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登封報天 降禪除地
春雨綿綿帶來了陰沉的慵懶之氣。汪雪櫻最厭煩這個時節,令她的心情也跟空氣一樣潮膩。從後花園回來短短的十幾步路,稍許雨水涔入了繡鞋,襪子濕潤潤的,腳心也跟著粘稠起來。
這時,詩琪和雲思捧著沐浴用的衣物鞋襪進來了,汪雪櫻坐在圈椅上漫不經心道:“今天怎麽還不見輝兒和柔兒過來?”
雲思抬頭望了眼汪雪櫻,囁囁應著:“城主讓卞嬤嬤今後幾天好好督促著小少主他們的學業,這幾日怕是不能過來了。”
“也好。今日隅中,城主要去樂佛山封禪。你和詩琪也準備一下,跟著我去吧!”她的聲音輕柔得如拂過山林的春風。
“是!夫人!你可以沐浴了!
……
尉遲楚柘與樊西,都宇澤,曲鶴軒和汪雪櫻一行人等浩浩蕩蕩前往樂佛山。一路馳馬前行,有穿越雲海之感,又無穿越雲海之險。事先,尉遲楚柘已經在樂佛山山頂上築圓壇以報天之功,在山腳下的小丘之上築方壇以報地之功。
每世之隆,則封禪答焉,及衰而息。尉遲楚柘自問他治理城池期間有了一定的功績,使得雲夢城太平,民生安康,於是封禪,向天報功也無可厚非。
他們到了半山腰,一群人等下馬步行。峰巒迭嶂,山嵐霧靄,雲蒸霞蔚,氣象萬千,泉水潺潺,百花爭豔。鬆壑澗穀,青苔飛流,紫氣升騰,祥雲飄懸,飄飄逸逸,山頂盤雲如海,令人有羽化而飛仙之感觸。
不一會,一道淨門映入眼簾。它在樂佛山的峭壁下,就山崖的鍾乳石而建,上下兩層,由四根柱石構成,形似大門。上層是鍾乳石自然形成的一尊彌勒佛,恬靜安詳,雙目俯視,栩栩如生,好似在化度無量無邊的眾生。整個門洞全由石料構成。淨門東側,就石鍾乳雕成的一條巨龍,翹首張目,望看彌勒,似乎在聽他的吩咐,時刻準備把吉祥降到人間。
尉遲楚柘握住汪雪櫻的手,說:“櫻兒!你看,奇山、秀泉、妙洞、幽穀。見此美景,怎不令人生出豪情萬丈?!”
都宇澤始終離雪櫻他們不遠,聽見尉遲楚柘的慨歎,他抬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上山的時候,他始終顯得興致勃勃,他手裏如山野村夫一樣,持了一根青竹杖。一改平日的華麗裝束,隻是一席青布衣衫,衫子的下擺還隨意的打個結
“楚柘!已是日禺了,我們還是盡快去祥池休息吧!”都宇澤詞句斟酌地問尉遲楚柘。最近幾天,他日顯清減,笑容倒格外燦爛。
祥池,掩映在鬆柏之間。池水清澈,碧波蕩漾,朝映霞輝,暮銜星月,水色天光,魚兒嬉戲,美不勝收,池中有一井,名曰:慧恩井。
祥門臨祥池,因池得名。祥門為城堡式建築,正門為石砌圓拱形,拱上平台,建有正背歇山重簷回廊小樓,雕飾彩繪,小巧玲瓏,登上斯樓,眺望水簾,送夕陽迎素月,乃遊者之快事。自從此地被尉遲楚柘選為寶山以來,這清靜之地為眾多尉遲軍把守,少了幾分詩情畫意,倒多了幾分鄭重的尊貴之氣來。
汪雪櫻早聽聞祥池東畔的至真殿靈驗,想著借機祈求多福。她趁尉遲楚柘觀望碧水洞的時間,帶了雲思和詩琪前往至真殿。
碧水洞於祥池的西側的半山崖,是一天然洞穴。洞口兩側矗立著石雕旗杆兩根,洞內石楹二排六柱,每根上刻有楹聯和佛家故事,圖像清晰,造型生動,構圖嚴謹,刻工不遜。洞門以石雕成,雖然不大倒也古樸,內奉燃燈佛和賢劫千佛坐像,嚴肅莊重。洞頂奇形怪狀的鍾乳石比比皆是,如珠似玉的水珠順著鍾乳滴落石上,如墜玉盤,叮咚有聲,猶如古人撫琴開箏。串串水珠恰似一幅珠簾懸於洞口。
碧水為簾山頭掛,紅桃似錦洞口開。洞之深處有一泉潭,水晶瑩甘冽,泉水溢出洞外,形成一道飛瀑直瀉祥池內。
至真殿是一座回廊式卷棚歇山飛簷建築,殿中供奉諸多佛像,佛像莊嚴,汪雪櫻望著阿逸多菩薩拜定,焚香三支。默默禱告:“雪櫻今日祈願菩薩麵前。願我雲夢城風雨調順,百花開放,萬類和宜,產物豐收。願我能與夫君尉遲楚柘同心,家人健康安樂。”
雲思沒有從汪雪櫻臉上看到她猜想中應該會看到的、心願得償的幸福歡欣,相反,汪雪櫻的臉上卻縈繞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憂傷與迷惘。
出了至真殿,要到寢室忍閣,就要穿過樺林。林間,鳥聲啼囀。原始中透出清麗,在神秘中顯出悠然。
行走間,汪雪櫻隻聽耳畔有人吟詠:此地簾岩曙色開,洞裏無天雲自靄,峰頭有日雨時摧。村人采藥沿崖走,好鳥銜花傍水來。乘興登臨遙極目,恍似仙境入夢來。隨後是一聲長歎。
汪雪櫻聽聲響是二哥都宇澤,心裏不免一動。
雲思尋聲探去,輕聲說:“夫人!是都大人。”
汪雪櫻看到都宇澤躺在一大塊青石之上,袍服雪白,一塵不染,連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駁的樹影。眉眼竟似糅合了仙氣,清麗出塵中攜帶了入骨的媚惑。他低垂著眼臉,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裏。
汪雪櫻的的眼神澄淨得有如碧空:“二哥怎麽一人在這裏?大哥他們呢?”
都宇澤聞聲躍起,動作自然而瀟灑。陽光打在他身上,渡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他微仰著頭,神色靜寧而安詳,嘴角彎成微笑的弧度:“雪櫻要回忍閣了嗎?”
汪雪櫻的神情刹那間又變得眼波流轉、盈盈欲笑,曼聲說道:“恩!二哥一個人在林裏做什麽?”
“雪櫻從至真殿回來?”都宇澤不答反問,“雪櫻可真是虔誠。”都宇澤的臉上一片淡然的神色,映襯著繚繞的煙霧,似隨時會化風而去。
汪雪櫻柔聲說:“嗬嗬!如若靈驗固然好,不靈,也沒什麽損失。不是嗎?活著一天,就是有福氣,就該珍惜。”現在的汪雪櫻愈加顯得嫵媚,不經意間,目含春情,麵帶桃花,這種成熟的美使她脫去了份青澀。
“那雪櫻你信命嗎?”都宇澤那種隱含灼熱、落在身上如有實質一般的目光,讓汪雪櫻心中頗不自在。
“我雖不信命,但學會隨時要認命,因為我是人。”汪雪櫻的話中隱隱帶著一絲不自覺的頑皮的調侃。
都宇澤恍惚之中感到自己似乎與她的距離不是很遙遠,不覺微微笑了起來:“喔?那何謂認命?”
“與其你去排斥它已成的事實,倒不如去接受它,這個便是認命了。”
都宇澤目光中的漸漸變化,讓汪雪櫻略略有些窘迫地側過頭避開了他的注視。都宇澤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轉而說道:“雪櫻這次帶雲思和詩琪出來,想必還有別的事情要辦吧?!”
汪雪櫻按捺住跳動加快的心髒,若無其事地看了他一眼:“二哥!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刻意去猜測他人的想法,如果你沒有智慧與經驗的正確判斷,通常都會有錯誤的。”雖然知道都宇澤可能隻是隨意一問,汪雪櫻卻下意識有些尖銳地回答了。
……
夜裏,肖嫣落無法入睡。趙陽茗在邊上躺著一動不動,可她知道,他也沒有睡著。從昨天開始,就見他情緒有點低落,想來定是那件事情的影響。
“落落在想什麽?”
肖嫣落分神間一把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垂上,激得她幾乎跳起來,穩了穩心緒,肖嫣落把手伸進趙陽茗白色絹衣的裏麵。他的皮膚,如絲綢一樣光滑:“茗!茗!”
“恩!”趙陽茗含糊的答應著,背過身去,“落落別鬧!早點睡吧!”
肖嫣落不知自己何時開始,竟慢慢變得會在他麵前耍些小脾氣,偶爾任性著。她抱住他,臉貼著他的背脊摩挲著,小聲說:“相公你都不肯碰我了。是不是我有了身孕,變醜了。相公就不愛我了?”
“落落!”趙陽茗的的胸部起伏,過了很久才回過頭來,似無奈地喚了一聲,爾後伸手勾過肖嫣落的腦袋,捧住她的臉:“你知道不是的。我不是聖人,我也想你。可是,你的身子素來嬌弱,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現在我是怕傷了你和孩子。”趙陽茗說這話時,臉色緋紅,可愛極了。
肖嫣落從未見過趙陽茗窘迫的樣子,但他窘迫起來,淡雅超凡的俊容,有一股難以言傳的傻氣。
“相公!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趙陽茗平息著自己的情緒,抿嘴微笑,揉一揉肖嫣落的頭發:“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都喜歡。我會像愛落落你一樣愛他。”
“茗!百裏伯父前幾日和我說到爹娘了。他說你自從建了這烏梢堡,便沒有再回家看過爹娘。我現在懷了孩子,我希望你能和我回去看看他們。畢竟他們是咱孩子的祖父祖母。你說呢?”
趙陽茗不置可否。
肖嫣落繼續道:“我不知道你和爹娘到底怎麽了,你從沒和我說起,我也便不相問。可是不管發生了什麽,你一定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他們畢竟是你的父母,父子哪有隔夜仇的。你若是真不想陪我去,那我便讓三三領我回去看他們二老。”
“我陪你去。”
肖嫣落的眼中亮光一閃,聲音輕柔溫婉得如花間一泓春水:“真的?你不是騙我的吧?”
“我不放心你。”
肖嫣落一笑,說道:“茗!不管你是因為什麽,我都謝謝你。嗬嗬!”一滴淚滑落,打在錦被上,暈開了情愁。
趙陽茗輕輕一笑,翕動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說什麽,終究還是什麽也沒有說出來。