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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夫妻博弈

  出遠門……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何況尺帶珠丹在這一點上本來就不夠坦誠,一聽桃夭這話,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就問出了聲:“夭兒,你是不是……聽說了些什麽?”他悄悄潛去大唐的邊城賄賂守將這自然不是什麽能上得了台麵的事情,可隻要她想知道,他還是會一五一十地跟她講清楚的。他最怕的,隻是桃夭明明知道了一部分卻閉口不言,這樣的做法讓他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時間一長,夫妻間的嫌隙必然越來越大,更別說他們兩個從大婚之日到現在就沒有特別和睦的時候了。


  這不是尺帶珠丹內心想要追求的家庭生活,所以,就算明知坦言之後桃夭一定會動怒,他也顧不得了,隻要她開口,自己就絕不隱瞞。而且,眼下都是木已成舟的局勢了,便是讓她知道了,於大局又能有何影響呢?他不過是在確保萬事無虞的基礎上盡量爭取家事的順遂安寧,這一點總沒有錯吧。


  “嗯?聽說什麽?”背對著他在收拾那一幅畫,桃夭的注意力好像全然不在自家夫君的身上:“我最近也就偶爾去外城市場上湊個熱鬧,平素裏連行宮門都懶得踏出一步,又能聽到些什麽呢?”說著,她似乎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麽,側轉過修長的脖子就看了誠惶誠恐的男人一樣:“讚普該不會是想跟我說,這些天不見,其實是因為你在別處納了妾室、添了妻房,怕我心眼兒小容不下,所以才特地提前過來跟我打個招呼?”


  這樣的操作,早在吐蕃多年以前就形成了風氣,別說是貴族了,就是家裏稍微條件好上一些的,也會納進幾門妾室。類似尺帶珠丹這種天之驕子的,能到這個年紀身邊還沒見著一個,那已經是奇葩中的奇葩了。以往或許是因著沒娶妻就納妾,在一貫重視禮儀風尚的大唐來說並不好,所以他從始至終都收著性子。可如今他們兩個都成親了,有個個把外室好像也在情理之中。桃夭自是知曉他這一趟出門是幹什麽去了,可為了不讓他過早發現自己的探查,也順帶著試一試這個口口聲聲說要對她好、給她自由、言必稱喜歡的男人,在這種涉及男人特權的事情上,又究竟會給自己一個怎樣的反饋。


  “你這都是打哪兒聽來的,又是如何能想到的?!”聽她這麽一連串的話語問出來,尺帶珠丹原本還緊繃著的一顆心忽地就鬆垮了下來。隻要她當真不曉得那一件事,其他的,無論什麽,自己都可以是問心無愧的:“你我大婚到現在總共才多少時日啊,我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就四處尋花問柳,這又將置你於何地啊?”說著,他一手掰過桃夭的肩膀,微蹲下身子與她對視,那雙能映得出她人影的深眸溫柔極了:“我說過的,你是我這輩子唯一認可的妻子,隻要你才配站在我的身邊,而我也會盡我所能,許你無上尊榮、一世安定。夭兒,這不是信口開河的謊言,是我對你發自內心的一個許諾。過去是怎麽樣的我們都不提了,可是現在,從這裏開始,至少你嚐試著去相信我一回,好不好?”


  感受著他握住自己肩頭的那股力量,那麽灼熱和不容忽視、不許抗拒的力量,桃夭沒的心軟了一下,然而說出口的話卻依舊不見絲毫乖順:“這個意思是說我們新婚燕爾,而你要給我作為正妻的體麵,所以暫時還都不會有。至於以後麽,就算真有了,那地位也隻會是在我之下的,並不會讓她們踩到我頭上來。我這麽理解,好像也沒什麽問題吧?”


  當年高仙芝許給自己的,尚且更加純粹真心,毫無漏洞可言,然而當他決意要放棄的時候,所有的海誓山盟就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了。在刻骨銘心的愛人那裏被上了如此慘痛的一課之後,桃夭真的不覺得,尺帶珠丹這種處處皆是破綻的誓言值得自己去相信。這個人的理智永遠不會失去,肩負的責任和重擔也從來沒有一刻卸下過,或許對於婚姻,哪怕是放在心上的人,他看得都不會有前者更重。也正是因為這樣,他能把話給自己說到這份上便已然是吐蕃人中的異類了。


  “夭兒……”尺帶珠丹麵露難色地望著她,眼神中甚至還隱隱帶上了一抹祈求:“我現在能承諾給你的,隻能到這個地步為止了。你要明白,從始至終,我放在心上、真正在乎的,也唯有你一人而已。”吐蕃因著自身原因,並不能像大唐一樣一直都是鐵板一塊。而想要令其他部族信服他這個少年讚普,最簡單的法子當然是聯姻。


  沒祿太後正是出於這個考量才在尺帶珠丹能婚嫁的時候第一時間選中了大唐的公主,為的,就是牢牢把持住正宮的位置,也省得日後再生出其他爭風吃醋、恃寵奪權的風波來。大唐公主地位超群,沒有誰膽敢覬覦和動手,這也就直接震懾住了部族裏的野心家們,要結親也會變得更加謹慎,從而使得尺帶珠丹不會後宮失火,殃及自身。單從這個程度來說的話,桃夭就等同於是沒祿太後早早從外求取而來的一根定海神針,為的,也隻是掌住將來的局麵。若說隻打算娶她一個,那必然是極不現實的。


  “我明白你的難處,也早就看破了。”歎了口氣,桃夭撥開他的手,隻是淡淡一笑,可那笑的距離卻不似他剛進屋時看到的那般了,仿佛在頃刻之間就疏遠了開來,再度將他隔出了她的世界:“隻要你還願意坦白地跟我說出這些話,我也就心滿意足了。”盡管,他已然在某些事的布置上有所隱瞞,可她也不想再計較那麽多了。她還有往後的一輩子呢,這可太累了。


  坦白……他們兩個之間,始終隔著截然不同的兩個立場,這一點,怕是注定要比登山更難了吧?尺帶珠丹嘴角的笑意略微苦澀了起來:“好,坦白,隻要是你想知道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然而這話,就算他真的可以做到,她,大概也不會再願意相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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