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層白霧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很快就從湖的那頭蔓延了過來，將整個亭子都籠罩進去，讓一切都變的朦朦朧朧的，顯得不那麽真切。
這時候，李玉衡結束沉默，轉過頭，慢慢的說道：
“其實我是理解你的，境界、修為、實力、長生真的有那麽重要嗎？正如韓客卿你說的那樣，將生活過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擇一城定居，擇一人終老。”
“修行這麽多年，我從未聽過有那個修士真正得了長生的，強大如元嬰修士都有壽元耗盡的那一天，既然沒有人能真正得到長生，那修士與凡人的區別不過就是活的更久一點罷了。”
“生命都是有限的，如果能在有限的生命裏，完成自己真正想要完成的事情，那在我看來可比修行得長生有意思的多！”
聽到這裏，韓玉茹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因為她知道，李玉衡可是太丘山李家傳承數百年來修煉天賦最為驚人的族人，他怎麽會這樣認定修行？
李玉衡的聲音繼續傳出來：
“我不喜歡修行，但我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去這麽做，因為我想去外麵的世界看看，你知道外麵的世界嗎？”
李玉衡注視著韓玉茹，一臉認真的問道。後者自然不知道，所以隻能無辜的搖了搖頭。
而李玉衡也不管這些，自顧自的接著說道：
“正如你所向往的平凡人的生活一樣，我向往著更大世界。小時候書院的一個先生告訴我，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我這些年讀的書不算少，最開始是和九叔在一起讀，後來他走了，就我一個人讀。而且九叔讀書太功利，我不一樣，我是在踐行自己的理想。”
“等讀了很讀書之後，我便在想要不要出去看一下，看一下書中所描繪的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於我而言，太丘山太小了，天河地域太小了，甚至整個朝陽大陸都太小了。我想要去東海的那一頭看看，書中說那邊有一道由雷電組成的幕雲。我還想去天外看看，看看那比日月星辰還要遠的地方到底是何種景象。”
“我問過叔祖，他說高處除了凜冽的罡風和刺骨的寒冷外，就隻有一片黑暗。但我知道那是因為叔祖他飛的還不夠高的緣故。”
“於是我問他，如果是元嬰境界的修士能到天外嗎，叔祖說他也不知道，讓我有一天如果能到達那個境界的話，就自己上去看一看。”
李玉衡笑了笑：
“我想去看看，所以我得修煉，境界太低，我怕我到不了！”
韓玉茹有些不理解，但她尊重，在她看來每一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盡管她的話並不是整個修真界的通用準則。事實上，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太多的生物並沒有選擇的權利。
其實若不是她足夠幸運，得到了太丘李家這個強者的庇護的話，她可能連說出這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韓玉茹不想去外麵看看，如果可能的話，她就想一直待在靈湖峰上這麽過下去。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她尊重李玉衡的想法，因為當後者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樣的神采。
至於李玉衡口中說的元嬰境界，那則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一個境界，雖然對這個境界她其實也沒有太多感受，隻是知道要達到那個境界，修士要修行很久很久很久，久到都足以忘記自己的出生年月。
她在心裏偷偷想到：李玄罡應該也很向往那個境界吧！
……
對於自己的誌向李玉衡沒有說太多，很快他就將話停住，轉而將話題重新扳回到韓玉茹的身上。
他後退幾步，在木椅上重新坐下，順手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塊妖獸肉，扔給了已經等了好一陣的玄龜。
玄龜高高興興的吃了，心中隻剩下了歡喜。
它越加喜歡李玉衡了！
“其實你喜歡九叔會很麻煩，對你、對他可能都不是很好！”
韓玉茹其實很聰慧，隻是平時不太喜歡想那些深奧的東西，於是她也轉過身在椅子上坐下，又歎了一口氣，用弱弱的聲音說道：
“我知道。”
似乎是想要將此事說明白，李玉衡沒有理會韓玉茹的情緒，接著說道：
“族長要結丹，家族發展迅速，清字輩族人中其實沒有很好的接班人，玄字輩是叔祖他們最看好的一代。”
“二伯李玄天天賦很好，對於家族的責任感最強，但他走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十三叔李玄淵雖然天賦也很好，但他無心俗物，一心隻想著修煉，家族的責任他不想承擔。”
“因此，自二伯離開後，整個家族的希望就都放在了九叔的身上，我想他自己大概也感覺到了，所以這些年才在修煉上這麽勤奮，這次聽回來的十七叔公說，九叔已經成功進入了築基中期。”
說到這裏，李玉衡將語氣加重，令韓玉茹也不由得嚴肅起來。
“二伯想要家族，十三叔想要長生，九叔野心很大，他既想要家族，又想要長生。”
“如果.……如果二伯不能回來的話，家族的重擔就必定會交到九叔的身上，家族會逼著九叔往上提升境界。九叔是一個對親近之人十分重感情的人，那時候，一旦你跟不上九叔的步伐，那他該如何抉擇，家族還是你？”
韓玉茹也知道這點，如果李玄罡以後能成為金丹修士，那他的壽命就會長達六百年，而自己現在才不過煉氣九層，壽命隻有一百五十年……如果自己和他結為道侶，那也隻能陪他一段時光，況且如果真如李玉衡所說，他大部分時間必定會用在修煉和處理家族事務上。
韓玉茹已經不知道今天是第幾次沉默了，她語氣越加低沉，說道：
“玉衡的意思是……是想讓我放棄嗎？”
李玉衡將手從膝上拿上來，一邊逗弄那頭玄龜，一邊帶著一絲反問的語氣說道：
“為何要放棄？既然你不想讓九叔做抉擇，那就努力修煉，追上他不就行了？”
韓玉茹的眼睛亮起來，但隨即又暗下去，境界的提升並不是簡單的在嘴上說說就能做到的，她對於自己在修煉上的天賦並沒有太多自信。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憂慮，李玉衡繼續開口：
“修煉這種事，誰說的清楚？我希望有一天在族譜上，看見九叔旁邊出現你的名字！”
韓玉茹十分認真的考慮了一下，隨即就在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
其實她的修行的天賦也沒有她自己以為的那麽差，雖然比不上李玄罡，跟李玉衡比起來更是遠遠不如，但其實同大多數修士來比，她已經算的上是中上之資，如果認真修煉的話，說不定可以嚐試著衝擊一下築基境界。
說了這麽多，此行的目的終於達到，於是李玉衡也伸了伸懶腰，長籲一口氣。
站起身，將儲物袋中所有的妖獸肉都丟進了湖中，看了看開心的在湖中打轉的玄龜後，便轉身離開了這裏。
韓玉茹在他離開之後，靜坐了一會，但也沒有過多停留，很快她回到了自己的洞府當中，開始了閉關修煉。
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如此渴望的提升自己的境界!
“金丹太遠，至少要築基才行！”
韓玉茹性子看似恬靜軟弱，但其實頗為倔強，在正式沉入修煉之前，她捏了捏自己的拳頭，然後在心中下了這麽一個決心。
……
李玉衡和韓玉茹的這場談話實際上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當李玉衡離開那片湖泊的時候，陽光還保持著辰時的溫暖，絲毫沒有炎熱的感覺。
從靈湖峰的山頂走下來，那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還是他當年和韓玉茹一起弄出來的。
當時兩邊還隻是長了一些雜草，而現在都已被除去，換成了一棵一棵的靈桃樹。
一邊往山下走，他一邊在腦海中暢想，多年之後，靈湖峰上應該是滿山桃花，片地嫣紅。
當李玉衡在善功堂找到八叔祖李長季的時候，後者正在統計庫房中的靈石。
離李長青五年之內將太丘山的靈脈提升到三階上品隻剩下兩年。於是李長季想統計一下具體數字，看看還差多少。
“玉衡見過八叔祖。”
見到李玉衡，李長季就先將手中的賬簿放下，開口問道：
“事情怎麽樣？”
李玉衡將手拿下來，微微彎腰：
“她喜歡九叔！”
李長季沉默了片刻，然後才說道：“我知道了！”
隨後，李玉衡就離開了這裏，不過他卻沒有回到自己的洞府，而是徑直走往了太丘山的山腳，那裏正有一個商隊等著他。
……
李玉衡決定去橫斷山脈了，與他同行的還有玉字輩排行第五的李玉芊，它們倆坐在高高的馬車馱著的靈穀堆上。
望著逐漸變小的太丘山，李玉芊開口問道：
“大哥，你去哪？”
李玉衡撇過眼看了她一眼，隨即又轉頭看向太丘山，口中回答道：
“聽說屍鬼宗在新坊市建了一座傳送陣，我想去看看！”
李玉芊不知道一座傳送陣有什麽好看的，所以她隻是“哦”了一聲就不在接話。
李玉衡想去外麵看看，離他最近的就是朝陽大陸中部，所以那是他為自己到外麵看看準備的第一個到達之地。
而聽說那座傳送陣就是連接的朝陽大陸中部。
“太丘山真美啊！”
當太丘山在視線中將要完全消失，李玉芊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歎。
聽到這話，李玉衡轉過頭看著她，突然想到了多年之前自己與九叔的那次談話。
臉上下意識的露出一絲笑容，將視線回正，看著旭日映照下的太丘山，也說了一句：
“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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