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知棋,替了她
夜沉沉的皇城上空,一道閃電劃過。
雷聲炸響,暴雨傾盆。
“我再問一次,華南赫,你要不要娶我?!”
靜樂郡主淒聲大嚷,遍是淚痕和雨水的小臉在閃電忽明忽暗的映射下,青白交織,悲憤欲絕,五官獰然的駭怖。
“…你再問幾次,我的回答也一樣。”
華南赫蹙眉,目光繞過女孩淚洇洇的麵龐帶著沉甸甸的歉意。
又一襲冷風自沉寂追來,絲帛割裂,右臂上火辣辣的疼痛即刻蔓延開來。
華南赫急轉旋身,低頭向那傷口淌出的粘稠溫熱看去,神情驚撼無度。
眸光錯愕的抬起,緩緩視向靜樂:
“你做了什麽……你對我做了什麽!”
華南赫此刻悚然而困惑。
這兩年所受連心血盟的保護,他身體上的任何病痛,不是全都轉嫁到了雲汐的身上嗎?
剛剛他左躲右閃退避靜樂的攻擊,就是害怕肢體被利器所傷,讓景陽宮的雲汐再次承受流血和痛楚。
可是,為什麽……
今日,此時此刻,他竟然在自己的身體上見到了久違的鮮血。
傷口絲絲拉拉、逼到肌理深處的疼痛,無不提醒著男子,眼前一切的真實性。
靜樂兩腮掛淚,怔怔注視男子流血的大臂,注視那些從他每條指縫間溢出的鮮紅,“啊”的尖叫著扔了剪刀。
“九叔,你怎麽……”
她突然意識到什麽,臉上的肌肉寸寸抽搐,仿佛對那男子正在品味的切膚之痛感同身受,淚水滂沱:
“九叔,你不是…從來都不傷不病?”
華南赫臉上恢複為淡淡的神色,一絲苦笑凝在嘴角:
“快別哭了,這是九叔欠你的。本來還擔心日後該如何補償你,這下好了。
這一剪子下來,倒可了卻我心上的負罪感。瑩兒,從此,你我互不相欠。”
“九叔,不…不要走!”
女孩渾身驚顫不已,跌爬著衝進無邊的雨裏,從男子身後展臂緊緊抱住他的大腿,放聲哭號:
“不要拋棄我,九叔!天地那麽大,我愛的人就隻有九叔你啊——”
“……”
男子倏然鼻翼發酸,被雨水澆濕的眼睫沒命煽動。
他一聲不吭,麻木的彎腰,兩手微微用力就分開了桎梏。
女孩看著他毅然決然的離去,瞬間眼淚止住,伏在雨地裏大笑起來:
“華南赫,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很想去景陽宮對嗎?是啊,快去看看吧,皇上正在那兒陪她!”
“你說什麽,皇上去了?”
華南赫步伐一亂,頓住身形。
一種不妙的感覺像是藤草,漫無邊際的滋上心頭。
靜樂幽幽冷笑,眼中光芒凶殘:
“是啊,皇上在。這種鬼天氣他進了景陽宮就不會離開。過了今晚,雲妃…就是皇上的人。”
有冷凜的怒意劃過眼底,男子拔腿就跑。
“華南赫,我恨你,我要詛咒你和那女人,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女孩撕心裂肺的哭聲帶著無限的悲愴與恨絕,被大雨無情的壓製了。
——
此刻的景陽宮正殿大門緊閉,宮人們在廊下一字排開,雙手攏在衣袖裏,頷首站得規規矩矩。
女人的尖叫、嗬斥聲,男人含糊不清的話語以及撕碎衣衫的聲音嘈嘈雜雜,正從殿裏源源不斷的向外湧。
半刻前,帝君華南信飲下半壺瓊漿,很快就覺五內陣陣燥熱,周身一種如蟲蟻攀爬遊走的難耐感將他體內深處某種渴望喚醒,瞬息催至難以收拾的地步。
他當即麵色緋紅,醉眼迷離,趔趄著起身倒在雲汐的坐椅一側,探出灼灼如火焰的雙手,對她不規矩起來。
雲汐渾身打個激靈,慌忙閃避抗拒。
大太監梁縝是宮裏的老人兒,經驗十足。
眼瞅著那男女二人姿勢不雅的廝纏在一起,從桌前直滾到地上,難解難分的,他立刻明白了什麽。
揮手示意侍膳的宮人們離開,急得陰柔的嗓音越發尖利:
“快、快,快到外麵去,趕緊的……關閉殿門。”
窗根前,知棋被自家主子絕望的呼喊聲驚得心口發寒。
十指攥得緊緊,她挨近梁縝,怯怯問:
“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皇上與主子吃著晚膳,怎麽就……”
梁縝抿嘴一笑,眼神嗤過掌事:
“說你沒見識吧?今兒個皇上高興,多飲了幾杯需發散出來,臨幸你家主子便是她的福氣。趕明兒你們這些做奴才的,就跟著你們雲娘娘享福吧。”
知棋眸中發熱,慌忙低頭。
她知道自家娘娘根本不願服侍皇上,不願做他的女人。
她人此時就在裏頭,受華南信的糾纏,該有多麽恐慌、無助?
抬頭觀天,梁縝揚起嘴角笑道:
“這場雨下得也是極好,天公作美啊!”
正了頭顱,他看看知棋和小磊子:
“得,這個時辰該是內閣們在勤明殿外候著與皇上議瀛使入朝一事,看來皇上今夜走不出景陽宮了。咱家現下要去知會閣老們,隨帶著安排儀仗明日來接皇上上早朝。”
這裏就有勞二位了,先前你們跟隨教習嬤嬤一日,該知道事後服侍雲娘娘的規矩吧?”
知棋一番點頭討好,容色謹慎恭順,恨不得馬上把人攆出景陽宮去:
“梁公公且放心,我和磊公公自會辦妥一切。”
“嗯。”
梁縝含笑點頭,兩眼眯成個月牙,帶領帝君的儀仗撤離了。
正殿裏雲汐的哭泣反抗幽微下去。
岫玉和宮人們在外急做一團。
知棋緊咬牙關,二話不說把外身的衣裙、簪環首飾快速的褪了下去,又散開一頭秀發。
“姑姑,你這是幹嘛?”
岫玉到底年輕,愣愣看著掌事一身褻衣褻褲,不明所以。
知棋神色肅冷,一手一個拉住小磊子和岫玉,態度決然:
“我來替主子,你二人幫我!”
小磊子容色一震,逐的躊躇:
“可、可你……”
知棋急得立了眼眉:
“來不得了,救主子要緊。她平時待咱們不薄,眼下九王爺不在,咱們要替他護好了主子才是!橫豎皇上喝醉了,一時也分辨不出。”
小磊子心亂如麻,砸拳把心一橫:
“等會兒衝進殿裏先把蠟燭滅了,知棋去纏皇上,岫玉跟咱家攙主子出來。動作必須快,誰也不準出聲。”
……
華南赫在風雨裏沒命奔跑,一心隻想盡快衝到景陽宮。
迎麵,勒霜擎傘攔住他,話音顫巍巍的,底氣明顯不足:
“王爺,三思。”
“拿開,雲汐需要我——”
華南赫憤然打開手掌,對他暴吼:
“你也知道皇上正在景陽宮?為何不早報與我知?!”
勒霜頷首,麵頰發紅,卻在這時發現對方右大臂上流血不止的傷口。
“您受傷了?”
勒霜神情一搐。
他很清楚眼前的男子受過某巫術的護佑,該是金剛不壞之身才對。
不加思索,勒霜抬起加緊的二指,分別點中男子肩頭與小臂的穴位,為他止血。
華南赫的語氣依舊焦炙:
“本王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所以才要去見雲汐啊!”
“您千萬不可衝動!”
勒霜不管不顧,橫臂去攔。
華南赫猛的翻臉,反手一巴掌甩上勒霜半個麵頰,厲聲道:
“我警告你讓開,我最不想和你動手!”
油傘落地,浸在雨地裏滾出半個弧度。
勒霜眸色黯然,靡靡低聲訴說:
“這次事發突然,任大羅神仙也無法再阻止。如今計劃俱在有條不紊的進展,奴才勸王爺著眼大局,莫再節外生枝。”
華南赫難以理解勒霜的冷血,憤怒揮臂,一記吼聲衝雲:
“大局、大局,你們都有你們的大局,憑什麽犧牲雲汐!”
鳳目氤氳之中,有水光淋漓:
“幾年前,我就是因為自私到隻顧及自己的大局險些失掉雲汐、失掉這個世上最最寶貴的東西。
這次不會了,我不會再瞻前顧後。他華南信若敢動我的女人,我就當場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