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我連忙抽了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自顧自地念叨著。“沒發燒啊，怎麽就說胡話了呢。”他看我這幅樣子，沒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我意外的眨眨眼睛，更加覺得現在眼前的人，和平常不一樣了。似乎有了些，該有的人情味。
“你就當我是說胡話吧，那你答不答應？”他一動，似乎牽扯了腰上的傷口，輕輕皺了皺眉，但眉目還是透著悅然。我卻愣在那裏，忘記了洗掉手上的血跡，忘記了做好的早飯。就這樣呆在那裏，等反應過來，明白他的話，他的笑，究竟意味著什麽的時候，兩行淚從眼眶裏滑落。一下下，打在他的手背上。
他，想娶我。他是喜歡我的，一定是的。這一切就像是夢，來的猝不及防。可卻是從未有的幸福，像是我等了很久很久，如今終於等到了我想要的。起碼，我知道他是愛我的。過去那些，我都不想計較，現在這一刻，就已經值得了。
“阿末……”蕭攸驀地輕聲喊我，這樣的溫柔語調，似乎隻有在夢裏才有過。我微微張開了嘴，卻知字難言。不是感動的說不出，而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該回答，“是”還是“不是”。倘若我答應，他已有妻子，而我也早就嫁給了懷瑾，即便答應了，又如何得以在一起，還不是一場兒戲。倘若我拒絕，他又會有何感受。我好不容易等來的答案，怎麽舍得放棄。
“我出去拿早飯進來。”這樣說完，我便落荒而逃。依舊是沒能想出，自己的答案。
等我端著早飯進來的時候，他斜斜地靠在床邊，等著我。我斂眉，端了碗粥到他麵前。
“山裏也沒什麽好的，你將就吃點吧。”我舀了勺熱粥送到他嘴邊，他難得聽話的張嘴喝了下去。我這才有心思，問起他被人追殺的事情。昨晚那些人，看上去並非善類，也不知道蕭攸究竟又是得罪了誰。
“這個，你不用過問了。”他懶懶地回答，顯然是不想同我談論這件事。我卻格外想知道，因為昨天也是我第一次見蕭攸這樣落魄。要不是我及時出現，他可能早就沒命了。我這麽關心這件事，還不是怕他出事。
“你說不說？”我故作生氣的樣子，鼓起腮幫子。反正他現在也不是從前那個蕭攸了，應該會讓著我的吧。我這樣揣測著他，故意做出想走的狀態。
“好，看你這麽想知道。那我說就是了。”蕭攸擺出妥協的樣子，無奈地繼續說道。“拜人追殺我的，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你弟弟，也就是當今皇上。雖然我沒什麽證據，但是看昨晚那些人的身手，是宮裏派出的人，應該沒錯。”
我雙手顫抖了一下，險些沒有端住碗。沒想到，竟然是熹崇。他究竟想要做什麽。縱使和蕭攸關係不和，也沒必要這樣痛下殺機啊。
“你們，到底怎麽了？”我驚訝地問他，心裏惴惴不安。這些天來，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他們兩個決裂至此。熹崇斷不會是這麽莽撞，野蠻的人。怎麽會派人殺自己的亞父呢？
“我意欲謀反，被他搜集到了證據，我現在回去也還是死路一條。”蕭攸說的輕鬆，
聽到我的耳朵裏，渾身又是一顫。那碗嘭地摔在地上，熱粥灑了一地。
他果真謀反了，我最害怕的一天，也終於到了。
“你真的……謀反了。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沒想到居然現在就到了。”
沒想到，還是在這個時候。在你終於不再隱藏自己的感情，終於決心對我坦誠的時候。老天真是會戲弄人。我以為這次可以唾手可得，沒想到還是生生從我手裏溜走。
“是，為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他垂下眼簾，淡淡說，身體看上去似乎恢複了一些。
“你一直都在準備？那你當初那樣對我，卻還是不願意接受我，是因為這個的原因嗎？”現在我腦子裏亂成一片，想要盡力弄清楚這些一連串的事情。究竟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在江西的時候，他就喜歡我了嗎。所以才會那樣對我。
可那之後，他還是當作什麽都沒發生，絕情地不願意接受我。這些，都是因為，我是公主，他沒辦法和自己將來的敵人在一起，是嗎？
“是，你是皇帝的姐姐，傅懷瑾的妻子。我總有一天會因為登上皇位，做出一些有違人臣的事情。我隻怕你身處其中，進退兩難。所以我不能接受你。在江西那天，是我太衝動了。我承認，之後也後悔過。隻不過，那時候看你和傅懷瑾兩個人在一起，你又故意說話激我，我這才受不了的。”
他難得和我說這麽多話，和我解釋，他的錯誤，他的擔心，他的隱忍，全都是為了我。可我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現在的處境，我已然茫然無措了。
“那你為什麽要娶連碧？現在又願意接受我，還說要娶我？”我想把我不明白的事情，都徹底弄清楚，究竟為什麽，我們兩個明明互相在意，卻還是落得現在的地步。
“我娶連碧，隻是為了她父親手上的兵力。對於她，我沒有別的感情。我總是顧忌到我和你之間對立的位置，我擔心等我謀反的那天，會傷害到你。所以我其實一直，不想要和你在一起。可直到昨天晚上，我看你那麽拚命的救我。這世上，無數人都想著要我死，唯獨你想要我好好活下去。可能真的要到垂死的時候，才能明白，我多舍不得你。我沒辦法再控製自己的感情了，我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他對那個女人，隻是想著利用，才要娶她。而對於我，他是真的愛我的。我相信，蕭攸現在對我說出的話，都是肺腑之言。他從來不會如此溫柔，如此耐心的回答的問題。可他現在真的做到了，他對我毫無保留地說出了一切。
但我該選擇什麽，我又有什麽選擇呢。他說一直是怕會傷害到我，所以才不敢對我表明心跡。可是現在，我怎麽能不受傷呢。我愛上的,是一個即將要奪走熹崇一切的人。而他，縱使再愛我，也未必會放棄他擁有的一切
到頭來，我就是會被親人唾棄的叛徒。
“你以為，你現在告訴我，就不會傷害我嗎？”我寧願他什麽都沒說，寧願他一直是個冷血無情的人。這樣子，他即便不能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會遺憾。可是現在，我知道了他的想法，隻是因為我們立場的不同，而不能在一起。這樣，我會有多恨。
“我覺得我不能一直那樣，你總該明白我的想法。我想對你好，想要給你很多。甚至我有想過，將來我做了皇帝，就讓你做皇後。”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猛地打斷了他的話，不願再聽到關於做皇帝的事情。這就像是在提醒我，竟然無恥地愛上了一個敵人。明明是天大的錯誤，可我竟然想不出辦法來解決。我做不到別的，沒辦法忘記他，沒辦法重新來過。
“阿末……”他低低喚了我一聲，眸子裏滿是憐惜。伸手想要拉住我，卻見我隻是後退，便悻悻作罷。
“你現在打算怎麽做？要不要我去你府上，通知連碧來接你？”我連忙轉移了話題，不願再同他糾纏這些了。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盡快聯係人將他帶走。
他傷口雖然被我縫合，但一直呆在這裏，也不是長久之計。況且，從昨天出門上香，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了，懷瑾一定擔心壞了。可是蕭攸現在這個樣子，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不用，他們見我這麽久沒回去，待會自然會有人來接我。”蕭攸眸色漸沉，若有所思的回答道。這樣子，那我也就放心了。現在天也亮了，我該回去了。否則等懷瑾找到這裏，蕭攸就麻煩了。
“既然這樣，那你好好呆在這裏。我要回去了，不能讓懷瑾找到這裏。”我說完，就轉身想走，而且是越快越好。可那破碎的衣袖卻被蕭攸抓住，我定住，又回頭望他一眼。那一眼，像是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這一走，等再見時，應該就是刀劍相向的時候了吧。到時候，又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結局。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答案。”蕭攸眸光變換，最終落在我臉上，堅定的問我。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麽選。”對不起，沒想到等明白你的時候，我卻要不得已的離開。我們終究是處於不同的位置，我沒辦法拋卻我的家人，拋卻我的立場，和你在一起。所以這一切，就此結束吧。以後，我們各走各的。
無論最後你輸贏與否，我永遠都會把你放在心裏。
那句話說完，我用力從他手裏扯出衣袖，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
正準備離開這茅屋時候，那老婆婆卻來問我。“姑娘，你這是要去哪裏啊？你夫君還在這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