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最是人間留不住 朱顏辭鏡花辭樹（1）
王攸從眼前這閆元青的身上再度感受到了那種暮氣，雖說他連著這一世算上也有了近四十年，可前世來到今生，卻是一場現如今想來都覺得糊塗的事。
上天讓他重活了一次，這本身就讓王攸更加的敬重生命和時間。
這兩年間，他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去正心，這在旁人看來或許有些病態，可唯有他一人，不，確切的說應該還有一人，想來她應該是察覺到了的。在此過程中，他體會到了在前世壓根就無法體會的東西，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精神狀態，實在難以用語言形容。
王攸想到前世的一個詞，名曰‘格物’。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格物，不過至少當進入到那種奇妙之境時，他的身心會相當的舒適和安靜，至少較之往日，更加的溫和，少了戾氣，從而盡可能的去守住本心。
閆元青見王攸悵然若失的模樣，歉意的說道：“小老兒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反倒令王相公跟著我這個將死之人一塊兒傷感了，老朽實在是有罪啊！”說罷，閆元青顫顫巍巍的就要向王攸下跪，隻不過被王攸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卻聽王攸說道：“閆老不必如此，晚生這次能夠回姑蘇，也是仰賴天意。另外就是.……”
“王相公還年輕，將來必定是要幹一番大事的人。我知道您要見的人應該是黃掌櫃，而不是我這個糟老頭子，至於王相公提起的‘紅嘴綠鸚哥’和‘金香白玉牌’，老朽這就命人去給你安排，隻是怕這味道不似當年了，你莫要怪罪才是！”閆元青擺了擺手，對著攙扶自己的夥計命道：“去找黃掌櫃來！他應該在前頭，若是不在，就去賬房找找。”
盡管夥計心裏有些不大放心，可還是應命出去了。
閆元青從懷裏掏出了一把銅製的小鑰匙，遞到了王攸手中，又說道：“小老兒隻怕時日無多了，若是有個萬一，還希望王相公滿足我一個要求，那便是將我和我家那婆子合葬在一塊兒，如此這般，也算的上是我一家團圓。”
王攸將鑰匙接過，也並沒有說什麽，當即命人將閆元青攙扶了下去，好生照顧。殊不知三日後，這閆元青便是死了，王攸隻好按照其生前願望，命人將他的身後事辦妥，此處不在話下。
“大爺，這閆掌櫃隻怕是活不長了，您也不要怪小的多嘴，在小的看來，這閆掌櫃純屬是吊著一口氣，在等您。畢竟當年在這，您可是和他約好了的。”石三平靜的說道。在他看來，這閆元青絕對算得上是走了大運的人，碰到了自家大爺，這才有了後麵的發跡之事，可惜這閆元青無後，就連個女兒都是沒有，唯一的兒子也於多年前死於戰亂了。
雖說可憐了些，可也算的上圓滿了。
王攸兀自的歎了口氣，說道：“生死有命，這世間有幾人能把握自個兒能活到古來稀的？”
石三見王攸神情凝重，沒敢接話。
“哢噠！”待小鑰匙插入鎖孔內，門鎖被打開的那一刻起，王攸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兩年前的那數個日夜。
“大爺，這兒要不還是待會命人清掃修繕一遍吧。灰塵也太多了，還有這樓梯踩上去總是發出‘嘎吱’的聲響，我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將這木台階給踩斷了。”石三勸阻道，不過王攸卻是回頭說道：“你先在樓下等著吧，我上去瞧瞧就下來。至於別的，自有旁人會安排好的。”
石三老實的站在原地，抬著頭，不顧自樓梯台階木板間抖落的灰塵，謹慎的候著，就連在廊下歇著的隨從，轎夫也是一道前來，七嘴八舌的指摘著這處小樓的破損程度。
二樓，王攸推開朝南的一處廂房，房間內，除了一張擺放在東側的床以及靠窗的梳妝台之外，並沒有多餘的事物了。
到處都是灰蒙蒙的塵埃，王攸推開窗戶，不料左邊的半扇窗戶因年久失修的緣故直接從二樓飛了下去，重重的摔在了院落當中，嚇得底下一眾隨從一跳。石三更是直接跑到院落當中，抬頭眺望，當看到王攸的身影時，當即安下了心。
“大爺，您還是先下來吧。”石三大聲喊道。
王攸微微點了點頭，轉身看向房間四周，蛛網爬滿了旮遝角落裏，陰暗處甚至有一隻老鼠晃了過去，看來這座小樓確實該好好修繕一番了。
無奈之下，王攸自二樓慢慢走了下來，在撣了撣身上和頭上的塵土後，他見到了黃掌櫃一行人。
“小人黃運安見過攸大爺！”黃運安納頭便拜，隻因他的姐姐是王子騰的一個妾氏，而黃姨娘又是王家主母石夫人當年的陪嫁丫頭，是故才得了這麽一份差事。
“起來吧！”王攸抬手示意已是而立之年的黃運安起身，黃運安當然看見了院落中的那一扇破損了窗戶，剛要解釋一番，隻聽王攸吩咐道：“不必花上銀兩去修繕了，直接在原址上重新蓋就是，至於用途，暫定為賬房吧，至於前麵那處賬房終究不大方便。”
“是！”黃運安應聲稱是，然後回稟道：“回大爺的話，林家那邊.……”
“魏先生沒和你交代？”
“交代了，隻是這無論生絲還是熟絲的價格出了些變故。織造局那邊也不知是什麽緣故，在初六那天就下了命令，將所有布匹的價格往下壓了三百五十文，甚至還在往下壓。”黃運安皺著眉頭說道。
“林家今天可來人了？”王攸又問道。
“是，她們過來也是為了此事，人當下還在前麵賬房內。”黃運安如實回道。
“待會將她二人叫到這來，我有話交代。”
“是！”黃運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不過接下來王攸的一句話卻是讓他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黃掌櫃，這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黃運安咽了一口唾沫，努力的回想起上個月結餘下來的那個數字，可或許是緊張的緣故，最終也沒個所以然出來。王攸臉色難看的冷哼了一聲，嚇得黃運安再度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連忙央求道‘小人該死’四字。
魏畑瞧出了王攸臉上的不耐煩，當即走到王攸身邊，耳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