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多情卻似總無情
宿鳥動晨光現,一聲山鳥曙雲外。曜彩含朝日,搖光奪寸眸。熏香添,殘燭滅。人醒,眼飽,睡足。
今日是樂正采薇的生辰,尉遲楚柘早早地先行派人賞賜了樂正采薇一係列的珍玩。
“小姐!你說奇怪不奇怪,前日的那男子吞金自盡了,姑爺竟也不了了之了。一定是有人殺人滅口,怕那男子把自己招供出來,就先下手為強。實在是太可恨了!”翠兒氣憤地說道。
汪雪櫻的唇際顯出玩味地一笑:“意料之中!嗬!那男子要是安然無恙,我反倒要奇怪了。”
“小姐!你說到底是誰要這般陷害你?!她不會……”翠兒噤若寒蟬道。
汪雪櫻和翠兒先後踏進紫薇閣,就見尉遲楚柘已經端坐在那了。
幾日不見,尉遲楚柘似乎清減不少,但精神還是神采奕奕的。見到汪雪櫻的瞬間,如沐春風的微笑:“櫻兒也來了!快坐下,就等你一人了。”
“夫君!櫻兒來遲了!”汪雪櫻踏進屋內,屈膝福身,姿態優雅,說不盡的嫋娜風流。
“櫻兒幾日不見,怎麽客氣了許多?為夫倒有些不習慣了。”
“禮還是要守的。以前是雪櫻不懂事,失了分寸。”汪雪櫻淡雅起身,動作如行雲流水,沒有一分的不通暢。她在尉遲楚柘的左側坐下。
旁邊的樂正采貞水眸流轉,餘光瞧著汪雪櫻,抿嘴巧笑:“今日是姐姐的生辰,不知夫人拿了什麽禮物相送?讓我等也瞧瞧?!”
汪雪櫻拉過樂正采薇的手,緊握:“雪櫻沒什麽特別珍貴的禮物拿得出手,送采薇夫人一副畫,以表祝福。”
樂正采薇表現的受寵若驚,眼卻已兀地陰鳩,不著痕跡地抽出手:“姐姐說笑了!姐姐能來,采薇就很高興了!”
汪雪櫻拿出昨日作好的那副畫,徐徐展開。
尉遲楚柘等人都湊過來看。隻見那副畫上一女子在百花叢中靜立,好看的鴛鴦眉,水靈的眼睛下濃密曲卷的長睫毛,小巧的鼻子,豔麗的丹唇。皮膚白皙嬌嫩,隻是體態略顯豐滿。豐滿的體態充滿了性感,楚楚動人,還有她那媚人的神情就像一團熾熱的烈火撩撥人心。畫幅的左上角題詩一首:
撇卻巫山下楚雲
紫薇一夜玉樓春
冰肌月貌誰能似
錦繡江天半為君
樂正采薇不知其中深意,含笑接過:“原來姐姐還親自為妹妹我作了畫,這禮物確實感人。”
但從畫一展開後就一言不發的樂正采貞卻已明了其中寓意,於是偏過頭,對著尉遲楚柘笑得一絲敏慧:“夫人的詩寫得實在是好!貞兒也想作詩一首給夫人,城主可願耳聞?”
“喔?貞兒說來聽聽。”尉遲楚柘緩緩抬首,眸光暈轉,薄唇輕啟。
珠簾掀起,一名奴婢奉上紫砂壺。汪雪櫻提起紫砂壺,滾熱的茶水汩汩流入瓷杯:“願聞其詳。”
樂正采貞的眼神清澈的沒有一絲陰影,孩童似的天真無邪,卻也清澈的噬人恐怖。她不緊不慢道:“美豔何曾減卻春,梅花雪裏減清真。總教借得春風草,不與凡花鬥色新。”
汪雪櫻執壺手腕一顫,熱水傾湧,濺濕桌麵。但不惱不怒,瞧著樂正采貞的清麗雙瞳,溫柔笑道:“貞夫人好才華!所作之詩的確更勝一籌!”
“妹妹她自小聰慧,本就不是我們一般人所能及。”
汪雪櫻不理樂正采薇的話中刺,淡然處之,端起瓷杯,淺淺抿飲。
“好!既然你們都送了禮,我自然不能落後。我也送一副字畫吧!”尉遲楚柘走到靠窗的書案旁,拿過一張不大的宣紙平鋪在。
“城主的字畫,采薇一定好生珍藏。”樂正采薇眼波盈水,半羞半澀,斜斜地一瞥,作出了風流婉轉的情態予他看。
尉遲楚柘神情專注,勾勒線條,臉上帶有儒雅微笑。他似溶進了畫中意境,不思旁,不言它,隻是抬腕揮筆,細細描下每一筆。
汪雪櫻她們也不再言語,似怕打亂了他作畫思路,隻是上前走地更近,一覽紙上畫。
汪雪櫻略略揚眉,心下訝異,畫中風景數筆帶過,卻是極費筆墨的渲染了女子的身姿。
愜意的陽光下,一名年輕的淡紫衣女子在池邊的圈椅上躺下,長發垂落,散落在地。臉上蒙著白紗,僅露出的額頭膚色晶瑩,柔美如玉,雙眼似睜未睜,慵慵懶懶。淡紫色的裙衫腰際,用一根銀色綢帶束好,上好的絲綢料子隨風微動,宛如淡梅初綻,未見奢華反顯恬靜。清麗勝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最後一筆勾勒,尉遲楚柘撂下毛筆,笑意暖暖,望著樂正采薇道:“如何?”
樂正采薇緩緩開口,眉宇間鎖著濃濃困惑:“畫美,人更美。隻是不知城主所畫的女子是誰?”
“你喜歡就好!”尉遲楚柘避而不答。
樂正采薇蹙起的眉端宛如藏在花萼下麵的刺,尖尖的怨毒:“姐姐難道不好奇嗎?這女子在城主的心中,想必意義非凡喔!”
汪雪櫻心中早已明了。他畫的是自己,隻是現在不便言明。她幽暗雙眸略顯爍光,似那澄夜寒星般清澈,她仰首迎著樂正采薇嫣然一笑,不答反問:“雪櫻不想細知。因為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夫君現在在我們身邊。難道不是嗎?”
樂正采貞心思素來靈敏,便道:“知足常樂。夫人說的是!人間世事難自持,緣起緣滅自傷神,尤是癡心更無悔。”她緩緩說,轉頭看著尉遲楚柘深沉的看不見任何情緒的眼,笑得更加嫣然。
樂正采薇的臉上因為勉力笑了,略微帶了些僵硬,除此之外,沒有半點表現出波動的神色。
回轉長廊,明媚春光,拉長了兩人的背影,投灑在了幽幽青石地板上。
生辰宴後,尉遲楚柘陪汪雪櫻回了櫻花閣。正和汪雪櫻說話間,薄公公進來:“城主!薇夫人非嚷著要進來!奴才怎麽也攔不住。”
汪雪櫻坐在妝台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頭發,一言不發。
“胡鬧!叫她回紫薇閣去!有事晚上再說!”尉遲楚柘拂袖而起,卷起旁邊幾案上的碟盤,拋入,砰然落地,片片粉碎。
“是!”
“啪!”樂正采薇一把推開轉身的薄公公,顧不得其他直直地往裏就闖,奔入廂房,一把撩開珠簾,氣急敗壞地闖進來,不假思索地大聲質問:“今日是采薇生辰,姐姐卻拉了城主過來,不覺得有些過分了嗎?”
汪雪櫻從容不迫地徐徐放下木梳,緩緩起身:“薇夫人不請自來,隻是為了這事來質問雪櫻?夫君的腳長在自己身上,他若不願過來,我怎麽勉強也沒用。”她瞟著樂正采薇,幾分挑釁。
樂正采薇的心跳開始失控,那雙始終捉住她不放的眸子,沉邃如晦,似質問,似責難,仿佛要刺透她的身體,逼問她的靈魂。這一瞬間,她才想到自己好像沒有資格這般囂張。
“我,我來找城主,隻是想他今日能陪我。”樂正采薇愈想愈心虛、愈想愈畏縮,她開始感到不知所措的慌張,不自覺退了一步。她的牙齒咬著下唇,咬得本就蒼白的唇更是透明若水晶,仿佛有一種光麗豔逸,又有一種淒楚不勝。
見她神情瞬變,汪雪櫻與尉遲楚柘相對一眼,不約而同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
“隻有沒本事的女人才會栓住男人。你要想撒潑,最好挑好地方!”汪雪櫻隨手擲杯在地,聲若珠玉落盤,破碎的白蓮瓣盛開在冰冷的地麵,而後明媚笑起甩了樂正采薇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教你何為規矩,免得日後再肆意妄為。”
猝然而來的的響聲,如此巨大,以至於樂正采薇的大腦瞬間空白一片,臉頰上也感覺不到疼痛。
“櫻兒!你這是做什麽?”尉遲楚柘小聲嗬斥了聲。涼寒的霧氣在擴散,遮住了他深不見底的墨瞳,卻透出淺絲絲的冷然,纏著怒意。
“城主不要怪姐姐,是采薇的錯。我不該惹姐姐生氣的。”樂正采薇忙做委屈狀,但心中恨極了,手指抓住著衣袖的邊緣,用力的指節都發了白。
“還不回去?!有事到時再說!”尉遲楚柘淡淡說道,低磁的聲音像一緞絲帶,纏繞了空氣。
“城主?我……”樂正采薇跪在地上,哆嗦著不敢說話。憋著眼淚,豎著耳朵聽尉遲楚柘的聲響。
“怎麽?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汪雪櫻抬眸望去,金色的日光灑在他微挑的眉峰,密而不濃,恰到好處。
“原來是采薇強求,奢望了!采薇告退!”樂正采薇微微一愣,晃了晃身體,站穩了緩緩笑,笑得很淒涼,笑著笑著,眼角裏流出了淚水來,白著一張臉退了出去。
“嗬!夫君把人寵成什麽樣子了,個個不知進退。不過,夫君今日怎麽又不憐香惜玉了?改了性子不成?”汪雪櫻凝望尉遲楚柘,瞳似墨,光如鏡,倒影出了自己的身影,扯出一分輕笑。淡漠的神色像是一潭沉積已久的死水,沒有任何變化。她的口氣聽上去,輕淡得連一絲起伏都找不到。
尉遲楚柘突然走近,伸手輕撫過雪櫻的臉頰,眼裏流露出不可保留的哀痛,手指緩慢顫動,最後停留在了她的發梢,歎道:“櫻兒!她們不僅是為充實後院、延續子嗣,更是我拉攏雲夢城各方勢力的最佳方式。後院與朝堂之間的聯係,比你想像中的要緊密得多。我寵著誰,疏遠誰,都遠不像你表麵上看到的那麽簡單。”
汪雪櫻愣住了。尉遲楚柘輕柔的一段話,她無法招架,有些呆愣,張開了嘴,可連一個字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就是作為一城之主的悲哀嗎?也許她們在他眼中隻是一堆堆功能各異的棋子罷了。曾經,雪櫻以為自己可以為愛情死。現在,她知道了,其實愛情死不了人,它隻會在最疼的地方紮上一針,然後讓自己欲哭無淚。輾轉反側間便也就久病成醫,百煉成鋼了。
“嗬嗬!我好像說多了!”尉遲楚柘蒼薄一笑,將手從雪櫻的發間抽離,手毫不遲疑地輕輕地抱住她。
汪雪櫻微一掙動,隨即緩緩的貓一般縮到他懷裏。
尉遲楚柘的下巴正好抵在雪櫻的頭頂上,他的呼吸,帶著溫熱的氣息掃過她的發鬢。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紗衣傳入她的肌膚,她竟起了一身寒栗。
汪雪櫻的手緩緩舉起,想要推開尉遲楚柘,可手指停在半空中,顫抖著,遲疑了,最終抱住了他。
櫻花閣內靜極了,隻兩人的呼吸聲交纏地輕響。
服侍在側的薄公公實在看不下去,咳了一聲道:“奴才先出去候著!”
汪雪櫻的臉緊貼著他的胸口,一呼一吸間鼻腔裏滿是他身上的龍誕香。
尉遲楚柘緩緩抬起手來,拉開點彼此的距離,再次撫上雪櫻的臉,語氣中微微透著悲涼:“櫻兒,你是我一個人的!你是我尉遲楚柘一人的妻子!我不許你心裏想著旁人,不管是你的人還是你的心,都隻能屬於我!”他的聲音低沉緩緩,悅耳極了,那一句句的不似表白的表白,汪雪櫻聽在耳中,眉頭卻微微蹙起。
汪雪櫻艱難地抬起頭,她有些不明白了。他的一字一句,說得那麽累,那麽艱澀。既然很難說出口,又何必說呢?騙得過別人,騙得過她,騙得過他自己嗎?這些話到底是說給她聽,還是他自己?
“夫君真這麽認為嗎?夫君有些貪心了呢!”汪雪櫻不置可否的輕笑了一聲,勉強支起身子,不讓自己靠得他那樣緊。
尉遲楚柘俯在雪櫻的耳邊,一字一句咬牙說出:“我就是貪心,別人休想打我東西的主意!”
汪雪櫻的雙眼模糊了。
尉遲楚柘將金色外袍隨意扔在床榻邊,便抱著雪櫻上了床,雙手老實不客氣地環在雪櫻的腰際。尉遲楚柘用鼻尖蹭了蹭雪櫻的鼻子。
汪雪櫻猛地退身,他卻迅速地欺過身來,兩張嘴之間再也沒有縫隙,緊密地貼合到一處。
汪雪櫻偏過頭想離開他的唇,剛一動,他的手已經捧住她的臉,死死地固定住,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