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夏家有女初長成
家國天下,從來不是她的事,一場和親,她要的,不過隻是一場婚姻。
在涼州,夏暖燕是個炙熱的話題,以至於炙熱了整整十七年,依然炙熱不減,她的炙熱,一源於她的絕色容顏,顧盼已生姿,回眸足覆國,二源於她的身份,棄女,抑或,貴女?
萍蹤伴影苦化樂,梧桐深思寒亦暖,
燕飛天上願比翼,葉落涼州共連理。
夏暖燕的名字就是從這裏來的,是楚國女子,白如月念著某個男子的見證,然,夏業竟從這首詩裏,盜字取名,誰都知道,他不過還是念著白如月,那個夏暖燕和她,長得如出一轍的絕色美女。
三月尾春暖人心,深院飄香幾度浮,白牆高壘,紅膝刷門,瓦砌琉璃,門坐獅雕,夏家,莊嚴而肅穆。
夏家偏院的暖月閣一地桃紅花瓣,一個紅衣少女,如火般灼紅的站在那裏,神色隱喜隱哀,桃木包裹,花瓣四散飄落,嫋嫋淡香,宛若她縵妙的身姿,若人心憐。
一個風姿卓越的男子,舉步輕踏進這片桃院,他眉清目俊,舉指投足間,不失優越與傲氣,這氣質,並非與生俱來,隻是長期處於這種優越的環境下,自然而然的,就驕傲著了,他的眉宇間,與少女有著幾分相似,又不盡相似,或者說,容相似,意相異。
“暖燕,你當真決定好了,明天要和親?你要知道,靖國三千勇士,隻要你願意,想嫁誰都可以,你當真,要遠嫁千裏,圖的是什麽呢?”
夏暖燕轉身,笑意盈盈,隻見此女膚凝如雪,腮似桃紅,目含清泉,唇若紅櫻,如此美好女子,隻應天上有,人間幾何得,唯一不完美的,便是她的笑,太虛了,她的笑裏麵透著淒淒冷意,“大哥,你知道的,靖國第一勇士既然是你,我夏暖燕是誰,怎可屈居他人之下,要麽不嫁,要麽,就嫁靖國第一勇士,可是,你說,大娘會讓我嫁給你嗎?”
夏暖燕笑意更濃,纖纖玉手撫上夏良俊的胸脯,隔著華衣,撫摸著,“如果,大娘不介意的話,暖燕也不會介意的,嫁給大哥,這個家,我可是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了。”
夏良俊沉目斂容,拿開夏暖燕的手,力度剛好,不會過於用力而顯得自己生悶氣,而事實上,他並不意外暖燕會說出這些難聽的話,所以,也並沒有生氣,更沒有用力過輕而顯得和夏暖燕一樣輕浮。
“暖燕,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一點都不好,可是,別忘了,誰也沒欠你的,你何必用自己的終身幸福去賭,君世諾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你一點都不清楚,離開夏家,方法千千萬萬,沒必要離開靖國,至少在靖國,夏家,還可以庇佑你一輩子。”
“一輩子?庇佑?”夏暖燕抬目,對上夏良俊的雙目,嘴角勾動,妖媚而陰涼,“大哥,你知道嗎,我曾一度想將夏家連根拔起,我想讓這屋裏的女人,從此風雨飄搖,我想讓姓夏的,都流離失所,隻怪我沒那個能耐,夏家還是處於那種堅定不移的地位。”
“我知道!”夏良俊的三個字,讓夏暖燕停愕片刻,眼神尺亂一陣,她才固執的說,“我從來沒想過,要誰庇佑,再說,我恨透這個家了。”
“也罷,這個家,從來就沒給過你任何美好,這樣的家,離開也罷,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沒有人欠過你什麽,至少,這些年,我娘也沒開心過幾天。”
夏良俊見夏暖燕神情冷豔,並沒有理會他說什麽,他扳過夏暖燕的身體,正視她,“夏暖燕,你給點反應好不好,我是真關心你的,至少,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過了明天,你就算是想反悔,也晚了,你不要和你娘一樣固執,放著活路不走,偏往火坑裏跳。”
說到娘,夏暖燕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她決絕的說,“夏良俊,你對我真關心也好,假關懷也罷,總之,君世諾,是我指定要嫁的,我就勢要嫁他。”
兩人目光冷然相對,僵持了半晌,是夏良俊首先垂下了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玉色銅子,放到夏暖燕手裏,平心靜氣的說,“暖燕,大哥知道,拗不過你,反正,從小到大,我說什麽你都不會聽進去的,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一定要遠嫁楚國,這玉銅,你收下,有事就找彩雀,我會幫你的,總之記住,不要太固執,我們畢竟是一家人。”
夏暖燕緊緊的握玉銅,三月暖春,掌心卻滲出汗水來,她的目光定在夏良俊遠去的背影,身體失去支撐的靠在桃木上,一家人,是這樣的麽,夏業自小把她安置在暖月閣,惜心教導,請的是楚國最好的先生教她楚國才識,她,真的是靖國夏國公家的一份子嗎?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夏業怕她受了半點委屈,專請人給她造了暖月閣,時常是看著她,然後眼中含淚,夏家三位夫人,對她敬而遠之,夏家三位小姐,對她怨恨交加,夏家兩位公子,對她繞道而行,她,是夏家的人嗎?夏暖燕最後總結出,她,不過是夏業捧在手心惜的寶物,卻不是,夏家的一分子。
夏良俊說,從小到大,他說什麽,夏暖燕都聽不進去,是這樣麽?
十歲,長姐夏染柒明知樹上有個蜂窩,連哄帶騙的想把夏暖燕騙上樹,夏良俊把實情告訴夏暖燕,要她不要爬樹,夏暖燕的確有返身回房,是夏染柒和著幾個姐妹拉著她,非逼她爬樹。
此時,夏業正好經過這裏,夏暖燕二話沒說,挽起裙帶,爬到一小半,她就丟開手,結結實實的從樹上摔下來,驚喊聲驚動了夏業,結果,夏染柒遭了一頓皮鞭。
十三歲,那年冬天,二姐夏染漓在院子裏埋了個坑,在坑裏麵,全是尖銳鋒利而向上的冰塊,她引著夏暖燕從此經過,夏良俊故意讓夏暖燕折身往回走,夏染漓假裝站不穩,要夏暖燕扶她一把,結果,夏暖燕明知是坑,也用力的一腳踩了下去,頓時,鮮紅的血,滲著她紅色的裙腳,染紅冰塊,她,卻笑得分外明晰。
而這一次,夏染漓被夏業罰在祠堂外麵,長跪了一夜,風雪連夜,十三歲的夏染漓那一次,染上了風寒,從此落下怕寒的後遺症。
十六歲,二哥夏良念因為調戲良家婦女,讓夏暖燕破壞,氣在頭上,夏良俊讓夏暖燕不要和夏良念直麵相撞,隻是,夏良念直接找上暖月閣,摑了夏暖燕一巴掌。
結果,夏良念被夏業禁足一年,也直到前幾天,夏良念才被允許出門。
到底,是夏暖燕沒有聽進夏良俊的話,還是,壓根,聽或不聽,都起不了作用。
夏家三百多口人,都知道,夏暖燕是個不可得罪的人,那,是不是就是說,夏業獨寵夏暖燕,對其他子女就無視了呢?其實,不盡然,夏暖燕就知道,夏業不是無情,隻是怕她受傷而已,在不傷害到自己的情況下,夏業還是很疼愛他們的,所以,夏暖燕唯一的武器,就是先讓自己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