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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東廠督公月西樓.com

  夜色漫漫,如許深長。


  此刻,大羿京城的街頭巷尾靜得駭人,偶有旋風呼呼的卷過,那低沉的嘶鳴更像是隱在暗處不知名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發出淒厲的嗚咽聲。


  東廠昭獄——


  慘淡的月光普照庭院簷脊,落下寥寥的冷白霜色。


  大門口兩盞牛皮燈籠被風刮得東搖西擺,仿佛一對瞪大的鬼眼,正無聲無息的緊盯這所人間煉獄裏的一切罪惡。


  慘絕人寰的哀嚎不斷滲出一側牢房,時而高昂,時而幽咽,逼得人心口陣陣寒涼。


  又一輪酷刑結束,降紫八品官服的番衛腳踏滿地鮮血退後十幾步,眉眼霜冷無溫,注視正前方血葫蘆般的魁梧男人,手上握牢一把鋼齒鐵梳。


  衣帛與人肉的碎屑在細密陰森的篦齒之間模糊成團,咄紅的血不斷從鐵梳上滲落下來,隨著番衛退後的步伐,在地上延綿成為一道血線。


  腥味刺鼻的血液餘溫尚存,都是從那被鎖鏈捆綁在雙杈架子鐵的男人身上流淌出來的。


  他的兩個同伴與他境況相同,全都是兩臂高舉分開,呈大字型拴在兩側的架鐵上,周身體無完膚。


  這三人正是前任東廠千戶程萬裏、三擋頭趙無極與四擋頭白奇英,先後被東廠分緝事的暗衛們拿入東廠,從一天前就接受了各種酷刑折磨。


  剛剛受過最為殘忍的梳刑,程萬裏止住痛苦的悲鳴,頹然垂下頭顱。


  汗水混著血水,從他黝黑的大臉上蜿蜒而下,滴入腳下一攤血跡之中。


  所謂梳刑,即撕下犯人的上衣,用一枚鋼刺無數的特質鐵刷蘸過開水,在往人的身上刷。


  這一刷子下去,好好一個大活人頓時便會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怎麽樣,你曾是東廠的二把手,還記不記得親手為多少人上過梳刑?如今這刑罰落到自己身上,滋味如何啊?”


  綿長輕柔的問話飄飄悠悠響在牢房裏,像是豔陽晴空之上縹緲無一絲重量感的雲朵,端著副不緊不慢的心性兒。


  等了須臾,那好聽的聲音再度升起,較之方才,這會兒子便多了幾分銳利與清冷:


  “半個膀子都見骨頭了,你一條胳膊就算是廢了。哎,好歹也算是同僚,別說本督沒有關照你等。還要命在,便交代出貴嬪主子的下落來。”


  “嗬……”


  血葫蘆似的男人艱難動一動脖頸。


  他想要抬頭,好好看一眼對麵對他頤指氣使的人。


  然每次用力,全身經絡便會受劇烈疼痛的侵蝕,使他無法如願以償。


  “哼!”


  程萬裏向火爐那處冷嗤,不斷噴灑著粗重的鼻息,忍痛嗓音抖擻道:

  “要我說幾遍你們才能聽懂,我不知道,我不清楚她人在何處!”


  “哦,你不清楚?好,那本督便問你的手下好了。”


  輕柔養耳的問詢之聲略微停頓,忽吩咐兩側:


  “來人,將趙無極的妻女帶來,押於牢房外。”


  番衛們頷首應承,紛紛跨出牢門,不大會兒工夫,拖著三名女子折返。


  這三人之中一大二小,是三番擋頭趙無極的老婆和兩個才過及笄之年的女兒。


  三人被惡意摜倒,隔著木柵便看到自家夫君、爹爹手腳被束,渾身是血,頓時搶在牢門前不停拍打木柵,向裏麵放聲嚎啕。


  這時,火爐旁優雅的聲音再次蕩漾而起:


  “本督看過,這趙無極的妻女也算得長相水嫩,且那兩個女兒正值妙齡,本督就將她們賞於你們吧。就在此處玩,讓她的夫君、她們的父親明白,背叛朝廷是何種的下場。”


  話音才落,牢門外十幾番衛一擁而上將三個弱女子圍住,一雙雙興奮瞪圓的眼裏閃著綠光,在昏暗的昭獄裏活像一條條饑餓的豺狼。


  三個弱女子毫無反抗能力,遁然嚇得花容失色,未及掙紮便被一雙雙大手按在地上。


  那些精壯的漢子擠在一起,滿口汙言穢語,亢奮到極限的臉孔上五官挪移,完全沒了人樣。


  整個昭獄響徹著淒厲的哭喊求救聲,衣衫被撕裂的尖銳之聲和男人們恣意的邪笑聲。


  聆聽妻女無助的喊叫,趙無極咬緊牙關,雙眼閉合,一顆心猶像被利物貫穿,碎裂為粉屑。


  身軀桀桀顫栗,他終於急火攻心,忍無可忍的直起頭顱,對著火爐邊玫瑰椅上悠然自得的身影破口大罵,熱淚不斷,自慍怒獰紅的眼目中脫線而出。


  “月西樓,我草你姥姥——”


  “想要保得她們的名節,就告訴本督嬪主兒的下落。”


  謾罵入耳,那細膩婉約的嗓音聽起來好似天生沒有半分脾氣,依然不急不惱。


  “我、我說……”


  白奇英被捆在牢房北側的架子鐵上,渾身血汙。


  他剛講了半句,便被趙無極的怒斥打斷:


  “老四!”


  “三哥,嫂子她……”


  “住口!”


  “老四你敢——”


  程萬裏和趙無極同時對白奇英嘶吼威喝。


  趙無極氣到極點,心頭一股野火徑直躥到了喉頭,龐大的身軀用力掙紮起來,恨不得立刻掙脫鐵索,奔到白奇英近前,親手給他兩耳剮子。


  “啊——”


  牢門外一記女人絕望的呼喊劃過,緊接著“咚”的悶響過後,震得木柵晃了兩晃。


  眾人循聲而望,卻見趙無極的老婆業已倒在血泊之中。


  她周身衣衫破碎,露出大片白花花的皮膚,其上咬痕、青紫抓痕層出遍布。


  因不堪受辱,這烈性的女子奮力掙出狼群,一頭撞在牆上。


  她的一張臉被淚水淋濕,死的那刻兩眼睜到最大,直愣愣的注視牢房裏的趙無極,死不瞑目。


  趙無極低頭嗚咽起來。


  “…是督主先棄了我們!”


  白奇英也是聲淚俱下,抽噎道:

  “他帶雲丫頭去避世,就把所有的苦難甩給了我們。”


  忽然,他從嗚咽中抬起頭來,望向冉冉火光裏高高至上的身影,悲聲祈求:


  “月督公,你就放過三擋頭的女兒吧。我說,我告訴你雲丫頭的下落,他們就在西夷……”


  “你給老子閉嘴——”


  一聲爆吼直衝九霄,仿佛集中了趙無極全身的氣力,如滾滾驚雷炸開,震得眾人耳鼓作痛。


  刹那之間趙無極好似被凶神惡煞附體,手腳瘋狂掙紮,竟將碗口粗的架子鐵拔出地麵來。


  他發出野獸般的嚎叫,身背百斤架子鐵疾步衝在白奇英的身前,搶在他那下半句脫口之前,身子一旋用脊背猛_撞白奇英。


  五髒六腑俱被堅硬的架子鐵擠壓到爆,白奇英當場七竅流血,氣絕身亡。


  玫瑰椅上的男子微微蹙眉,兩旁番衛即刻抽刀上前,就在趙無極回身之際,手起刀落。


  漫天血線,飛揚如雨。


  牢房外,暴行停止了。


  兩個花季少女當場被活虐致死,屍身仰躺,再沒了多餘的氣息。


  昭獄,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當中。


  “嗬嗬……嗬嗬……”


  程萬裏頭顱低垂,一道道血淚順臉頰源源流落下去。


  他淒然咧了咧嘴角,擠出幾聲陰森詭異的冷笑:


  “月西樓,你不得好死……”


  一句話輕飄飄的出口,程萬裏驀然對天淒聲呼喊:

  “冷督主——”


  噗——


  一口血噴濺得老遠。


  對麵玫瑰椅上的男子看到,眉頭擰蹙,上身極力後傾,嫌棄的掏出帕子掩住口鼻。


  一番衛湊近屍身驗看,旋即回身抱拳:

  “秉督公,原東廠千戶程萬裏自爆內力,人沒了。”


  “也罷,好歹也為東廠效過力,挑上好的棺槨將這些人好好發送了。”


  一派跳躍的火光裏,那男子從玫瑰椅上緩緩站起身來。


  玄紗網紋無翅帽高聳,湛青麒麟蟒袍上,那些精美的繁花金線流光斑駁,燁燁生輝。


  此人年紀二十有四,身材纖瘦勻稱,麵容清絕,片點脂粉未著。


  一雙狹長澹黑的狐狸眸裏踞著星光,幽邃如霧。


  長眉娟細疏淡,眉心處一點灼灼朱砂痣,甚為醒目。


  嘴角繾綣上揚,挺身直立的氣場沉冷而神秘,孤傲又無半分盛氣淩人。


  唯一與那氣質不符的便是他的膚色,細膩無暇之中卻呈現出一股子病恙的灰白。


  就算挨近爐火,那像有煙霾披蒙的膚色也為晦暗,冰冷得沒有半絲光澤。


  他,便是華南信牶養的鷹犬,新一任東廠提督,月西樓。


  趙無極的兩枚鋼鑄手球此刻正被月西樓玩弄於五指之間,沉紫的精致薄唇輕抿出細微的弧度,他對手下吩咐:

  “讓傳信的帶話進宮,貴嬪主子眼下人在西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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