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深謀遠慮薛姨媽 急功近利邢夫人(2)
薛姨媽何嚐不知道女兒寶釵的心思,隻是她無力抗衡,甚至連反駁也是不敢的。身為母親,她總不能讓寶釵做姨娘吧,盡管王攸是她最喜愛的,最看重的侄子,可寶釵是薛家嫡女,且還是長女,在她心裏,女兒寶釵並不比那林家丫頭差多少,甚至猶有過之。
她薛家並非沒有機會,隻是失去了太多的先機,才令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當年進京的時候,薛姨媽想著讓寶釵進宮為宮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讚善之職。可是薛蟠犯了人命官司加上後來經曆了一些事情,薛姨媽再三斟酌之下,隻好讓寶釵放棄了入宮才選的選擇。那一年,王攸於金陵中解元回京應試會試,她帶著寶釵去了王家,在青雲軒中的那一幕,寶釵臉上的紅暈和嬌羞,倘若當初……
薛姨媽苦笑著搖了搖頭,暗罵自己過於貪心了,以兄長王子騰的心思,他必定不會同意的。王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沒有下嫁和下娶!對於當初升任九省統製的王子騰來說,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林家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隻是為何兄長會選擇林家,這就不是薛姨媽能夠揣摩的出來的了。
難道冥冥中自有天意?難道真的有一根由月下老人編織的紅絲將王攸和林家姑娘的腳絆住,哪怕兩家隔著山,隔著海,隔著千裏,也能夠有機會做成夫婦?想到這,薛姨媽心裏又是敬畏,又是高興,又是歎息,五味雜陳的來到了王夫人的小院內。
臘月初二掌燈時分,王夫人正由玉釧,周瑞家的伺候著享用晚膳,這時外麵突然傳報說是“姨太太來了。”王夫人屏退了一眾丫鬟,就連周瑞家的也是被她命回家吃飯,不用近前伺候了。
“姐姐!”
“妹妹!”
王夫人和薛姨媽見了禮,然後就各自落了座,王夫人料定薛姨媽剛回來,因為後者的發絲上還沾著一些冰珠未來得及擦拭,王夫人笑著將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又指了指薛姨媽的頭上。
“坐下吃些吧!雖說素了些,可畢竟對身體好些!”
薛姨媽也並未拒絕,一道和王夫人用了晚膳,飯後,玉釧端了兩杯茶走了進來,放在兩位太太跟前的小幾上,然後快步的退了出去,並拉下了簾子以及掩上了房門。
“鳳丫頭可好些了?”薛姨媽關懷的問道。
“差點沒了性命,多虧菩薩保佑,幸好母子平安!”王夫人遠遠的對著置於香案上的菩薩畫像雙手合十的禱告了一番,麵目慈和且虔誠,生怕衝撞了菩薩。
薛姨媽笑道:“那就好!隻是.……”
“你要說什麽我都清楚,我也知道你今日必定會過來,你放心好了,兄長畢竟是九省總督,且是掌五鎮軍事的大都督,更何況林丫頭.……”王夫人說道此處,目光中隱隱有一絲微光,可還是繼續道:“林丫頭也算是半個王家人了,老太太她就算不為我考慮,也得為她著想。是故兄長的麵子老太太是會給的,加上鳳丫頭誕子,我們王家更是無懈可擊,至於那些人,不用管,隨他們去鬧,去跳,到時候鬧笑話的反正又不是咱們。”
“鳳丫頭你打算如何?”薛姨媽直言道。
“你想聽真話?”王夫人轉頭盯著薛姨媽的眼睛,後者急忙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不急,三丫頭那我得看看,至於鳳丫頭,我的確有收權的心思,不過也得看老太太的意思,或許老太太也在等著三丫頭。你不知道今日三丫頭做了什麽,她確實是個臨危不亂的,我真是打心底裏高興,可又不能顯在臉上,讓人瞧出來。可惜她了。”
王夫人的歎息聲,薛姨媽也理解其中含義,不久前她同樣發出了此等歎息。可探丫頭有探丫頭的好處,她是庶女,庶女做嫡子的妾氏,也是說的過去的,更何況那日石氏確實當著兄長的麵說出了要探春做王攸姨娘的打算,而且兄長還未反對。
“姐姐,我想先和你商議一件事!”薛姨媽再三思索之下,決定道。
“什麽事?”王夫人起了好奇心,當即詢問道。
“我想再與賈家攀一門親事!”
“是蟠兒?”王夫人靜靜的看著薛姨媽,以為是後者想為薛蟠求娶探春。薛姨媽尬笑著說道:“姐姐誤會了,蟠兒他五大三粗的,動不動還會惱了發脾氣,就說香菱那丫頭,伺候了他這麽些年還時不時被他打一頓,三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和品性,我也怕蟠兒糟蹋了。”
“那是誰?”王夫人也笑了,雖說薛蟠是她外甥,可哪有妹妹做嫂子的道理,這豈不是不合規矩。
“是蝌兒!”薛姨媽攤了牌,怕王夫人想不起是誰,於是又解釋道:“就是琴丫頭的哥哥!隻不過這門親事並非是姐姐家裏的探春姑娘,而是貴府大太太的內侄女岫煙!姐姐以為如何?”
“岫煙?!”王夫人有些吃驚,萬萬沒想到妹妹薛姨媽如此大費周章,繞了好大的一個彎,屬實讓她有些不適應,可薛姨媽此舉意在何處,卻是需要王夫人細細斟酌,所以王夫人才會發出此等疑問。
“我怕姐姐回頭責怪我怎麽反倒幫襯著她,所以才提前和你說一聲。我何嚐不知你心中有疑問,姐姐且等等,容我細細給你道來。”薛姨媽停頓了一下,然後端起小幾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潤了一下嗓子,釋疑道:“姐姐以為大太太待岫煙如何?她家原本也是仕宦之家,何以落得如今這步田地?她那兄弟也太不像話了,打秋風.……咳咳……”
薛姨媽戛然而止,身為一族大婦,私底下談論外人還是一個男子的家事,是極為不禮貌且違禮的事。她相信王夫人能夠理解自己話中的深意,於是又說出了第二個理由,“這其二,我是為了薛家著想,蝌兒他兄妹二人父親早逝,其母親又沉屙在床,隻怕不久於人世,既然他們千裏迢迢投奔了我,那我自然要為他們這些小輩做主,也好全了一些往日的情分。”
“這其三,若以私心藏奸論而言,我也是有著自己的心機的。若是讓蝌兒娶了一名世族大家的女子,將來隻怕對蟠兒不利,岫煙姑娘家中雖是貧寒了些,但好在其安分守己,這樣我也無憂矣。”薛姨媽冷笑著說道,然後快速的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看向對麵的姐姐王夫人,歉意的繼續道:“最後則是我不想讓寶釵將來得罪貴府大房那邊,姐姐應該明白我這個意思。我薛家是個生意人,做生意講究的是利益最大化和減少不必要的損失。”
“你說的我明白了。這是你自家的家事,自然由你自己做主,我是管不著的。”王夫人嘴上笑著說道不介意,可心裏還是頗為滿意薛姨媽這次和她的長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