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蒼泱築雙姝並蒂 青果軒同室操戈(6)
夥計自石三口中聽得兩位掌櫃的名號,心裏也是一驚,不過本著小心謹慎做事的緣故,他還是大著膽子,弓著腰試探的問道:“不知你們是……?”
石三不由大怒,當即就要賞這個夥計兩個巴掌,不過卻是被王攸喝止住了。而後王攸笑著對夥計說道:“我姓王!你快些去吧!”
“這位王相公可有憑證?”夥計咬牙問道。
“你往日裏未曾見過我,我自然也不會責怪你。你去將兩位掌櫃叫來,自可分辨!”王攸語氣溫和的說道。夥計終究還是沒敢怠慢,趕忙小跑著去找掌櫃的去了。
在夥計離去後,石三對著門外就是啐了一口唾沫,罵道:“呸!什麽瞎了眼的狗奴才,簡直是不識抬舉!”抬轎子一並跟來的隨從轎夫聽著也是腦袋一縮,麵麵相覷,因著是他們未曾料想到原本不起眼的角門後竟是這般別具洞天,方才一行人在巷子裏七拐八繞的,早已經是稀裏糊塗了,隻怕連回去的路也是找不得了。
王攸看著空空蕩蕩的院子,相較於兩年前來的模樣,除卻東南角落多了一處半丈高的假山外,似乎改變不大。
王攸踱步至一口大水缸前,裏麵養的魚兒也早早的被取走了,隻剩下了一些枯敗的蓮葉和根莖漂浮在水麵之上。說起來,這蓮花還是他親手栽種的,望著西側小樓上的兩扇窗戶,他的神思也漸漸的回到兩年前。
……
青果軒,薛家於姑蘇城十裏街上開的一間三層茶肆。
此刻,薛蟠正由羅廉親自作陪,並三四個店鋪內的供奉以及今日輪空歇下來的幾名執事,十來人是你一言我一句的奉承著薛蟠,說的是薛蟠得意非常。薛蟠哪裏知道他這是多半占了王攸的光,羅廉倒也沒多那個嘴去詢問薛蟠王攸的真實身份,他隻是通過薛蟠臉上的神情和話語間時不時流露出的態度做出屬於自己的判斷。
“大爺,這是咱們鋪子裏這五年的賬簿匯總。”羅廉將薛蟠帶至茶肆後院的一間書房內,一麵命夥計將賬冊一本本的摞在台案上,一麵命丫鬟端著醒酒湯和洗漱的茶水在邊上伺候著。
薛蟠一臉享受的歪在軟榻上,任由兩個小丫鬟替他按肩捶腿的,實在是愜意的很。至於那些還未摞完的賬冊,薛蟠不耐煩的揮手道:“你給我看這些做什麽?快快拿走!你就直接和我說這每年賺了多少銀子就好了,何必弄的這般正經呢,我難道還把你當成外人,還是說你將我當成了外人?”
羅廉忙賠笑道:“大爺這是說的哪裏話,小的忝居這青果軒掌櫃一職,自然是盡忠職守,一切按著本家的規矩辦事,無一日懈怠偷懶的,勤勤懇懇之下,這五年來更是托了太太,大爺以及大姑娘的福,不說日進鬥金,但也少有虧損,雖說今年效益不及往年,可那也是因北麵徐州發大水的緣故,致使江南這麵有些物價都漲了不少。”
“隻要有賺頭就行,其它的你說的我也聽不大懂。我隻知道花銀子,哪裏需要知道這銀子哪來的。不過你得替我辦件事,事後我自當好好謝你!”
“哎呦,大爺這說的是什麽話,小的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大爺吩咐就是了,還談什麽謝不謝的,奴才為主子做事,難不成還指望著主子的謝不成?倘若不是本家給小的這個機會,小的還不知猴年馬月能夠做到當今這步田地,不瞞大爺說,小的這些年也有了些許家資,這不趕巧著大爺自都中好不容易回江南一趟,哪裏還不上趕著伺候。”羅廉拍了拍自己滾大的肚子,信誓旦旦的說道,隻差當場納頭便拜了。
薛蟠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想著讓你去替我置辦一些姑蘇城的土儀,我不日就要北上回京了,總不好空著手回去見我母親和妹妹,這豈不是鬧了笑話嗎?”
“大爺何不早說?原來是姑蘇城的土儀,橫豎裏頂多花上幾十兩銀子,小的一定給您辦妥了。隻是不知道大爺要多少?還有就是有沒有特意需要的?”羅廉又問道。
“這.……”薛蟠哪裏見過實物,這一時間當場犯了難,羅廉何許人也,他一下子就揣摩住了薛蟠的心理,當即拍了拍手,此刻,門外又走進來一名頭頂瓜皮小帽,穿著狐裘襖子的年輕人,羅廉板著臉對後者嘰裏咕嚕的說了幾句,那少年人應聲稱是就下去準備去了。
不一會兒,隻見少年人捧著兩三份圖冊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將東西交到了羅廉手中,又急忙退了出去。羅廉將圖冊放置在薛蟠麵前,說道:“大爺,請看!這是小的往年裏過節時送禮的禮單,小的留了個心眼,便是命人收集了相應的東西,造冊匯編在了一塊兒。”
薛蟠麵上一喜,拍著羅廉的肩膀,笑道:“你還真是個有心人,好!好!”笑罷,便是瀏覽起這圖冊來,羅廉還不忘遞上一隻筆,好讓薛蟠圈畫出來。
薛蟠捉過筆,一頁一頁的考量著,他發現這上麵的東西比原先在學堂裏讀的那些四書五經有意思多了,有圖,圖旁邊還有著相應的解釋,並言明了這東西有什麽作用,怎麽使等等。
薛蟠是越看越欣喜,越看越覺得這羅掌櫃不錯。
羅廉這麵見薛蟠入了神,心底冷冷一笑,轉過身子開始命那些捧著賬冊的夥計都出去,他一個人悄悄的走到台案邊上,找到了基本賬冊,略微的翻看了一下。
“滴答,滴答,滴答.……咚!咚!咚!咚!”
擺放在不遠處地麵上的自行西洋鍾足足敲了四下,薛蟠猛地被驚了一跳,羅廉上前寬慰道:“大爺,莫慌,隻是鍾聲。”
話音剛落,隻聞得窗外傳來陣陣鍾聲。薛蟠不解道:“這是何處在敲鍾?”
羅廉忙笑道:“大爺這次來姑蘇,可是從楓橋渡口下的岸?”
“是啊!怎麽了?”
“那就是了,大爺怎麽忘了那楓橋渡口邊上有一座寺廟,名為寒山寺!這鍾聲便是從那寺中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