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赤誠相對
結果他還真的隻是談談心。
他把蘇曉月捂在被子裏，抱在懷裏，卻不親她也不撫摸她，隻跟她說：“蘇曉月，你不知道我此刻有多幸福！”
“在這濕冷的地方蓋著髒兮兮的被子，有什麽好幸福的？”蘇曉月把臉半捂在被子裏，甕聲甕氣道。
盛重煕的聲音卻幽幽的，說：“蘇曉月，我此生有兩次近距離地麵對死亡，一次讓我沉淪，讓我對未來充滿了失望，一次就是昨天，但是這一次卻讓我振作，讓我對前路充滿了期望！”
蘇曉月懟他：“你才多大？說得好像飽經風霜似的！”再看看盛重煕語氣沉重，根本不像是開玩笑，這才嚴肅起來。
映著紅彤彤的火焰，他的表情看起來異常淒楚，似乎想起來了不願想起的往事。
蘇曉月心一蕩，忍不住爬起來抱住他的頭，輕輕攬入懷，柔聲道：“重熙，重熙，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告訴我！我願意成為你最忠實的樹洞！”
盛重煕環著她的腰，緩緩說起了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原來他十七歲的時候，就直麵了一次死亡！
那次死亡，帶給他的震撼，不啻於彗星撞地球。它的陰影是源遠流長的，它對他的打擊是毀滅性的，可以說，盛重煕之所以成為今天的盛重煕，全拜那次死亡事件所賜。
十七歲前，盛重煕是陽光的，是上進的，他跟所有青春期的校園男神一樣，生活中除了錦衣玉食，還有成績優異，帥氣逼人。
那時的他，笑如風，行也如風，明媚的就跟陽光一樣，最大的苦惱不過是鍾情於他的女生太多，他都不知道怎樣拒絕才好。
活在陽光下他，於是很粗心地忽略了另一位活在陰影下的男孩，那個男孩是他的哥哥——盛重天。
哥哥在他九歲時才被領進門，在此以前他都跟著他的生母住在偏遠的農村。
對於哥哥的到來，小小的他是歡喜的，他真心覺得自己從此又多了一位疼愛他的人，又多了一份依靠。
每天放學，他都會興衝衝地去找哥哥，興奮地向他匯報學校裏的奇聞趣事。
什麽今天奧數比賽又得了一等獎啦！
什麽學校裏最高傲的女神今天也給他送情書啦！
什麽校長又在大會上表揚他啦！說他不僅學習好，家世好，頭腦好，關鍵還長的帥，所以在座的長得不帥還不聰明的學生，還有什麽理由不努力學習呢？結果引起了大家的哄笑。
每次都是他說得興高采烈，哥哥默默地聽著，很少評論。他當哥哥是最好的傾聽者，卻忽略了哥哥眼中那越來越濃鬱的陰鷙。
那時的他，那麽單純地愛著這個美好的世界，當然認為全世界也單純地愛著他。
生活中唯一的不美好，大概就是父親老拿哥哥與他比較。父親常常責罵哥哥，有時候故意當著他的麵。
他會罵哥哥：“你瞧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跟你弟弟簡直沒法比，你簡直跟你那個勢力的老娘一樣蠢。”
也會訓斥哥哥：“你要是有你弟弟一半，我也就心滿意足了！你看看你有哪一點讓人滿意的地方？”
也會嘲諷哥哥：“你看看你弟弟，又得第一名了，將來一定會考上清華北大，你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學習不好，考上的大學這麽不入流，還是我花錢買的，學個英語這麽久了連對話也不敢，白白花了我大把的錢。”
也會無情地傷害哥哥：“我都懷疑你那愚蠢的母親欺騙了我，你根本就不是我親生的！”
每次聽到父親這樣絕情的話，看著哥哥眼中壓抑的淚水，他都會奮起反抗，大聲地跟父親爭吵，幫著哥哥說話。
結果，總是惹得父親更加生哥哥的氣，罵哥哥：“都是你這個沒出息的蠢材惹的禍，自己什麽事都做不好，還帶壞了弟弟，勾引重熙跟我吵架，你就稱心如意了？做夢！”
那時的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麽要老拿哥哥跟他比較，也不明白父親為什麽那麽討厭哥哥，似乎討厭到恨。
大概，哥哥的親生母親很不討父親的喜歡吧？
他眼看著父親跟哥哥的矛盾越來越激化，但是並不以為苦，也沒有很在意。
陽光如他，不過把這些點點滴滴當成生活中的小小插曲，以為哪個家庭都一樣，又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呢？
直到有一天釀成大禍。
那年他十七歲，剛剛參加完高考，出事那天，他估算了分數出來，躊躇滿誌地去找父親母親，父親母親不在，他便興衝衝地去找哥哥。
雀躍地推開哥哥的房門，眼前的一幕嚇得他魂飛魄散。
哥哥倒在床上，床上一片猩紅，鮮豔的血還在從哥哥的手腕裏汩汩流出，把潔白的床單染成駭人的鮮紅。
從沒見過如此恐怖場景的他，腦子短路片刻後便嚇得失聲尖叫，瘋了一樣地衝下樓，淒厲地哭喊：“救命啊！救命啊！”
哥哥最後被送進了醫院，在他的恐懼和哭泣下，昏迷了兩天兩夜，終於醒了。
他以為哥哥的重生是最值得慶幸的事，結果，卻是他墜入地獄的開始。
醒來的哥哥，麵對父親的質問，突然發瘋，他指著父親，指著他，大聲地吼叫：“我為什麽要自殺？為什麽要自殺？你們還有臉問，都是你們逼的！都是你們逼的！你們還有臉問！”
他責問父親：“你為什麽要生下他？為什麽？要是沒有他，你還去看望我，看望母親，有了他，你就拋棄了我們，要不是母親苦苦哀求，你也不會把我接到你身邊。”
“是的！我比不上他，我哪裏都比不上他！可是，盛建業，我也是你的兒子啊！你親生的兒子啊！”
“你隻配擁有一個兒子！你就隻配擁有一個兒子！我原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那麽我死好了，我死了，一切就如你們的意了！我死了，母親黃泉路上也有人陪了，也不要再忍受無窮無盡的孤獨寂寞了！”
“盛建業，有我沒他，有他沒我，你就隻配擁有一個兒子！隻配一個！要不我死，要不他去死！”
哥哥的手痛恨地指著他，聲聲的嘶吼充滿了仇恨。
這駭人的一幕，帶給少年盛重煕的震撼和驚嚇，不亞於看到哥哥自殺的那一刻。
“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盛建業，你就隻配擁有一個兒子！”
“要不我死，要不他去死！”
這一句句刀子一樣的話，竟然是從那個溫潤如玉的哥哥口中吐出來的。
原來，哥哥竟然這麽恨他！
這麽多年來，哥哥埋在他的陰影裏，一直都在恨著他！
他的世界坍塌了！他癱倒在哥哥的病房裏，從此目及之處，不再有燦爛的陽光，隻有深不見底的陰暗。
笑容從他臉上退去，他漸漸變得冷漠。
後來，當他得知哥哥自殺那天，他的親生母親剛剛去世，而父親則阻止他去見母親最後一麵，並且說出“你要是有你弟弟一半的出息，我也成全你了”的話後，便愈加憎惡自己。
憎惡自己的優秀，憎惡自己剝奪了哥哥的一切，憎惡自己太好強了，完全忽略了身邊人的感受。
他沉淪了下來，徹底沉淪了下來！他放棄了去北大深造的機會，從此縱情聲色，沉溺在肉體的片刻歡愉裏。
他用他的方式報複著父親，也報複著那個恨他的哥哥！
時光流逝，他活成了如今的模樣，人人都說他是紈絝子弟，是扶不起的阿鬥。
而他的哥哥，終於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他成了父親眼中最優秀的兒子，他光芒四射，涅槃成了一隻耀眼的鳳凰！
而他，卻躲進了陰影裏，就再也沒有走出來，也不想走出來。歲月越長，他越習慣性地避開一切妨礙他躲在陰影裏的機會。
他失去了很多，可是，這些失去的東西，不過是在替換他最害怕失去的親情而已。
盛重煕緩緩地述說著，那些遠去的傷痛，依然刺痛著他的心，幾次讓他哽咽。
火光映著他的臉，那俊美的臉上隱藏著深深的憂傷。
蘇曉月靜靜地聽完，心痛到無法呼吸。
她深愛的盛重煕，到底經受了怎樣的折磨，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啊！
視線模糊了，眼淚簌簌而下，她親吻著他的臉，喃喃地安慰他：“重熙，重熙！不要怕！以後我會陪著你，與你共同麵對你所害怕的一切！我從此再也不會離開你，哪怕與你有名無分，也絕不離開！”
淚眼中，她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麽會愛上她，為什麽要厭棄那麽優秀的江米琪了。
她就是冥冥中最適合他的女人啊！
她的與世無爭，她的淡漠權勢名利，她對生活的熱情，她對未來的滿懷期望，她對這個世界所懷有的最天真的善意，以及，她對不公平待遇的抗爭到底，統統都是他需要的樣子啊！
而優秀的江米琪，骨子裏注入了好強和對權勢名利的欲望，即便再優秀十分，也隻能南轅北轍，離他越來越遠啊！
“曉月，你是上天賜給我的天使！遇到你，愛上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曉月，我今天才知道，原來麵對死亡，不僅僅會有恐懼，還有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幸福！”
“死亡，原來帶給我們的不僅僅隻有絕望，還有希望，它讓我重生，讓我意識到活著原來這麽美好，讓我突然對未來充滿了勇氣！”
“為了你，我連生命也可以不要，那麽將來，還有什麽可畏懼，還有什麽不可以舍棄的呢？”
盛重煕回抱著蘇曉月，說著世上最美的情話。
蘇曉月沉淪在他的情話裏，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眼，他的臉，他的鼻子和嘴唇。
這是蘇曉月第一次主動親吻盛重煕。
此時此刻，她好像才真正了解盛重煕，並從靈魂深處接受他，愛上他。
她柔情萬丈，細密而溫熱的吻掠過他的全身。盛重煕終於把持不住，一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曉月，曉月，我愛你！想要你！”他熾烈的唇吻遍她的全身，每一下都引起蘇曉月的戰栗。
帳篷裏急速升溫，攝人心魄的喘息就好像一首激昂的歌，每一個音符都在訴說著陶醉和幸福。
天似穹廬，籠罩四野，月光下大地一片金黃，一團旺盛的火焰熊熊燃燒著，照亮了近處絢爛的銀杏葉，更照亮了靛青色帳篷下那兩具交纏的身體。
那身體，那麽聖潔，那麽美！
一個醉人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