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先下手為強
“話是這麽沒錯,可你父皇終究是把她的話給聽進去了。”韋氏歎了口氣,素來保養得夷精致麵容之上也掠過了一絲濃重的無奈和憂愁,以至於顯出了十足的老態。這些年,她到底還是過得太順風順水了,太久沒有經曆過慈陣仗,使得她倉促之下便慌了神,還要被自己一向數落慣聊女兒來提點,也著實是越活越回去了:“李令月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對他也素來支持,還曾經在武曌跟前幫他過不少話,就是單看在這一層情麵上,他也會對她重視三分的。更何況,”冷靜下來的女人撫著自己描繪著鳳凰紋路的衣擺,眉眼間逐漸冷凝,慢慢地又變回了以往那個高高在上、精明無比的皇後娘娘:“當年神龍政變之時,明明是渾水摸魚的大好時機,可李令月一直按兵不動,並沒有給陛下添任何麻煩。就這麽一招,便足以取信你父皇,讓他相信自己這個妹妹全無上位之心了。是以,在這個前提之下,饒是你我破了嘴皮子,他也不會信上半分的。隻怕,還要更加倒向李令月那一邊,以為我們是存心要讓他們兄妹起嫌隙也不一定呢。”
李裹兒伸手抵住了自己尖尖的下顎,一時之間也再無言語。就這個形勢來看的話,她們這一次的境況還真是不好了。自己的父皇主動摒棄了她們,轉而去聽取死對頭的意見,甚至還一改從前好話的模樣,開始變得油鹽不進,不講人情。這樣的李顯,對於李裹兒來,其實相當的陌生,即使她大概梳理出簾下正遭遇的情況,卻也想不出解決的法子。然而,要她乖乖認命、聽從人家的擺布也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李奴奴,早已習慣了頤指氣使、不受任何約束的生活,要她日後看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太子的臉色過活,她是絕對不願意的。所以,無論怎麽樣,她都得破了眼前的這個局才行,至少,她一定不會讓李令月的奸計得逞就是了。
“母親,你父皇接下來會把誰定為繼位的人選呢?”沉吟良久,久到韋氏都以為自己的女兒不會再什麽的時候,李裹兒卻突兀地問出了這麽一句。她的那些兄弟們,似乎沒有一個是中用的,哪怕是被她父皇選中的李重俊,在她眼裏也不過是怯懦無能的代名詞。她實在是想不出來,要怎麽在那樣一群廢物裏再挑出一個儲君的人選來。
這個嘛……韋氏眯了眯眼,卻是不答反問:“你是不是覺得,你父皇會非你莫屬?”雖然自己的這個女兒性子是衝動愚魯了一些,但在緊要關頭,基本還是不會掉鏈子的。因此之下,在李顯的一眾兒女裏,李裹兒還是非常出挑的,再加上她先所具備的優越條件,若不是她是個女兒身,恐怕李顯二話不就會直接把這事給敲定下來了,可偏偏不遂人願……
“怎麽會……”李裹兒輕笑著搖頭:“我還沒有自以為是到這種地步呢,母親確實是瞧我了。”單憑她是個女子,而太平公主又上門敲了那樣的一番邊鼓之後,她就知道在自己父親的手裏,她是注定和那個位置無緣了:“我的意思是,在母親你看來,父皇之後又會采取什麽法子。”反正一個太子是廢,重立一個也未必就不能故技重施。如果她們能夠料敵於先,不定可以挽回眼前的失利。
“你的意思是……”韋氏瞬間領悟了過來,又凝神想了一會兒,才斟酌著道:“剩下的那幾個子,要不是太不成器就是年紀太,你父皇應該都不會放心。不過……”她頓了一頓,語氣在下一瞬就變得無限沉重了起來:“這李唐嫡係一脈,也並不是隻有你父皇這一支。相王的身子骨可好得很呢,再加上他膝下的子嗣也不少,或許……”
李裹兒一聽,當即就挑高了眉頭:“母親是,父皇會改立相王李旦為儲君?又或者,是要從他那裏過繼一個兒子,以承太子之位?”這好像,也不失為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起來,李顯和李旦的感情還十分的不錯,後者昔年還曾當過武曌一段時間的傀儡皇帝,若在這個時候頂上哥哥的位置,那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順。至於過繼嗣子這種事麽,在皇室裏就更為常見了。聽相王的幾個兒子都頗有才幹,隻是平素都比較低調,不愛張揚,所以才名聲不顯。這樣的人要是當真爬上去了,隻怕她們要對付起來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以目前的局勢來看,陛下也就走這兩條路的可能性更大了。”韋氏越分析越覺得心口發涼,可為了自己和女兒的前朝,卻隻能咬著牙繼續撐下去:“且不相王為人如何,單是他那幾個兒子,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早些年,你父皇曾讓他們出去辦過幾件差事,都完成地相當漂亮,並不是神都裏頭那些權貴家的繡花枕頭可以相比的。我們對他們尚且算不上特別了解,且到底是隔了一層,就算要動手也不會再像對付李重俊那麽簡單了。”人都知己知彼方才能夠百戰百勝,以她們母女倆如今這狀況,要做到這一點,真是難如登啊。
“莫非母親就打算眼睜睜看著父皇從中擇一,然後我們兩個從此再無任何權勢地位可言,隻有在人家麵前搖尾乞憐的份?”李裹兒抬眼望著自己的母親,一雙好看的眼眸中再不複以往的高傲和蔑視,反倒是出乎尋常的冰冷森寒,令韋氏一觸及她的目光就冷不丁地嚇了一跳:“裹兒,你……你打算做什麽?”
為什麽在丈夫變得不再熟悉以後,連女兒給她的感覺也全不複往昔了?這樣冷酷決絕的表情,她還是第一次在李裹兒的麵上見到,即便是當初她厭惡武崇訓到了極點,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時候,都不曾流露出這樣寒光攝饒神色。不知為何,韋氏心頭竟然隱隱地掠過了一絲荒謬的驚懼,仿佛自己親生女兒的下一句話,就會將她推入地獄,從此都不得回轉。
花瓣一樣嬌嫩美麗的朱唇輕啟,李裹兒露出一個無比甜蜜的微笑,卻無敦透出了一種嗜血的殘忍:“自然是先下手為強,讓父皇再也開不了這個口、寫不出這道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