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在這個有著倚天屠龍傳說的武俠世界中, 裴湘活了一百多歲。俞蓮舟離開的那日,她也和兒孫們一一告別, 之後便躺在丈夫的身邊安詳離去了。
等她再一睜眼,又到了一個新世界。
周圍很安靜,這具身體躺著的地方又硬又窄,還晃晃悠悠的,不遠處有一道淺淺的呼吸聲,從舒緩的節奏上來判斷,對方應該是在沉睡。
——這周圍的環境很安全。
裴湘重新閉上了雙眼,開始仔細琢磨原身的記憶。
這是一個七歲左右的小姑娘, 出生在法國,一直跟著母親生活。
——從小姑娘的記憶來判斷, 她的母親塞莉納·瓦倫是一位法國歌劇舞蹈演員,美貌風流,情人不少。
——這孩子隨母親的姓氏,所以……是個私生女?
——從始至終, 塞莉納從來沒有明確告知過小姑娘, 哪位紳士老爺是她的親生父親。
一個月前,塞莉納·瓦倫自認為遇到了一生摯愛,便打算和她的摯愛——一位音樂家私奔到意大利去。在離開前,她把女兒交給了曾經的情人羅切斯特先生, 並且聲稱小姑娘是羅切斯特的女兒。
之後, 塞莉納·瓦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法國, 徹底拋棄了親生女兒。
想到這裏,裴湘艱難地翻了個身, 卻差點從窄窄的木板床上摔下去。
她此時正在一艘客船上, 跟著監護人羅切斯特先生前往英格蘭。
旅行途中, 小姑娘因為不適應船上的生活而病倒了。更不幸的是,照顧她的法國保姆索菲也跟著生病了,雖然索菲的病情並不太嚴重,但讓病人照顧病人,總要疏忽許多的。
於是,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刻,裴湘就成為了七歲的阿黛勒·瓦倫。
穿越而來的裴湘琢磨了一下自己的現狀。
——基本上算是個孤兒,因為羅切斯特先生並不願意承認阿黛勒·瓦倫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目前掌握的技能有繪畫、幻術易容、記憶閣樓、劍術、醫術和新得到的內力修煉方法。
——是的,隻是內力修煉方法,沒有實實在在的內力。
那個可以讓靈魂穿越的不知名存在似乎意識到了,裴湘在醫術這個技能上鑽了個空子,因而便在內力這個新技能上做了限製。
每次穿越後,裴湘並不能把她上一世修煉的內力帶到新世界,而是需要重新修煉,從零開始。
朦朧昏暗中,裴湘伸出小小的手掌端詳了一下。這個七歲的孩子病弱、纖細,隻懂得法語,還有一個不名譽的出身。此時此刻,她已經離開了熟悉的家鄉,即將抵達人生地不熟的英格蘭。
第二天一早,裴湘在保姆索菲輕柔的呼喚聲中睜開了眼睛。
“瓦倫小姐,今天感覺如何?”
“我感覺好多了,索菲,你怎麽樣?還難受嗎?”
“感謝上帝,我也好多了。小姐,你昨晚發了高燒,一直在哭。唉,我去找羅切斯特先生,可是他也生病了,躺在頭等艙裏起不來,醫生和男仆都在照顧他。”
裴湘眨了眨眼,小聲問道:“後來醫生來了嗎?是他救了我嗎?”
“菲利普醫生給羅切斯特先生看完病後,就過來看望你了。”
索菲做了個禱告的動作,語氣中充滿感激:
“那真是位頂頂好的紳士,醫術高明,對人和藹。你服用了他的藥劑後,很快就不哭了,睡得沉沉的。”
索菲的聲音還有些虛弱,但是眼睛裏的神采卻很歡快,這是個簡單可愛的年輕姑娘。
裴湘並不覺得那位醫生的醫術有多高明,否則的話,原身就不會病逝了。
“索菲,羅切斯特先生的病好些了嗎?”
“我不清楚,瓦倫小姐。”
索菲一邊給裴湘編辮子,一邊答道:
“我今天早上出去的時候,沒有碰到艾伯特先生,就沒有打聽到羅切斯特先生的病情。不過呀,我覺得他肯定好多了,羅切斯特先生一向精力充沛,肯定能戰勝病魔的。”
裴湘點了點頭,她又和索菲說了一些話,之後就表現出一副蔫蔫的樣子。索菲見她沒有什麽精神頭兒,就不再繼續聊天了,而是輕聲哼起了一首法國鄉村小調。
又過了一會兒,索菲去給裴湘取早餐,獨留裴湘一人在房間內。
裴湘匯總了一下從保姆索菲那裏得到的消息,再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那位羅徹斯特先生確實不太重視原身,大概……也真的認為原身不是他的後代。
否則的話,他就不該讓原身一個七歲孩童跟著保姆住在遠離頭等艙的地方,也不會在保姆索菲生病後,想不起臨時雇用新的女仆來照顧病人。
——即便他想不起來,跟在身邊的男仆艾伯特也該提醒的。
但是,若說他對阿黛勒·瓦倫非常不上心吧,也不對。
他能在塞莉納·瓦倫離開後承擔起照顧阿黛勒的責任,並把她帶回英格蘭家鄉,就說明他是想給這個小姑娘一個好的未來的。
而且,他在給阿黛勒·瓦倫添置衣物玩具的時候,從來不吝惜錢財。那些綢緞裙子、呢子外套、羊皮小靴子和陶瓷燒製的精致小玩偶,哪一樣都不便宜,加起來甚至比雇傭一個女仆要貴得多。
——倒是個挺矛盾的男人。
——或許是因為從來沒有撫養過孩子,所以沒有意識到小孩子有多脆弱?
——又或者說,他認為對一個人好的方式,就是花錢買禮物嗎?
裴湘眼中劃過一抹疑惑。她暗忖,再沒有親自見到羅切斯特本人之前,還是暫時不去判斷那個男人對阿黛勒·瓦倫的真實態度吧。
這時,索菲端著餐盤回來了,羅切斯特的貼身男仆艾伯特也跟著走了進來。
“瓦倫小姐,早安。”
“早安,艾伯特,羅切斯特先生好些了嗎?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羅切斯特先生今天恢複了些胃口。醫生說,隻要再休息幾日,羅切斯特先生就能康複了。”
裴湘模仿著七歲的阿黛勒露出了一個欣喜天真的笑容,她語氣歡快地說道:
“那我能去看看他嗎?自從上船以後,我好久沒有見到羅切斯特先生了。”
艾伯特婉拒了裴湘的探望請求。他誠懇請求瓦倫小姐一定要安心養病,等到醫生正式宣布她康複如常後,才可以離開這間屋子到外麵去走一走。
“這樣啊,”裴湘的眼睛明顯黯淡了下來,顯得有些傷心。
艾伯特見此,並沒有多安慰什麽。
之後,索菲同艾伯特講了一些裴湘的病情和恢複情況,艾伯特貌似認真地記下後,就告辭離開了。
裴湘若有所思。
——這位男仆對阿黛勒毫不親近,從始至終都是那種公事公辦的敷衍態度,或許,還有藏得很深的嫌棄。
——這是被主人羅切斯特的態度影響了?
——還是說……這是艾伯特本身的情緒?因為私生女的身份?
房間內又剩下裴湘和索菲兩個人了,她們一起吃了早餐,之後索菲做起了針線活,裴湘則繼續臥床養病順便開始修煉內功心法。
三天以後,索菲一大清早就把裴湘喊了起來,然後開始給她梳妝打扮。
“瓦倫小姐,你今天想穿哪件外罩衣?是藍色緞麵的,還是紅色蝴蝶結的?”
裴湘看著索菲往自己的辮子上係了好幾條粉色緞帶,就選擇了一件同色係的外罩衣。
“索菲,我們一會兒要去和羅切斯特先生一起吃早餐嗎?”
“是的,瓦倫小姐,你一會兒要到頭等艙那邊去用餐,肯定能見到很多舉止高貴的先生太太們的。咱們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不能讓羅切斯特先生覺得你是個邋遢的小姑娘。”
“哦,我知道,媽媽以前也總是讓我去和那些先生太太們問好。我還給他們唱歌、朗誦、表演戲劇,他們都非常喜歡我。”
“小姐確實繼承了你母親的好嗓子,她是一位多才多藝的漂亮女人,可惜過早地離開了你。”
裴湘天真地說道:“弗雷裏德太太說,我媽媽是去見聖母瑪利亞了,我想,她在那邊一定過得非常快活。”
索菲的動作頓了一下,之後笑著點了點頭:
“對,她在天上呢。瓦倫小姐,聖母瑪利亞會保佑善良的人,你要做個討人喜歡的好孩子。特別是對羅切斯特先生,你一定要乖巧一些,像個小天使一樣。”
裴湘甜甜地笑了。她打量著鏡中的自己,這是個五官精致的甜美小姑娘,繼承了塞莉納·瓦倫的美貌和歌喉,喜歡華麗閃亮的東西,渴望得到很多人的重視和關愛。
目前來說,小姑娘最希望獲得羅切斯特先生的關懷。
但可惜的是,誰也無法從阿黛勒的容貌中發現羅切斯特先生的影子,這讓那個憤世嫉俗的英國男人更加確信,阿黛勒·瓦倫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所以,他能給予她的關懷絕對不會太多。
裴湘跟著保姆索菲穿過一段逼仄陰暗的過道,又登上了一段老舊的木質樓梯。
漸漸的,兩側牆壁上的花紋裝飾越來越精致,空氣中的味道也越來越好聞,終於,一個亮堂堂的典雅房間出現在了裴湘的眼前。
挺胸昂頭的侍者拉開紫紅色的簾幔,金碧輝煌的頭等艙餐廳就展現在了裴湘的麵前。
索菲推了推裴湘,讓她跟著一位男性侍者離開。
“索菲,你不和我一起去見羅切斯特先生嗎?”
“瓦倫小姐,你跟著這個人去餐廳裏麵吧,我在另一個房間等你。”
“我有點害怕,索菲。”
“聽話,瓦倫小姐,那裏是上等人待的地方,我不能陪你一起進去。快去吧,別讓羅切斯特先生等急了。”
裴湘遲疑地點了點頭,終於放開了索菲的手。
跟在衣著鮮亮的侍者身後,裴湘終於見到了她的監護人羅切斯特先生。
這是一位有著強健體魄的黑發先生,大概三十六七歲左右。他的外表算不上英俊,給人一種很堅毅粗獷的感覺,一雙眼睛又黑又大,看人的時候顯得有些冷漠陰鬱。
不等裴湘向他問好,他就指著不遠處的一把椅子吩咐道:
“阿黛勒,你坐到那裏去。不要和我抱怨旅途有多無聊,或者你的娃娃又怎麽了,讓咱們安安靜靜地吃一頓早餐吧。當然,你可以吃任何你想吃的食物,用來證明你的身體已經康複了。”
“好的,羅切斯特先生。”
裴湘行了一個問候禮,之後就爬上了一把很高的椅子——對於一個七歲的瘦弱纖細小姑娘來說,那是一把足夠高、足夠寬大的軟麵刺繡椅子。
見裴湘果然沒有圍著他嘰嘰喳喳地說話,羅切斯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吃東西的時候不再緊緊皺著眉頭。
——當然,也隻是好了一些而已,這個男人周身的沉鬱倦怠氣息依舊很濃重。
餐具不太合手,裴湘為了不讓食物掉得到處都是,吃得非常小心。
就在她低頭努力切割火腿的時候,一名侍者悄悄上前,給裴湘換了一套小巧趁手的輕便餐具。
裴湘抬頭看了一眼羅切斯特先生,見他依舊一副嚴肅冷峻的模樣,一雙眼睛專注地盯著盤中的食物,仿佛四周的任何事情都和他不相關。
可裴湘卻明白,侍者能上來幫她替換餐具,肯定是得到了羅切斯特的示意。
——這人……倒是做好事不留名。
用餐結束,羅切斯特便吩咐侍者把裴湘領回房間。
他從始至終都沒怎麽和她說話,也沒有詢問她每天都做些什麽,就像他一開始說的那樣,他隻想看看小姑娘是否恢複了健康和食欲。
“羅切斯特先生,我能請求你一件事嗎?”裴湘見羅切斯特也要離開,連忙說道。
“什麽事?說來聽聽。”
“白天的時候,我能和索菲到甲板上吹吹風嗎?”
“阿黛勒,我記得你的病情剛剛穩定,那光禿禿的甲板上有所羅門的寶藏在吸引你嗎?”
“可是,”裴湘皺著小眉頭抱怨道,“羅切斯特先生,我覺得房間裏的味道很不好,而且潮乎乎的,我不喜歡。我想念以前住的那個又大又幹淨又漂亮的房子,我還想在許多綠樹下麵散步打球,我想曬太陽喂貓咪。”
“你想要的可真多,真是和你母親一樣,是個十足貪心的小巴黎。”
羅切斯特語帶嘲諷,眉峰聚攏:
“不過,誰讓我是個濫好心的醜陋英國男人呢,總得做一個慷慨的監護人。嘖,半個小時,阿黛勒,你每天上午和下午都可以去甲板上吹半個小時的海風。其餘的時候,你必須乖乖待在房間裏,不許給我找麻煩。”
裴湘學著阿黛勒以往樣子,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歡快笑容。心裏卻不由得嘀咕起來,這可真是位別扭先生。明明已經答應了對方的請求,卻偏偏要冷嘲熱諷幾句,若是心思敏感的小姑娘,估計就要傷心了。
“我知道了,謝謝羅切斯特先生。”
黑發男人輕哼一聲,他低頭看了一眼站著不動的小姑娘,就想要轉身離開,但剛抬起腳,又停下了動作。
他忍著不耐煩沉聲問道:“你還有什麽要求嗎?阿黛勒,一次說個清楚。”
裴湘仰頭看他,眉眼彎彎:
“先生,你的身體好些了嗎?艾伯特說你很難受,一直躺在沙發上。如果你頭疼的話,我可以唱歌給你聽,我會好多呢。哦,對了,我還會朗誦詩歌,講故事,如果你不信的話,我現在就表演給你,‘啊,無情的人兒啊,你是如此傲慢倔強’……”
“停下,阿黛勒!”
羅徹斯特黑著臉嗬斥嘮嘮叨叨的小姑娘:
“你為什麽總是有這麽多的話?行行好,放過你可憐監護人的耳朵吧。現在,立刻回房間去,讓索菲給你一塊蘋果布丁,兩塊也行,然後閉嘴。”
“可是,房間裏很不舒服。”小姑娘低聲嘟囔,表情可憐又可愛,“羅切斯特先生,我想媽媽,我想住在以前那樣漂亮的房間裏,有鬆軟的床,還有厚實的長毛地毯和粉色的小書桌。”
“阿黛勒,這是船上,條件有限,等回到英格蘭……該死的,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你也聽不懂。”
“我想媽媽,她真的在聖母瑪利亞那裏嗎?再也不會回來看我了嗎?”裴湘眼眶微紅,好似在強忍著傷心,眼底還有小小的希冀。
羅切斯特冷著臉,並不願意提起那個虛情假意的女人。
小姑娘在黑發男人的沉默下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一顆淚珠兒半落不落地掛在睫毛上。
羅切斯特閉了閉眼,終於妥協。
“聽著,阿黛勒,我會讓艾伯特把我那間套房的小房間收拾出來。今晚開始,你就住在那裏,但是,索菲卻不能陪著你入睡了,你明白嗎?晚上隻有你一個人,在黑漆漆的房間裏。”
聽到這話,裴湘立刻破涕為笑,她連連點頭,毫不掩飾自己的雀躍心情,甚至還快活地蹦跳了兩下。
情緒變化如此之快,讓羅切斯特錯愕不已。
羅切斯特揉了揉眉心間的折痕,想不通剛剛怎麽就心軟了。
裴湘也不給羅切斯特反悔的機會,她歡呼著,催促領路的侍者快走,她要把搬家的消息告訴索菲,讓她抓緊時間收拾行李。
她此時表現出的這種雀躍與迫切,三分真七分假。
她確實不喜歡現在的住處,太過陰暗狹小,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如果是一個人住的話。
為了能安心修煉內力,裴湘需要一個能獨處的地方,而搬到羅切斯特的隔壁,就是一個好選擇。
還有就是,經過這一番試探,她已經確定這是一位麵冷心軟的監護人了,隻要不畏懼他的冷臉和嘲諷,他其實並不太會拒接小孩子的請求。
——隻是……他到底是不是阿黛勒的親生父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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