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雙絲網 千千結
已近酉時，屋內，雪櫻正在作畫。
“我的丫頭在幹什麽呢？這麽入神？”
雪櫻立馬抬起頭，詫異道：“大哥！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不是說還要聽曲的嗎？”
肖誌楠搖頭笑道：“哎，看來丫頭你都沒想大哥！枉費大哥我聽到半道，就撇下他們急急趕回來。”
汪雪櫻一聽，立刻嘟起嘴不滿道：“哪有！大哥明明知道的，還這麽說我。喔！對了！姑丈讓你回來後就過去玲瓏齋一趟。”雪櫻擱下手中的畫筆，走到茶幾旁，拿過紫砂壺，擺好茶具，斟滿，遞到肖誌楠手邊。
“不急！大哥想先和丫頭說說話！”肖誌楠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
“好啊！大哥想說什麽？”
“丫頭是不是有些事瞞著大哥？”
“有事瞞著大哥？沒有啊！”雪櫻困惑地眨著眼。看大哥的臉色應該是很重要的事，可是我沒事瞞著才對啊！到底是什麽？
“達奚公子。”肖誌楠的眼神平靜無波，可是雪櫻還是感覺到了他眼中的那抹淩厲，“丫頭你大多時候都待在府中，就算出去也有翠兒跟著，而翠兒不是那種不知輕重之人，丫頭又是如何認識達奚公子的？”
“嗬嗬！原來大哥說的是這事啊！”汪雪櫻開始一本正經地把那次所謂的美女救英雄之舉，洋洋自得外加天花亂墜地一番描述。
肖誌楠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視線依然聚集在雪櫻的臉上，可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怪異得有些說不清楚。
他忽然勾起唇角，黑亮的瞳孔認真地鎖住雪櫻的雙眼，“那丫頭可喜歡他？”
喜歡？也許是有點喜歡的吧？！要不當初也不會冒險去救他，雪櫻自問。
“我……恩！櫻兒也說不清楚，應該是喜歡的。不過不是那種男女的喜歡啦！我隻是覺得和他待在一起，就和跟大哥相處一般，很是讓我安心。我不需要顧忌什麽，能做最真實的自己。”汪雪櫻有些手足無措，反射性地躲開肖誌楠探究的目光，撇開腦袋輕咬雙唇低聲道。
肖誌楠嘴角一彎，可眼底卻隱有莫名的憤怒。“丫頭也有失去理智的時候嗎？姑且不談你初始並不認識達奚公子，並不值得你以身犯險，再者若是那武介真的出手，丫頭有想過後果嗎？該誇丫頭膽子大了勇氣可嘉，還是說初次相識的那人的命比丫頭你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了？丫頭沒想過如若你有個三長兩短會有人擔心，會有人害怕的嗎？”
汪雪櫻一驚，知道自己確實欠考慮了，卻不想認錯，輕咬著唇，神情倔強地站在肖誌楠麵前，帶著一絲扭捏一絲不服氣的嬌憨。
“大哥的話說得有些重了！可是丫頭能答應大哥以後不再魯莽行事嗎？”
“大哥！下次櫻兒會三思而後行的。對不起，讓哥你擔心了！可是大哥不是也認識翼，不是，達奚公子嗎？大哥就不能看在櫻兒救了他一命的份上，不生櫻兒的氣嗎？”雪櫻的話越說到後麵聲音越低，一點底氣都沒有，到了最後幾乎說不下去了。
沉默，長久的沉默。
汪雪櫻狐疑地抬頭，隻見肖誌楠的目光還是停放在她身上，複雜到了極點。他絲毫沒有收斂自己的情緒，就這麽毫不避諱地投來視線，出神地凝視她。
因為有做錯事的感覺，因為大哥真的很少這樣失態，雪櫻也一直不敢再開口，就那樣回望著。
好長一段時間，肖誌楠忽然笑了一笑，自嘲而難過，他上前兩步把手搭在雪櫻的肩膀上，發絲垂落，他的黑瞳絞著雪櫻的雙眸，語氣極盡溫柔：“達奚公子是若穀他們所謂的兄弟，大哥和他並不熟絡，最多隻是有數麵之緣而已。在大哥看來，沒有人值得丫頭不顧惜自己而以身涉險。丫頭不僅僅是丫頭自己一個人的。如果丫頭有意外，大哥會心疼，會心痛，會做出自己也想象不出的事來。所以就算為了大哥，丫頭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嗎？”頓了一頓，按在雪櫻肩上的手稍稍用力，一字一句地問，“丫頭是項仕超的妻子，這已是事實。大哥本不該再出此言，但大哥還是想說，請丫頭的心為我留一個同等的空間。”
“大哥？”汪雪櫻忽然覺得今天的大哥很是反常，不禁想出聲詢問。
肖誌楠忽然一把攬過雪櫻的肩膀，狠狠抱住了她，仿若怕她消失一般，想要把她揉進骨髓。
汪雪櫻心下一驚，正欲推開他，卻聽見他的嗓音徘徊在耳邊，低沉得如同魔咒，讓她無法移動分毫，“丫頭，讓我抱一會，就一會，好嗎？”
雪櫻被狠狠地困在他懷抱中，肖誌楠粗重的喘息噴在她的頸項間，吹動她的幾縷的發絲。目光落在雪櫻按在他胸口的手指上，閃了閃，他握上了她的手，薄薄的繭擦過雪櫻的掌心，與她十指相扣，收緊。
“恩！好！”大哥的一字一句重重地砸在雪櫻的心上，她的心感覺被狠狠地扯著。她的臉緊緊的貼在大哥的胸前，收緊了擁著他的手臂，被抱住的身子一下子有些僵硬。
肖誌楠的手，緩緩地抬起，不是推開雪櫻，而是輕輕的撫上她的頭頂，難以言喻的內疚飄散在空氣中：“丫頭！你知道嗎？我從來沒像這一刻這麽怨恨自己！當初，我不應該不交代一聲就離開的，我不離開，你就不會代替落兒嫁給一個你素不相識的男子，也不會發生這麽多事。當爹爹書信告訴我，是你替嫁了的時候，大哥多麽希望自己能立馬趕回來阻止這一切，大哥不希望丫頭犧牲自己的幸福而去成全別人。大哥一直希望我的丫頭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生活，無憂無慮的做一個世上最幸福最有靈性的人。大哥以為自己能做到的，於是盡可能地想讓自己變得強大，可是現在，好像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失去了意義……”
汪雪櫻慢慢地抬起頭，眼淚撲簌簌的落下，模糊了眼眶：“不是的！不是的！櫻兒知道的！櫻兒都明白的！大哥不要自責了好不好，櫻兒的心好痛。大哥！櫻兒真的了解的！”大哥和她不僅僅是親情上的相依相偎，也是心靈上的契合相通。一直知道，大哥是個霸氣的男子，他眼神所流露的溫柔和心中的柔軟，獨獨隻對她，他的傾心嗬護和寵愛這世間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得到，這一點，雪櫻一直很自信。
“傻丫頭！難看死了！都已經嫁為人婦了，怎麽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這麽愛哭？嗬嗬！”肖誌楠撥開雪櫻額頭上的發絲，細細地擦去雪櫻眼角的淚珠，黑色的雙瞳在燭光中帶著溫存的柔情。
“縱使世事變幻，可有一點永遠不會變的，那就是雪櫻永遠是大哥最疼愛的的妹妹，不是嗎？”雪櫻吸吸鼻子，仰起頭笑道。大哥細致的下巴就在她的眼前，笑聲間能看到喉結上下的滾動，顯然，大哥想到了很多過去的美好回憶。
雪櫻腦海中的記憶也被勾勒，一名英俊的少年在草原上騎著自己的愛駒，懷中緊緊地摟著一個歡笑著的精雕細琢的小女孩，細密的汗水順著臉頰緩緩流落，馬背上的兩個人那般美好和諧。
“嗬嗬！大哥多希望你不是！”肖誌楠在笑，但是笑容背後，是一種無聲的悲愴。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麽，不是樹與樹的距離，而是同根生長的樹枝，卻無法在暴風中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