結哭喊著:
“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為父還不是為了你,為了你姐姐!”
閔瑞哽聲,眸間淚跡閃閃。
船上的侍衛不屑笑過,揚聲催促:
“你們父子快上船吧,耽了時辰,卑職在皇上那裏也無法交代。”
閔瑞展開一隻手臂:
“俊兒,快隨為父來。”
閔俊眉眼豎起,決絕轉身往回走:
“我要去告訴大夥……”
話音未落,一隻冷箭狠狠刺入了他的後心。
閔俊的身體軟綿綿的倒下去,鮮血染紅了海灘。
閔瑞瞬間頭腦一片空白,大叫一聲,天旋地轉之後人就匐在了地上。
“俊兒,俊兒——”
他哭喊著向閔俊的屍身爬了幾步,又暈頭暈腦的轉回,嘶聲裂肺的對船上質問:
“為什麽要殺了我兒?我已向皇上表明誓死效忠的決心,你們為何還要這樣對我——”
侍衛懷抱彎弓邪笑,殘忍的說:
“沒辦法,世子既然不肯效忠朝廷,卑職隻能視他為叛黨將他處死。閔王爺,別再耽擱了,請吧。”
“啊——”
閔瑞心如刀絞,仰麵放聲大吼,撕聲破吼的淒厲,卻被滾滾海浪悉數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