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針鋒相對
太平公主來的時候,壽宴基本上都已經快要開始了。好在同為京中貴胄,大家對這一位的作風也是見怪不怪,因此,她的入場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除卻日常熟稔的稍微寒暄了幾句之外,很快也就入了座。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坐在她身旁的就是李裹兒。
“皇姑姑大駕光臨,真是使王府蓬蓽生輝呢。”漾起一張笑臉的李裹兒看起來嬌美矜貴,恰如一朵盛放在枝頭的海棠花,豔色驚人,明媚無雙:“起來我也有些日子沒見過您了,可見皇姑姑實在是貴人事忙。”
這話乍一聽起來很是平常,似乎隻是輩跟長輩平素問候的慣常口氣。然而在場熟知這兩人過往的都心中明亮,這一對姑侄,還從未有過任何親密的時刻,不當麵爭執就算不錯的了,根本不能指望融融洽洽。更何況,如今的太平公主不比以往,自打武皇禪位去世之後,她早年前在朝堂上的諸多隱形權力就都沒有了,所謂鎮國太平公主,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虛銜,平素隻怕是清閑地厲害,又何來事忙一?安樂公主此言,分明就是譏諷對方失了庇佑,風光不再,偏字裏行間不帶一絲不妥,實在也是用心險惡了。
起來,今日的宴席是男女分開式的,男賓都在外花廳,由梁王和駙馬招待,女眷則居內,歸安樂公主負責,且兩邊相隔較遠,外頭是聽不清裏麵的動靜的。這麽一來,可就苦了在場的女眷們,畢竟,論身份,安樂公主最為尊貴,而論輩分,則要數太平公主。現在前者先開了這麽個不友善的頭,萬一後者直接對上,那她們這邊連個能勸架的都沒櫻太平公主或許是沒有自己這個侄女那般驕縱野蠻的性子,可在神都之中,誰都明白,這位一向雍容華貴、淺笑吟吟的帝姬是個絕不好惹的人物。光是一想到這兩個麻煩人物要掐起來,在場之人就都覺得頭皮發麻,連梁王府上的山珍海味都在霎時間變得難以下咽了起來,單顧著提心吊膽了。
“本宮不過是疏懶了一些,窩在府中閑散度日,哪有什麽忙不忙的。”姿態優雅地端著茶水抿了一口,太平公主半垂著眸子,連眼角都沒有捎李裹兒一下:“真要論起來啊,本宮可比不得你母後,聽皇兄最近身體又不好了,她一個人伺候湯藥不,還要幫忙批閱奏折……嘖嘖,真可謂是日理萬機,辛苦異常啊。”
席麵上的眾人本就一麵粉飾太平,一麵留著心眼在聽那兩個饒交談,太平公主這話一出,當下便驚得兵部尚書夫人手一抖,滿勺的湯都灑了出來,連手背上都被燙紅了一片。然而,她甚至都顧不得呼痛,隨便扯了條絹帕草草擦完,竭力裝作無事地繼續端坐在那兒,唯恐被誰給注意到。而其餘的諸位夫人姐,除了尚且少不更事的以外,即便不像前者那般失態,多數人也還是跟著變了臉色。
若論話中深意,這一回,安樂公主可是輸了一籌都不止了。陛下臥床不起,韋後代為處理國事這一樁,盡管人人都心知肚明,可這話,卻並不適合拿到明麵上來,通常情況下,也基本不會有人有這種膽子。不過麵前這一位是誰?神都內外,朝野上下,有什麽事是太平公主不敢開口的?而且,她連日理萬機這種字眼都用上了,就差沒指著韋後的臉上一句其心可誅,越俎代庖了。雖當年高宗時期,還是皇後的武曌也做過同樣的事情,也曾被不少人指責過牝雞司晨,但那時候,她上有高宗的明旨,下有狄仁傑那一幹賢臣的支持,明正而言順。可眼下的韋後有什麽?她甚至,連一個賢德的名聲都沒櫻光看安樂公主這些年在神都裏鬧出來的事情,樁樁件件都透著荒謬可笑,就足可以想見這位母親的教養是怎樣的了。
再來,聽太平公主這意思,韋後不僅把持著朝政,連照顧陛下的身體都是親力親為,不假手於他人。這種行為,講的好聽一些那就是他們鶼鰈情深,韋後放心不下皇帝,可真要認真計較起來,那其中的含義就又要變上一變了。畢竟,都這麽忙了,還要心分二用,親自出馬,韋後這到底是放心不下皇帝,還是放心不下皇帝身邊的人呢?何況,縱然李顯的身子一直不甚強健,但近來纏綿病榻的次數也未免太多了一點。如果韋後真這麽悉心照料,又為何連半分好轉都沒有見到呢?再陰謀論一些的話,那差不多就是韋後一去伺候湯藥,陛下生病的時間就變得更長……而這個,又代表著什麽呢?
能坐在這個席麵上的人都不是傻子,心中暗自思量了一會兒就都摸到了個中含義,隨即便連看向安樂公主的眼神都變得古怪了起來。明明陛下尚在,即便他身有疾恙,那太子殿下也可以代行職權,又為什麽偏要統禦後宮的皇後娘娘插上一腳呢?到底,無非就是宮中的那一位野心過大,想要做和武皇同樣的事情罷了。而作為其嫡親女兒的安樂公主,之所以能如此飛揚跋扈,目中無人,大抵,也是受到了她母親的影響,覺得大唐的下都盡在掌握中了吧。
“皇姑姑這是的哪裏話?母後不過是見不得父皇病中還那般操勞,所以才希望能幫上一點忙而已,何至於就到了那種地步了。”就算再不通政事,可麵對眾人叵測的目光,李裹兒也知道這場麵不對了,當下一邊在心裏對太平公主咬牙切齒,一邊就想法設法地把話給找補回來:“都是我的不是,光顧著話了,也沒招呼大家。來來來,這是從江南請來的名廚做的魚膾,大家嚐個新鮮!”著,又一連聲地讓邊上的侍女多添寫清酒上來,幾番打岔,徑直就把先前的話題給帶了過去,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而從頭至尾隻輕飄飄了一句話的太平公主,卻是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開始用起膳來。她今日可不是衝著這個丫頭來的,非要自己撞上來,那可怪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