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唇槍舌戰
瀛使由禮部引領入宮時已是未時,所行者,無外乎源倉及夫人,隨行侍者十名、武士十名。
眼前的禁城,殿宇高閣疊影橦橦。
宮道寬寂,儀仗恢宏,各色綾羅彩寶,瓔珞佩玉,劍戟寶刀斑駁著刺目的光亮。
每一處的富麗堂皇,都讓使臣團目不暇接。
原本迎接這群東洋人,本不需如此奢華的儀仗。
然此次瀛人出行原為昆篁島而來,且他們生性喜大好鬥,華南信並不想輕易落人話柄,叫他們笑話天朝待客過於小家子氣。
而大羿的群臣、宮妃們向來脾氣恭和,慣於逆來順受,即便忍饑挨餓許久,也是站姿規矩,不敢有任何怨懟的言辭。
禮炮轟鳴,仙樂飄飄。
眼見汪燦引源倉大將夫妻至承太殿前,帝君逐步走下丹墀,和顏悅色道:
“源倉將軍、夫人,朕總算盼來你們了。”
**而隆重的歡迎場麵讓小胡子男人滿眼驚豔,內心深受感動的同時,反想到己方在璐苑官驛囂張跋扈的做法。
一時心生愧疚,源倉麵色通紅,麵對年輕俊朗的君王,支吾片刻,用力一低頭。
谘客譯道:
“大將軍說,他和夫人非常感謝皇帝陛下的盛情接見。天朝能人輩出,您的九叔真乃天神啊。”
寸寸幽光從狹長精琢的鳳目流轉而出,帶出些微冷冽。
華南信一笑了之,執手道:“請。”
一行人沿階而上。
經過宮妃隊列時,源倉夫人無意間抬眸,正與顧雲汐清淺中夾著幾分欣奇的眸光對上。
雙方微怔,繼而相視一笑。
承太殿是大羿曆代君王接見蕃王、外使,舉辦祭祀的場所。
殿中金磚漫地、珠簾婆娑、玉柱雕梁。
七色蛟鱗綢幔通天落地、飄風橫掃,二十四扇金鑲玉的屏風上,每塊浮雕嵌板上花團神獸,風景奢華如煙如幻,無聲的描述著一個個炫美得不真實的人間仙境。
茶點奉上,寒暄一刻,源倉大將軍開門見山,讓谘詢將他的話譯給大羿皇帝:
“兩年前,王上聽聞大羿皇帝親往昆篁島開啟島上地宮,從中獲取了眾多的金銀珠寶。
想想那地宮本是天衍門教中所建,海域位置乃瀛國東海領域以內,當屬我瀛國的疆域。
大羿先皇卻派兵眾登島搭建望仙台,於情於理實有不妥。
此番王上派使臣入大羿雖不至追究地宮裏的財物,然有必要與貴國簽署公約,明確規定昆篁島該歸我瀛國所有。”
聽清了源倉的話意,華南信與汪燦相互看了看。
得皇上的示意,汪尚書拱手,義正辭嚴道:
“大將軍此言差矣。
你說昆篁島毗鄰東海,實則百年來都在大羿的威海之內,且是遠近聞名的無人島。
若以地域為由與天朝爭島,此一不足為據。
其二,我天朝之國在島上搭築望仙台實為祭天,並未覬覦什麽地宮裏的財寶。
想來先皇在島上搭建望仙台非是一朝一夕之間,當年修工期間貴國無人提及此事,為何現下才差使臣問經?
彼時昆島地宮開啟,裏麵乃是空穴,沒有任何金銀。
若有人以昆島歸屬說事,以掩蓋其貪慕金銀、巧取豪奪的陰險目的,這樣的君主實屬小人,這樣的國家確是惹人鄙夷。”
汪燦言畢,冷然拂袖。
那谘客言語吃了虧,直氣得渾身栗抖,胸口跌跌起伏,手指汪燦急喪白臉道:
“你不要刻意歪曲我的譯句,我已經正確傳達了大將軍的意思。
昆篁島本在瀛國東海領域裏,什麽毗鄰東海?我幾時這樣說過!”
汪燦不急不惱,眯眸凜凜作笑,抬手道:
“怎麽?聽閣下的意思,昆島因在東海境內,便是你瀛國的疆域不成?
既然如此,而今瀛國的使臣團就在我大羿的境內,腳踏京城的土地。
這是不是說,即刻起大將軍及其部眾便是我大羿天子的臣民?
如此,就請列位從座上起身,跪拜吾皇吧!”
“你、你們欺人太甚——”
谘詢怒發衝冠,眼白翻了一翻,說話明顯底氣不足。
與源倉一陣瀛語交流,谘客再對汪燦說話時,態度明顯激動起來:
“總之那繪圖的和挖建地宮的都是天衍門的弟子,天衍門本部就在瀛國,而教中弟子不罰瀛人,這些可不容你們抵賴吧?!”
汪燦挺胸屹立,氣吐均勻似有成竹在胸:
“嗬嗬,大將軍的質問本官聽明白了。
想那天衍門原於大羿創教,後遷教至東洋,曆屆十三代長老也都是我大羿的子民。
怎麽,莫非這個也能成為證明昆島屬於貴國的依據?這樣說的話,使臣為達目的,未免有些狗急跳牆了吧?”
“你們……”
“罷了。”
見雙方你有來言我有去語各不相讓,華南信擺手打起圓場:
“使臣剛入京城,合該放鬆心情。
方才朕聽內官回報說,行止迎勞的途中遇貴國天照神明下世,布祝福你我兩國永世交好的神諭,現下你我又何必為彼此的立場爭論不休,傷了和氣。
晚上朕在禦花園錦鯉榭前設下接風宴,更有煙火遊園會三日,望使臣玩得盡興。”
聽聞有隆重的娛樂節目,源倉憤懣不平的表情有所緩減,吩咐谘客譯語:
“傳說中原美食文化博大精深,這次登天朝貴土,王上特派遣五名大炊寮廚師隨行,意與貴國禦廚切磋,還望天朝的皇帝安排合適的人選與場地,讓雙方比試。”
華南信唇弧抿起:
“要說禦廚,朕的宮裏能人比比皆是,眼下朕就有個中意的人選。
不過在喚她過來之前,可否讓朕先行見見貴國伺候天皇陛下的廚師?”
應帝君的要求,源倉對身旁一武士做個手勢。
武士出殿,帶進五名身穿欄服筒褲、腰束倭文布帶的男子。
其中一人年歲二十七八,麵貌明顯比其他四人年輕,而身上的衣著顏色卻是高貴於同伴的深綠色。
谘客引領這人向華南信行躬身禮節,揚眉得意的介紹:
“這位就是貼身服侍天皇的大炊寮主席廚師長阪田秋先生,身後四人是他的助手,也是大炊寮的成員。
源倉將軍剛剛還說,為表誠意,願意給貴國皇帝陛下三天時間,遴選出合適的禦廚參賽……”
“三天就不必了,”華南信容色淡漠,直接打斷了谘客:
“朕現在就可安排一人過來。梁縝,帶雲妃進來。”
外頭的歡迎儀仗,在使臣隨帝君入承太殿後不久就有序的散去了。
因華南信早有安排,故而顧雲汐一直留守,未敢離開半步。
珮環泠泠,躚步輕盈,細風弱柳般嬌媚的小女人緩緩入殿,微微一福,落落大方:
“臣妾拜見皇上。”
“愛妃平身。”
源倉夫人眸色一冉,恍是極為意想不到,也似有些好奇,隻顧歪頭注視著雲汐的舉動,唇畔掬起一抹優雅的笑紋。
阪田秋朗眉促起,將顧雲汐從頭到腳打量了片刻,驀的一個嗤笑。
俊長的身形側轉,他將一雙冷眸看向殿門外,嘰裏呱啦說了幾句。
華南信問:“行止,那家夥在說什麽。”
汪燦沉麵,頷麵拱手:
“回皇上,那人說好男不和女鬥,雲娘娘不配做他的對手,請皇上更換另外的男廚作為對手。”
帝君眸色轉厲,一掌拍向金椅的扶手:
“豈有此理!朕是天子,在朕的地盤上輪不到他來指揮朕。”
雲汐慧黠的眨了眨眼,輕笑:
“汪尚書,煩勞你將本宮的話譯給他,和他這種人比試廚藝不需勞動大羿的禦廚,隻本宮這一介女流,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